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兩花嫁

真之介，我對你的鑑定，是不會看走眼的，
我可是拿了自己的一生幸福下注啊！

時值十九世紀中的幕末，時局紛擾，地點是京都。
在面對三條通的一排店舖中，有一間新開的古董店；店舖的年輕老闆真之介正值新婚，而妻子是他原先工作的另一間老牌古董店的千金小姐──柚子。真之介達成岳父一年前隨口說出千兩聘金和擁有自己店舖的要求，而柚子的父親卻翻臉不認帳，兩人只好留下千兩聘金後私奔，共同經營真之介自己的店面。
兩人雖然年輕，但他們不僅對於物品，就連對於「人」也具備了高超的鑑賞力，從選擇物品以及對物品的看法，就可以輕易的了解一個人的本質。雖然店舖經營順利，也靠著兩人對於物品和人的鑑定能力解決了許多難題，真之介始終介意岳父不願承認兩人成婚一事，而自己的身世之謎也讓他懸念不已，但卻只有包裹當年襁褓的上好布料和遺留的小金佛像可成為線索。
就在真之介再一次前往岳家，希望岳父能夠承認這段婚事時，一群武士叫囂著衝進岳父經營的茶具店唐船屋，原來是柚子的哥哥和原本與她訂親的茶道掌門人之子因故被捕；態度原本傲慢的岳母放軟了姿態，請求真之介去和武士們交涉，遭到浪人武士刁難的真之介，不願就此打退堂鼓，竟提出了一萬兩黃金的鑑定賭注，交換大舅子一行三人……。

書籍特色
★第139回直木賞提名作品！
★《利休之死》作者、最受矚目的時代小說家──山本兼一力作！

山本兼一 Kenichi Yamamoto

出生於京都，自小就在歷史文化悠久的城市成長，同志社大學畢業之後，進入出版社工作。一直對文字創作有興趣的山本兼一，三十歲第一次投稿文學新人賞，初期多撰寫現代小說，之後發現時代小說才是他最愛的題材。他善於透過歷史上的小人物述說當代的變遷，與小人物所侍奉的有名將軍和大名。
1999年，《彈正之鷹》獲《小説NON》創刊150號紀念短篇時代小説賞佳作；2002年，以《戰國祕錄白鷹傳》一書正式在小說界出道。2004年，《火天之城》一作獲第11回松本清張賞，另在2005年獲得第132回直木賞提名。2008年，《千両花嫁》一書獲得第139回直木賞提名，此時的山本兼一儼然是最受到矚目的時代小說家。
其他作品有：《雷神之筒》、《虎徹》、《狂笑正宗—刀劍商屋光三郎》、《利休之死》、《最後的武士—山岡鐵舟》等。其中《利休之死》甫獲得2009年第140回直木賞受賞，書中試圖解開千利休遭豐臣秀吉下令賜死的因緣，透過不同人的視點重建這位傳奇茶人的一生。《火天之城》以安土城工匠的視點，描述信長野望天下的雄心，此書已改編為電影，2009年10月在日本上映。

譯者簡介
張智淵

台北人，輔仁大學翻譯學研究所碩士課程修畢。譯有《刺殺結之丞》、《火天之城》、《利休之死》（以上為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夢象成真》、《四疊半宿舍，青春迷走》、《旋轉木馬》、《幽靈救命急先鋒》、《所有男人都是消耗品》、《興趣無用論》、《單戀》、《信》、《空中 飛馬》、《布魯特斯的心臟》等三十餘本小說，以及多本心理勵志書，現為專職譯者。

˙以幕末的京都為舞台，建構出一間小小的古董店，其中貌美又大器的老闆娘，和平凡卻胸襟開闊的老闆，是本書成功的首要關鍵。……帶著玩心為旨趣的生意買賣，隨章出現的人物，都是幕末的有名人士，將他們的面貌用另一種型態描寫，並成為故事主軸，是作者的技法。──平岩弓之 日本小說家／直木賞評審委員

˙讀起來愉快，文章闊達，脈落步調進行得很好。──阿刀田高 日本小說家／直木賞評審委員

千兩花嫁
金蒔繪的蝴蝶
貓舔盤
平蜘蛛的茶釜
今晚的虎徹
猿辻的鬼怪
鑑定眼力值萬兩

＜千兩花嫁＞

一

鴨川河堤上的垂櫻花開八分，隨著拂曉的風翩然花舞。天空魚肚白，呈淡藍色，但是東山的群峰仍殘留著靛藍。
世上罕見的大隊人馬即將行經三條大橋，從天光未亮，橋旁就擠滿了大批人潮守候。
真之介在人群中看著東方，回頭對柚子低喃道：
「柚子小姐……不……」
柚子凝視昨晚剛結縭成真正夫婦的男人臉龐。
他濃眉大眼，眼神總是直視前方；胸膛厚實，手臂粗壯，但是手指細長。
真之介口吃靦腆。柚子使了點小性子。
「你用那種稱呼方式，教人家怎麼回應嘛。」
昨晚，真之介聽從柚子的要求，答應今後要直呼她芳名。
他們的身分已不再是店裡的大人姐和僕人，而是夫婦，所以真之介答應柚子，不會再跟之前一樣叫她柚子小姐、大小姐──
昨晚，直之介依約將嘴唇湊近柚子耳畔，甜蜜地呢喃。
──柚子。
腦海中浮現洞房花燭夜令人臉紅心跳的景象，柚子的耳根發燙。
旭日從山邊露臉，鴨川水面漾開銀色的粼粼波光。四處充滿了令人神清氣爽的晨曦。
這是兩人首度一同迎接早晨，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柚子希望盡情地享受同床共枕的幸福滋味。
儘管如此，丈夫卻在黎明前起床，帶著柚子到店門外。
古董店　精品屋
兩人的店位於京都的三條木屋町，屋簷上掛著氣派的欅木招牌。
位於東海道（譯註：江戶時代的五大街道之一；從江戶沿著太平洋至京都的街道）盡頭的三條大橋近在咫尺，店舖面向三條通，因此用不著特地跑到橋邊等，從店的二樓也能夠觀賞即將來到的隊伍。
柚子也明白：正因性子急，無法等到那一刻，所以真之介比其他人更努力工作好幾倍，才能夠在這種熱鬧的地方開一家自己的店。
「要不要打個賭？」
真之介沒有提及名字，沒頭沒腦地提議。雖然語調生硬，但不再是僕人的口吻。柚子心知肚明，真之介正試圖以丈夫的身分說話。
「賭什麼呢？」
「鑑定即將到來的德川將軍家一行人的所有用品。」
「噢……」
「從將軍大人的轎子，到隨身高級武士、低級武士手持的長槍、步槍、行李箱、馬具，如果整批賣掉的話，妳會以多少錢買呢？我們在看到隊伍之前，各自估價，然後比賽誰估的價錢比較接近，妳覺得如何？」
「欸……」
柚子還以為他要提議做什麼呢。原來丈夫想在還沒看到抵達京都的將軍隊伍之前先估價。當然，那些用品永遠不可能被整批賣掉。這是除了書畫古董之外，連武器、舊衣，什麼都賣的市區古董店會玩的估價遊戲。
「那種東西，我怎麼猜得到？」
柚子連將軍的隊伍究竟會有多少名隨從都完全無法預測。
「好玩嘛。實際看到隊伍之後再估價就不有趣了。」
「是這樣的嗎？」
二十歲的柚子無法理解男人這種生物感興趣的事物。
「如果是鑑定書畫古董，大小姐相當厲害。功力遠在我之上。」
果然又叫自己大小姐了。儘管如此，柚子深知真之介竭盡全力地要以丈夫的身分，抬頭挺胸地說話，所以也就不責怪他了。
「哪有厲害，沒那回事……」
縱然柚子謙虛，但她是京都前三大名茶具商唐船屋善右衛門的掌上明珠。從一出生就在名品的包圍下長大，對於諸般古董的鑑賞眼力不在話下。
「既然我如今也身為一家店的老闆，就想做一筆大生意。我們不妨以我猜不猜得到將軍隊伍的估價，占卜看看兆頭好壞。」
其實，真之介買下三條的客棧，掛上「精品屋」的招牌是在三天前。
接著，緊鑼密鼓地準備開店和婚禮，昨晚才迎娶柚子為妻。
說好聽是娶，說難聽是拐。
真之介摸黑從唐船屋，偷偷地把她搶來。
他帶柚子回來，讓她換上全身純白的新娘禮服，自己穿上全新的外掛褲裙。
在精品店的掌櫃、伙計、學徒和女婢的見證之下，舉行交杯儀式。
他們之所以像在扮家家酒似地倉促完婚，是因為柚子的父親善右衛門強烈反對兩人的婚事。
在柚子消失的唐船屋，家中醒來的人如今八成正亂成一團。
善右衛門上門興師問罪是遲早的問題。
柚子和直之介已經吃了秤陀鐵了心。
他們針對這件事討論了好幾次。
兩人真心相愛，成為夫婦一起生活應該沒有礙到任何人。
昨晚完婚之後，他們在二樓的寢室鋪上全新的棉被。
柚子在棉被旁三指撐地，低頭行禮。
「我不懂事，這輩子請多指教。」
真之介也行禮如儀地雙手撐地。
「柚子小姐，我才要請妳多多指教。」
柚子搖了搖頭。
「既然喝過了交杯酒，我們就已是夫婦。請你直呼我柚子。」
真之介聽到這一句話，眼泛淚光。
「……欸。哎呀，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一時之間改不過來……」
長期的習慣確實不可能那麼輕易改掉。
真之介從還是個小毛頭時起，就在唐船屋當僕人，稱呼柚子為大小姐。
柚子懂事時，真之介是能幹的學徒。
從當時起，柚子就一直喜愛真之介。
一想到終於能和他結為連理，柚子的腦中就變得一片空白。眼眶發燙，熱淚盈眶。一旦哭出來，淚水就潰了堤。
心愛的人近在身旁，感覺得到他的氣息。他今後能夠一直在身邊。這令柚子開心地全身顫抖。
「我是這種男人，請多指教。」
真之介膝行湊近，握起柚子的手。
「這種男人是哪種男人？」
柚子原本哭得皺成一團的臉上展露微笑，微微偏頭。
「就是這種男人。」
真之介手伸過來，將柚子摟進懷中。
臉頰貼近過來。
柚子任由真之介緊擁、吸吮唇瓣，心蕩神馳。
陷溺於發自內心的憐惜之情，緊摟住真之介。
不知不覺間，純白的新娘禮服和襯衣都被扒去，一絲不掛地以肌膚互相確認彼此的深厚緣分。明明是初次交合，卻像是從千年前就相互憐愛至今一般，兩人的身體水乳交融，合而為一，共赴雲雨──
那是次日早晨的事。
今天早上，對於真之介和柚子而言，肯定是一個特別的早晨。
真之介在人山人海之中挺直背脊，注視著東方。
柚子再度出神地眺望真之介的側臉。直視前方的眼中，略帶一抹苦悶的光芒。
從待在唐船屋時起，他就經常如此。這會令柚子的心湖掀起萬丈波濤。
──我是這個人的一部分，被吸到他不足的地方，成為一個完整體。
柚子看著他的側臉，如此確信。
她心中有一股一直尋找的陶器碎片緊密貼合，成為一個完整器具的滿足感。
──從昨天起，我們成了夫婦……
一思及此，心臟就怦怦跳。有一種一腳踏進陌生世界的不安與激昂。
另一方面，內心也莫名湧現豁出去了的勇氣。
我今後要身為真之介的妻子，掌管精品屋。肯定會發生各種事情──
柚子想參與丈夫的遊戲。
「如果你要玩鑑定隊伍的遊戲，代替問卜的話，我也估價看看吧。隨從有幾人呢？」
柚子果然是古董店的女兒。替物品估價，令她心情雀躍。
來自江戶（譯註：以如今東京都千代田區為主的地區）的德川將軍家的隊伍總共三千人；分別走東海道、中山道（譯註：江戶時代的五大街道之一；從江戶的日本橋經高崎、下諏訪、木曾，在近江的草津與東海道匯合至京都）、海路，已經有不少前鋒抵達。
「將軍大人的轎子今天會來。隨從大約五百人吧。我注意到前一陣子抵達的老中（譯註：江戶幕府的最高職稱，直屬於將軍，統管一般政務）和旗本（譯註：直屬於將軍，俸碌不滿一萬石，得列席將軍出席場合的高級武士）身上的行頭，應該所費不貲。」
柚子的腦海中浮現浩浩蕩蕩的隊伍。若是將軍的隊伍，確實應該有許多相當豪奢的用品
「馬也要估價嗎？」
「不，生物要餵食很麻煩。姑且只估用品。光是馬鞍和馬鐙，想必也值不少錢。我想，全部都是精心製成的螺鈿（譯註：取下鸚鵡貝、夜光貝、鮑貝、蝶貝等釋放珍珠光的部分，作成薄片，裁成各種形狀嵌入漆器或木器表面製成的裝飾品）。」
「腰上佩戴的武器呢？」
「噢，刀也要。隊伍的武士身上穿戴的所有東西全部列入計算。」
當然，即使隊伍來，也不能拔刀出鞘鑑定。八成還套上了劍袋。
反正只是大致估價，不管哪一樣用品，都不會仔細拿在手上鑑定，而是瞄一眼之後，在一旁估價。
真之介卻想在隊伍來之前預測，簡直是胡鬧。
「好。估能以多少錢買下是吧？」
「嗯，試著估價，看看誰比較接近實際的價錢。」
真之介開始打起了平常放在懷裡的小黑珠算盤。
柚子也在腦袋中打起了算盤。
文久三年（一八六三）三月四日的這天早上，即將抵達京都的是德川十四代將軍家茂的隊伍。兩百年來，沒有半位將軍上京都。
這一陣子，世局混亂。
從去年到今年，除了京都護守松平容保、將軍輔佐一橋慶喜、政事總裁松平春嶽之外，還有薩摩的島津久光、土佐的山內容堂等，已經有許多要人、藩主上京都，京都喧嚷不休。
──攘夷。
朝廷和幕府針對此，正在進行一觸即發的政治角力。據說將軍這次上京都，也是因為收到了「應迅速斷然執行攘夷」的詔書。
不過，那種事情和真之介與柚子毫無關係。
「好，一行人的用品合計大約四千五百兩。我想，轎子加上馬鞍、馬鐙，能再加八百兩。」
「傻瓜……」
柚子不禁低喃。
「不能出那麼高的價錢買吧？」
「咦？」
真之介從算盤抬起頭來，望向柚子。
「如果我贏的話，你要替我做什麼呢？」
做事穩當的妻子繃緊五官端正的瓜子臉，注視著新手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