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前進（簡體書）

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Krasznahorkai László，1954-），匈牙利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一九五四年生於匈牙利貝凱什州。一九八五年出版首部長篇小說《撒旦探戈》，備受文壇讚譽。一九八六年首部短篇小說集《仁慈的關係》問世，一九八七年移居德國柏林，一九八九年出版長篇小說《反抗的憂鬱》，該小說於一九九三年獲得德國年度最佳文學作品獎。

二○○四年，拉斯洛獲得匈牙利最重要的文學獎項科蘇特獎，二○一五年被授予國際布克獎，成為首位獲此殊榮的匈牙利作家。

拉斯洛的多部作品已被匈牙利著名導演貝拉·塔爾改編為電影，由其代表作《撒旦探戈》改編的同名電影是電影史上不朽的經典。

《世界在前進》首次出版於二○一三年，是拉斯洛寫作生涯中的第二部短篇小說集，英譯本入圍二○一八年國際布克獎短名單。

拉斯洛是當代匈牙利的末日啟示錄大師，其作品令人聯想到果戈理與梅爾維爾。 ——蘇珊桑塔格

我深愛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作品。他那蜿蜒綿長的句子令我著迷，即便他的世界看似陰鬱，我們總能體驗到尼采筆下那種形而上學的慰藉般的超越性。 ——凱爾泰斯‧伊姆雷

當代最神秘的藝術家之一。 ——科爾姆‧托賓

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作品的普世性堪比《死魂靈》，遠超當代文學的狹隘命題。 ——W·G·塞巴爾德

他的作品像稀有貨幣般被爭相傳閱，是我經歷過最令人不安的閱讀體驗。 ——詹姆斯‧伍德

本書打破了所有傳統，挑戰了語言的極限，最終帶來一種超越性的、震撼人心的閱讀體驗。 ——《出版人週刊》

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以密實而充滿哲學思辨的文字質詢語言、歷史與我們所以為的“事實”，同時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間飛馳……如同作家的所有作品一樣，本書複雜艱深，卻值得讀者堅持到底。 ——《柯克斯書評》

21個特立獨行的故事組成的寶庫，充滿無窮魅力。 ——BBC

喬伊斯的靈魂在克拉斯諾霍爾卡伊的書頁間遊蕩，尼采也始終如一影隨形——這位德國哲學家早在開篇就現身：都靈街頭目睹馬匹遭鞭笞而陷入癲狂。克拉斯諾霍爾卡伊以充滿哲思的文字質詢語言、歷史與既定事實，筆觸橫跨布達佩斯、瓦拉納西、沖繩等世界角落。 ——《柯克斯書評》

俄羅斯太空人、上海瀕臨崩潰的瀑布痴迷翻譯家、逃入異現實的葡萄牙童工……《世界在前進》這部哲學短篇集，講述被推向世界邊緣的群體。 ——《洛杉磯雜誌》

精雕細琢的絕美畫卷。 ——NPR

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句子始於希望，卻總在層層遞進後抵達貝克特式的荒誕終局：萬物湮滅，真實虛妄，世界難以承受。這種絕望竟是意外地妙趣橫生。 ——《紐約時報雜誌》

他不斷突破預期，將文字推向譫妄的臨界點。 ——《紐約時報書評》

本書不提供慰藉，卻以恢弘瑰麗的筆觸回報讀者的情感投入。 ——《索諾拉評論》

讀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故事需如自由潛水般深吸一口氣扎入。雖背離文學傳統，卻忠於生命本質──靜默中的驚鴻一瞥，無意義的預兆與蘊含一切的庸常，恐怖與美的任意迸發……最終呈現為勇敢而殘酷的生命圖景。 ——《大西洋月刊》

天才的創世之作。 ——《衛報》

這些故事不斷生長又拒絕解答，比建構的世界更龐大、更奇異、更縈繞人心。 ——《紐約時報》

本書展現了存在本質的複雜性。 ——《紐約客》

讀此書如同放棄蜜月海灘去攀登火山，但那些如外星智慧般鋒利的頓悟值得這番艱辛。 ——《星論壇報》

當語言在無盡挫敗的螺旋中停滯，克拉斯諾霍爾卡伊用受阻或完成的旅程抵達超越。全書最終頁堪稱本世紀迄今最具力量的文字。 ——《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融合果戈里、布爾加科夫、貝克特與伯恩哈德的精髓，創造出既具挑釁性又十足動人的獨特敘事。 21個故事中綿長的句子揭示：人類思想與言語永不停止，只會暫停。 ——《泰晤士文學增刊》

這位視野恢弘的大師們以恐怖、怪誕、駭人喜劇與破碎之美，捕捉當下生存的本質。 ——國際布克獎評語

對怪異而難以言喻的微小快樂的禮贊。 ——NPR

發人深省的沉思……從太空人到絕望主教再到困頓銀行家，遺棄與被遺棄的脈絡如神經系統般貫穿哲思文本。 ——《時尚芭莎》

拉斯洛的小說展現「啟示」的本義：當蒙蔽的日常知覺撕裂，真實以駭人形態顯現。 《世界在前進》正是通往其龐大宇宙的絕佳入口。 ——《波士頓環球報》

I 他說

站著流浪

關於速度

但願遺忘

美麗如斯

最晚在都靈

世界在前進

普世的忒修斯

總共一百人

不在赫拉克利特的路上

II 敘述篇

九龍柱

在381號公路上

費赫爾·哲爾吉的莫爾納·亨利克

銀行家

水滴

林道下坡

帳單

那是加加林

障礙理論

走在沒有賜福的空間

伊斯坦堡天鵝（空白紙頁上的79個段落）

III 告別

從此別無所求

站著流浪

我該離開，因為這不是誰都能待的地方，又或是值得停留之處，因為此地——它令人無法忍受，它寒冷、悲傷、荒涼，又死寂——我必須逃離，提著我的箱子，箱子是最重要的，兩個箱子便足夠了，可以把一切裝入兩個箱子中，扣上鎖就可以奔去鞋匠那裡換個鞋底——我讓他換啊，換啊，我需要的是靴子，一雙好靴子——不管怎樣，一雙好靴子和兩隻箱子就夠了，可以帶著它們出發，只要能夠準確地知道——這才是首要任務— —我們身在何處，這需要一種能力，需要實用的知識讓我們確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這不僅僅是一種方向感，或是某種深​​埋於內心的神秘感受——讓我們與這種知識保持聯結，才能選擇正確的方向；我們需要一種感覺，那就像緊握在手中的某種特殊導航設備，它能幫我們辨認：此時此刻，我們身處令人無法忍受的，寒冷、悲傷、荒涼、死寂的十字路口，必須離開，這不是人類能夠生存、延續的地方，人類在如此陰冷潮濕、可麋黑暗的空間中除了吶喊著離開、不要回頭之外別無他法，現在就離開，沒有猶豫，立刻離開，沿著早已設定好的路線，目光凝聚前方，一個人的目光當然要注視著正確的方向，而選擇這個方向似乎並不那麼令人痛苦和困難，除非發現這種實用的知識，這種特殊的感應彷彿成功設定了空間中從悲傷向死亡延伸的坐標，突然，“照常理來看”，我們會說從這裡出發應該向這個或者那個方向前進，就是說，或者與這個，或者與那個完全相反的方向才是正確的目標；只不過，也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所謂的“非一般情況”，當這種感覺，這種實用的知識能夠被證明具有極高的價值時，便能宣告我們選擇的方向是正確的，它告訴我們：前進吧，沒問題，就是這個方向，好吧——但這同樣的感覺也告訴我們相反的方向一樣是正確的，好吧，所以這就是站著流浪，這就是那個手裡提著兩隻沉重的箱子還穿著一雙釘了鞋掌的好靴子的人，他可以向右轉，不會犯錯，也可以向左轉，當然也不會犯錯，所以我們體內實用的感覺評判這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都是正確的，這也有足夠的原因解釋，因為這種實用的知識，表明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現在在一個由慾望決定的框架內運作，也就是說「向左走」和「向右走」一樣正確，因為這兩個方向，就我們的慾望而言，都指向最遠處，離這兒最遠的地方；於是，任何在確定方向上等待抵達的點，再也不由實用的知識、感覺或是能力來決定，而是由慾望，僅僅由慾望來決定，一個人的渴望不僅僅從他現時所在的位置被傳送到了最遠的地方，也被傳送到了應許之地，在那裡他或許會得到寧靜，當然這才是重點，安寧，此人在渴望的距離中所尋找的正是寧靜，無法言說的壓抑、痛苦、瘋狂的不安困住了他，每當他在某一刻想到自己的現狀，或自己的起點，也就是他現在所處的那片無限陌生的土地時，就會感到不安，他必須離開，因為這裡的一切都讓他忍無可忍，一片寒冷、悲傷、荒涼、死寂，但最初，他意識到自己幾乎無法忍受在震驚中移動身體，他真的驚呆了，他意識到實際上他被困住了，因為他精確無誤的實用感覺同時告訴他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告訴他：離開吧，這才是正確的方向，可誰又能一次朝兩個相反的方向走，這就是問題所在，且一直存在，他就像一條拋了錨的破船般停下來，弓著背拖著兩隻沉重的行李箱，他站著不動，就那樣一直站著，一動不動地向著著混沌的世界出發，可以是混沌任何方向，他寸步未​​動卻已出走很遠，開始在這混沌的世界流浪，因為在現實中他一動不動，弓背彎腰的姿勢雖有如一尊雕像讓人不忍離開，事實上他卻出現在每一條路上：無論白天、黑夜，美洲、亞洲盡人皆知，歐洲、非洲無人不曉，他翻越高山，跨過河谷，不停地走，從不停止流浪，只不時地小憩片刻，睡覺時像隻動物，像個士兵，從不發問，從不看人，人們問他：你在幹什麼，你這個瘋子，你這眼神瘋狂的傢伙要去哪兒？坐下，謝謝，閉上眼睛，在這裡過上一夜，但他並不坐下，也不休息，他不閉眼，也不過夜，因為他從不逗留，他說——如果他真的會說——一定要出發，顯然問他要去哪裡是在浪費時間，他永遠不會背叛任何人，因為他根本不清楚自己以前都​​知道兩隻沉重的箱子站在原地，向這混沌的世界進發；他出發了，可事實上，這並非真正的旅程，甚至這一路都不可能成為一趟旅行，他就像個無趣的孤魂，沒人害怕他，沒人用他來嚇唬小孩，他的名字不會在教堂中被提及，他因而得以避開城市，出現在各地，而人們只是將他擦去：人們只是將他擦去：哦，又是他，因為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美洲和亞洲，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歐洲和非洲，他的形象開始形成，他真的四處流浪，就像一根時針環遊世界，假如一開始他的無處不在還值得關注，像另一個可憐的孤魂那樣，那麼當他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第四次出現時，人們便揮揮手轟走了他，因為真的沒人在意，於是，試著向他提問或讓他歇腳的人越來越少，給他提供食物的人也越來越少，時光流逝，沒人真的願意在家裡接待他，因為誰知道——人們互相提醒——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儘管很明顯，他們厭惡他，他們終將厭惡他，因為恰恰相提醒——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儘管很明顯，他們厭惡他，他們終將厭惡他，因為恰恰相提醒——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儘管很明顯，他們厭惡他，他們終將厭惡他，因為恰相提醒——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儘管很明顯，他們厭惡他，他們終將厭惡他，因為恰相提醒——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儘管很明顯，他們厭惡他，他們終將反，他根本就不是一根時針，無法指示任何東西，毫無意義，而他真正困擾世界的，如果他真的困擾過世界，那麼就是第一次或是最後一次，這個人再也沒有任何價值，只是向前走著，在這世界上他沒有任何價值，於是當他在這世界遊走時，這個時刻來臨了，真切切地沒人注意他，他消失了，從物質層面看他蒸發了，對這個世界來說，他成了虛無；也就是說，沒人記得他，這當然並不意味著他開始離開現實世界，因為當他不知疲倦地遊走在美洲和亞洲之間時，他依然存在著，只是他和世界的聯想斷裂了，在這層意義上，他被遺忘了，隱遺忘形了，於是他終將遺世獨立，從此，他發現在他流浪的每一個站點，都有與他完全一樣的複製品：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像照鏡子一般看著自己的複製品；起先他感到吃驚，迅速地離開那個城市或地區，不久後，當他開始忘記這些的複製品的眼神時，便開始審視他們陌生，尋找自己與他們的面容區別，時光荏苒，命運讓他越來越接近這些複製品，他也更清楚地看到他們的手提箱完全一樣，拱起的後背一樣，一切的一切，就連他們如何在重壓下支撐身體，如何拖著身軀沿著這條或那條路蹣跚的樣子，都一樣，這並不是相似，而是完全相同。靴子一樣，有著同樣製作精良的鞋底，他進入一座寬敞的場館喝水時，注意到他們的靴底都很精美，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血液快要凝結，他看見整座場館塞滿了與他長相一樣的人，他迅速喝完水，匆忙離開那座城市和那片土地，從那時起他便不再踏足如此的地方他可能會與那流浪者相遇的地方；一刻起，他開始迴避他們，於是他只能孤獨地流浪，也拋棄了他流浪時鐘愛的隨機性，但他依然不知疲倦地向前走著，一個全新的流浪時代到來了，因為他相信只有決定將自己限制在迷宮中，才有可能避免見到任何復製品，此刻他才開始做夢，要知道，他可是會隨時隨地睡著的，隨時是在這些不太頻繁的短暫而淺淡的睡眠中，他做起了從未出現過的夢：他做著完全相同的夢，連細節都分毫不差，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夢見他結束了流浪，看見面前立著一口巨大的鐘，或是輪子，或者是旋轉的車間，醒來後他無法肯定他曾經見過這些東西或是這些輪子組成的子，走進車間，身處其中，在無言的疲累中走完一生，就像中彈一般伏倒在地，高聳的後背就像一座傾倒在他身側的高塔，他俯臥在地上，讓自己像一頭耗盡氣力走向死亡的野獸般沉沉睡去，這夢境如常重複，無論在哪個毫低垂著腦袋，或者躺在這個角落，他能看一遍的夢不差遍，儘管如果他把視線抬高些應該能看見完全不同的情節，哪怕在他流浪的百年時光中抬起一次他那永遠下垂的腦袋，或許便能看見自己仍然站在原地提著兩個箱子，腳上穿著釘了精巧鞋掌的靴子，他紮根在那片腳掌般大小的土地上，便失去了任何可能從那裡離開的希望，因為他必須站在那裡，直到時間的盡頭，他的手腳被同時困在兩個正確的方向上，他必須站在那兒，直到時間的盡頭，因為那裡就是他的家，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有朝一日他離世的地方，那將是他的家，冰冷而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