花開之後：我的第三人生心情手札

 從8150件作品脫穎而出，第十屆Brunch Book圖書大賞得主
 銀髮社區公共設施、住戶生態的第一手報導
 細膩剖析進入第三人生的心境和周遭轉變
「百歲時代」最需要卻從未被述說的故事
若花盛開的中年之後，
我的金色時代依然充滿生命力

相較於著重成長與創造的前兩段人生，第三人生一樣依著自己的才能和性格努力活著，仍有夢想和希望，不乏迷惘與失落，需要學習和調適。

只是，現在的我更加通透自在，更理直氣壯過著想要的生活。


本書以銀髮社區大樓為背景，六十多歲的作者真誠記錄對壯世代（五十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自己和高齡住戶的體察。
銀髮社區相當適合退休人士居住，然而，僅因經濟考量遷入的作者很快便意識到，她還沒準備好融入這個平均年齡八十多歲的世界，在兩年多之後又選擇搬離。
在入住期間，心態年輕、打扮入時、連飲食口味都很孩子氣的作者，在各種日常情景中，深深感到自己一再「被老化」。她一邊經歷內心與現實的不同步，試圖習慣社會對自己的刻板印象，一邊在社區與其他資深老人一起吃飯、散步、交談，領受長輩們的包容、溫暖和鼓勵。
她在書中講述這之中的迷惘、抗拒、恐懼，以及自己琢磨、沉澱出的生活哲學，銀髮社區的風景、老人平靜而充滿活力的面孔也令人意外、好奇。
如今走入「百歲時代」，我們都需要這樣的故事，以僅僅透過觀察，就能預知、適應有日終會到來的第三人生。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能只依世俗標準來劃分世代
什麼時候才叫變老呢？是成為祖父母嗎？是合乎敬老優惠的門檻嗎？還是根據官方冷硬的設定？
第一次搭車被讓位，鏡子映照出自己稀疏的頭髮和臉上的皺紋，或開始收到同齡人的訃聞……，很多人在這些場景中，展開了自己陌生的老年，但作者卻不斷自問：我是個老人了嗎？而她老公則樂於作為一個國家認證老人，享受著社會給予的福利。
所以，這個問題或許不必有標準答案，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認同的定義。

 退而不休、終身學習還是快樂慢活？怎樣才是壯世代該有的生活態度？
真正過著退休生活的人，都知道其中的不容易：通常都有一兩種病痛傍身，有時還會憂鬱失眠；退休了，孩子也獨立了，不免令人懷疑：自己到底為了什麼孜孜矻矻一生？接下來又該為何而活？大家就是在這種時而茫然若失、時而自我安慰的循環中繼續向前。
為了填補空閒，有些人無止境地追求各種新技能，有些則像作者每天無所事事、遊山玩水，她認為每種選擇都是個人的自由，應該互相尊重，也要安於自己的生活。畢竟「如何活著」並非重點，「人生」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 第三人生就該尋求安穩？其實人永遠都得面對未知
決定搬離銀髮社區的作者，對於這四年內的第四次搬家，也曾懷疑是不是正確的決定，畢竟往後只會繼續老去，又要如何去追求漂泊的老年生活呢？而且安於現狀的另一半非常喜歡當下生活，周遭人對於他們頻繁搬家也感到擔心。
然而，她認為在不知夫妻倆的老年生活會持續多久、健康能維持到何時的情況下，一直窩在安穩之處生活很怯懦，又想到沒有人知道明天會如何，這種未知的日子也過那麼久了，她便生出勇氣，下定決心要和老人世界道別。
就算這是她對未來的賭注，就算賭輸了，對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又有什麼好可惜的呢？

作者希望藉由這些平淡卻普遍的日常風景，
幫助剛踏入壯世代或樂齡期的讀者一窺未來面貌。
大家攜手與共，你我便不會孤獨地老去。

作者簡介

金順玉

1957年出生於京畿道漣川市。2006年之前一直擔任小學教師。育有一女一子，退休後與丈夫一起白頭偕老。

部落格 https://brunch.co.kr/@kiso57

將棕色頭髮綁起、身材豐滿的不動產仲介，給人非常溫和的第一印象。先生說，我們能選這個房地產經紀人真的很幸運，但我看先生好像不太清楚我們是來見房地產經紀人，還是來找住處的。一到場，先生很快就想在合約上簽字了，我卻還一直猶豫不決。為了讓我安心，眼前的房地產經紀人使盡全力在向我解釋情況。
「這個銀髮社區大樓是全韓國最大的分讓型住宅。除了旁邊有大型醫院之外，從社區到醫院還有專用通道，這一點可能是其他地方沒有的。另外，我們現在看到的那棟建築物是殯儀館，想說先知會兩位一下，因為大家通常都不太喜歡看到殯儀館。不曉得您意下如何呢？」
我往下一看，看到了醫院後面的大型殯儀館和超大停車場。
「哇！住在這裡的話，我們就可以直接去殯儀館了，很方便呢！」
就這樣，我們搬進了銀髮社區。

銀髮社區大樓，是專為銀髮族打造的居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會提供三餐。到了不想做飯的年紀，能找到這種條件的地方確實不容易，而且旁邊還有大型醫院，這對老人家來說至關重要。每棟大樓裡除了有運動設施和桑拿房以外，也有很多給俱樂部或聚會使用的專用空間。社區裡甚至有客房，所以就算女婿或兒媳一起住在這裡也不會不方便。為了照顧這群平均年齡八十歲的住戶，這裡也有相當多的工作人員和護理人員。不管是設施或人力資源，這裡都非常齊全，所以這裡稱作「銀髮社區」確實當之無愧。
雖然說這個社區無疑是最適合樂齡人士的，但是對於才剛滿六十歲的我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而退休後的我，從突然踏進這裡的那個尷尬時刻開始，便開啟這本書的第一章，記錄我對這個銀髮社區的觀察。
在第二章裡，我們會一起看到我在這裡認識的住戶們的故事。這裡每天都會碰到面的老人家形塑了我的未來，而不管是我還是和我同齡的人，都必須記住這些人的人生故事。
這裡的老年人們慢悠悠的，步調優雅又恬適，能夠以鄰居的身分認識他們，對我來說是一門重要的人生課程。但是以一名「旁觀者」的身分在這裡生活，和以一名「銀髮族」的身分在這裡生活，終歸是兩件不同的事情，所以還沒準備好成為銀髮族的我，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早來到這個地方。最後，在這裡生活兩年八個月後，我離開了。

然而，離開了銀髮社區，並不會改變我「正在老去」這個事實。站在「銀髮時代」這扇門前，我就是將要跨入門裡的一名新手，而在第三章中，我們會一起看到我的銀髮時代是如何開始的。
我的故事，應該跟許多在第一次嬰兒潮出生的人一樣，而這樣一本描述「一個人在慢慢老去」的書，正是為了在這些銀髮族中引起共鳴而寫的。人生到頭，攜手與共，你我都不是孤獨地老去。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故事，希望能幫助剛踏入樂齡期的各位一窺未來面貌。

驀然回首

第一章 意料之外的到來
我們選擇了銀髮社區
有空可以來我那邊坐一下
和鄰居打招呼與siesta時間
如假包換的一般社區
孤身一人
社區食堂的「食」界大戰
吃得開奶奶
先生參加了吉他社
咖啡廳裡的兩個女人
餐廳百態
花一般的夫婦
我們把房子賣了吧！

第二章 銀髮社區的住戶們
老人專用的山
適死年齡
沙漠中的狐狸
國家主義和竹節蟲
活在失智的界線
這裡住著天使
秋季覓食活動
漂亮小女生
穿著雪紡連身裙的奶奶
紙船
租客
道別
會再回來的
我真的離開了嗎？

第三章 初入老年期
讓我死吧！
適應老人身分
修補新家
美中不足的免費交通卡
先生的假髮
我變成蒙娜麗莎了
玩心
老人間的相讓
鯛魚燒給我的慰藉
老去的他
面對另一半離世
隨便畫呀畫
來去一趟療養院
越來越像彼此
退休夫婦的生活祕訣
散步

後記

社區餐廳的「食」界大戰
在銀髮社區，「吃」是很敏感也很重要的議題，特別是我們之間有不少人就是看中這裡的餐廳才搬來的。
結婚前，要吃不吃都是我的自由，但是有了家人之後，吃就變成了人生大事。以前，每次住在鄉下的公婆來訪時，我就要一大早準備好早餐之後再去上班，是我人生中累死不償命的女「操」人時期，所以現在只要說到吃，就會勾起我當時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或許是基於這個原因，我現在常常吃飯吃得很快，甚至有時會跳過一餐，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敢要求已退休、整天和我在一起的先生在「吃」這方面跟我同步。但是對於上了年紀還得為他準備三餐的我，先生也確實說過他感到抱歉。其實，先生會選擇這個社區的原因之一，就是這裡全年都會供餐。在午餐時間，我通常都會把先生送去餐廳吃飯。先生總是半推半就地在餐廳解決午餐，但他也沒有什麼怨言，吃完午餐就回來了。
但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便有人說餐廳的飯菜使用的原料不是國產、不合他們的口味、價格太高等，而餐廳方面則說自己累積太多虧損、快要破產了，只是沒有人相信就是了。
有一天，社區因為發生了一件事情，引爆了第二次「食」界大戰。起因是餐廳前面貼著的一張大字報，上面寫說因為物價上漲，餐廳不得不漲價，因此要進行問卷調查。到這裡還沒問題，問卷調查什麼的，寫一下就好了。受到疫情和烏克蘭戰爭的影響，全世界都在通貨膨脹，帶動物價上漲，老人家也都明白這點。
然而，餐廳提出的問卷卻可笑至極，內容是：
— 餐費調漲六千韓元 ( ) ／餐費調漲七千韓元 ( )
— 請勾選一項。

換句話說，就是「小漲和大漲，你要選哪一個？」不如乾脆一點說「我們就是要漲到六千韓元，希望大家理解。」說白一點，就是價格一定會漲，就看我們要選哪一個了。
覺得被耍的老人們怒火中燒，決定不坐以待斃，憤而宣戰。加一加，決定宣戰的老人們大概占全體住戶的七分之一。
「有人這樣設計問卷的嗎？這不就像飯捲店的老闆問客人『兩千韓元的飯捲你要付三千韓元吃，還是付四千韓元吃？』一樣嗎？」
「外面的飯捲可以不吃就不吃，但他們這裡提供的不是義務餐嗎？這是我們每個月都要吃的，他們現在卻問我們希望小漲還是大漲？這種事情，我們所有人都應該要反對才對。」
「他們怎麼沒有設計一份反對漲價的問卷呢？請大家不要回覆這份問卷。漲價的基準又是什麼？是管委會說了算嗎？那群傢伙可以代表我們嗎？」
說對了，那群傢伙的確代表我們。
我們社區有一個管理委員會，當中有幾個委員是住戶，所以他們確實代表了住戶，但是有部分老人認為，這些代表住戶的委員只會順應委員會的決定而已，並沒有善盡自己的責任。我也在一個由少數老人組成的聊天室觀察社區的情況，但不管是在聊天室或現實中，都有不少令人心煩的事情。
「我覺得我們應該趁這個機會發起絕食。」
「我們不能占據餐廳來抗議嗎？」一群激進又熱血上腦的老人們在聊天室說著，但很可惜，這些話都沒有得到太大的響應。因為對大部分老人家來說，「吃」實在太重要了。據說，還有一位奶奶站在餐廳前面，悲傷地抗議說：「那群不讓餐廳漲價的人，就是為了讓老人們挨餓才這樣。」
想當然耳，餐廳贏了，而且他們在問卷調查結果的海報裡，加了完全沒必要的一段話：
「有部分住戶選擇了七千韓元的選項，但是由於選擇六千韓元的住戶較多，我們最終決定調漲到六千韓元。」
「吃屎去吧！一群神經病。」一位身形優雅且高䠷挺拔的奶奶，走過時低聲咒罵道。

在餐廳的壓倒性勝利之下，第二次食界大戰結束了，但既然是「第二次」，就代表先前還有「第一次」。第一次是在我入住時發生的，但是很快就平息了。起因是我們在實際入住後，發現伙食費比當初說好的還要高，但這場戰爭後來並沒有真的開打。
但是不管戰或不戰，結果都是一樣的。就算發生第三次食界大戰，最後他們大概還是會唱著〈我們一定會勝利〉（We Shall Overcome）這首歌吧！

漂亮小女生
這一天，我比平時還要晚下墨山。快入冬了，有日光的時間越來越短，來爬山的老人家們很明顯減少了，四點以後更是幾乎看不到人。我下山時雖然還有一些人在山上，但是人數很少。這時，伴隨著一陣風，寒意湧上心頭。社區裡的散步小徑上有一兩個奶奶在慢慢走著，而花壇裡的花兒正發出清脆的枯萎聲。走在回家的下坡路上，我把手套和帽子脫下，塞到背包裡後，開始用手指梳理纏在一起的頭髮，卻不小心扯痛了自己。在我帶著煩躁心情繼續梳理頭髮時，有個老爺爺叫了我一聲。
「我現在可以上山嗎？會不會太晚了？」
老人看起來至少有九十歲，身形高大，銀髮跟我的一樣捲成一團，看上去像是捲髮。老人拿著一支登山杖，但腳上穿的卻是室內鞋。
「可以是可以，但是天色應該很快就會暗下來了。」
考慮到老人的年紀，我一度想改口叫他千萬不要去，但已經跟人家說了「可以是可以」，現在改口好像也不對。
「可以是可以，但是天色很快就會暗下來了，是嗎？那意思就是不要去比較好吧？」
老爺爺坐了下來，看起來是想聊天。
「上山的話，除了要穿對鞋子，時間也要選好，不如就在這裡的散步小徑繞一繞吧？很多人也會在這裡散步呢！」早已身心疲憊、只想快點回家的我，用最和藹可親的語氣說道。
「妳是叫我不要上山，在這裡散散步就好了？」
老爺爺像是回聲般重複了我說過的話，但說出來的內容卻有些似是而非。我覺得我快生氣了，而且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竟然想上廁所。
「是啊！這樣的話應該比較好。我先失陪了。」
正當我準備起身離開時，老爺爺卻又開始說話了。
「我現在要去爬山的話，除了時間太晚，穿這種鞋子也不方便，所以妳才叫我在這裡散步。是這個意思嗎？」
我一邊強顏歡笑，一邊點著頭，心想：這是最後一次了。這個人，好像是故意在考驗我的耐心。
「沒問題，漂亮小女生說的話我都會聽。」
老爺爺在向我擺了一個類似舉手禮的姿勢之後，便走進了散步小徑。看著他的背影，我注意到他的右腿有點拖著地的樣子。
在回家路上，我的腦海中一直浮現老爺爺說過的話。

漂亮小女生。是啊！我也曾經活過那段歲月。應該說，所有人都活過那樣的歲月，想必老爺爺也有過一段渾身肌肉、臉龐俊俏的歲月吧！但面對如今的我，老爺爺的一句「漂亮小女生」究竟是玩笑還是口誤呢？我沒有因為他那句話感到不快，但是這種跟現實脫節的說法，也沒有讓我開心。
走完下坡、來到大樓大廳時，我看見幾個準備去吃晚餐的老人家，其中有手牽手慢慢走的夫妻們，也有隻身一人腳步較快的老爺爺或老奶奶。
大家是來吃晚餐的嗎？我太累了，吃不下晚餐了。
我不想煮飯也不想吃飯，但先生是一定要吃的。現在這種情況，除了餐廳以外，他也沒得選了，而且每次我叫他自已去餐廳吃飯，他都會默默照做。當我一邊打電話給先生，一邊在大廳椅子上收起登山杖時，突然有一位奶奶走到我旁邊坐了下來。
「哇！妳看起來這麼年輕就來這裡了。妳已經六十歲了嗎？」
身形直挺、嘴巴擦著淺粉色口紅的奶奶，看上去大概八十來歲，而從她燙過的銀褐色頭髮之間，可以稍稍看見一片淺粉色的頭皮。
「哎呀！真是謝謝您，我其實超過六十歲了。奶奶您也很漂亮呢！」
我往旁邊挪了一下，看見奶奶每一片指甲上都塗著漂亮的指甲油，那鮮明的彩虹顏色讓我不禁聯想到同志遊行，真的不得不佩服！然而，在我讚嘆奶奶指甲的同時，也注意到她身上散發的那股高雅清淡的香氣。我本來還在好奇奶奶是用哪個牌子的衣物柔軟精，但在我提出問題之前，奶奶已經搶先一步開口了。
「現在就是妳最美的時候。年輕人就該好好打扮，要不然妳這美麗的時光咻一下就沒了，知道嗎？」
在我來得及回答之前，奶奶已經在朝另一位奶奶招手，並慌忙地站起身，看起來是事先約好要一起吃晚餐。
在奶奶離開之後，我進到旁邊的洗手間，照起了鏡子，只見鏡子裡的我帽子壓得低低的，漏出的頭髮還在飄啊飄的，沒洗過的素顏看起來還黃黃的，而沒有血色和水分的嘴唇則乾到掀起白色脫皮。自覺可悲的我用水洗了臉，感覺清醒了一些，就在我沒擦乾手便走出洗手間時，發現先生在廁所門口向我揮手。
「老婆，我吃個晚餐就走。」
語畢，先生就消失在一群老人當中了。混進一堆老人之中的先生，跟他們看起來就是一夥的。回到家後，我開始打算著明天出門時要擦防曬乳、頭髮要弄整齊，如果可以，我想穿穿看那件塵封已久的花花居家服，而不是運動服。
自從搬進銀髮社區後，我就把自己當成了老人，每天不是穿著運動服就是睡衣。然而，散步小徑的爺爺和大廳裡的奶奶，似乎都在對我說我錯了。
那些覺得我正在度過人生美麗時光的老人家，無疑是已經走過我現在這段時光的前輩。他們特地來告訴我這些，似乎是想告訴我不要提前變老，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應該做出一點改變才對。明天，我會打扮得好看些，然後在餐廳門口等那位漂亮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