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樹（簡體書）

; 常新港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作家，是那種可以被稱為“真正作家”的作家 ，可以說是成長小說的“天王”。他的作品觸探到的，是人性的最底部、成 長的最深處，是真正能塑造少年兒童性格、給他們的精神打底子的好書。著 名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用最大的誠意向全國的少年兒童和家長、老師們推薦 常新港的作品，他的作品，正是曹文軒說的具有高貴血統的“王書”。 本書《光明樹》是常新港心靈成長系列之一，收錄《燃燒的太陽》、《 對不起，導演》、《金魚頭頂上沒有釣鉤》、《被切開的洋蔥頭》等17篇短 篇小說。 《光明樹》由青島出版社出版發行。

光明樹 燃燒的太陽 狗標本 跛羊 對不起，導演 青瓜瓶 麻煩你送我一個妹妹，弟弟也行 金魚頭頂上沒有釣鉤 他和他永恒的朋友 城市香草 想到你，我感到很快樂 被切開的洋蔥頭 呼吸的牛仔褲 玻璃蛋中的那粒米 冬天的沉默 我們可能成為某一種老人 烏龜是怎樣變成豹子的

; 父親究竟是在童年還是在少年走進了伏牛山那首古老的 民歌？我覺得，這民歌一旦唱出了父親，它會顯得優美而又感傷 動人。 但父親不知道自己吃完一個未熟的苦澀柿子，抻了抻脖 子，唱起這首民歌時，他自己的靈魂已經隨著民歌飄過永遠是 黃昏顏色的小村莊了。 父親說，咱的老家，就趴在伏牛山的陰影里。從山後面，老 是飄來連綿不斷的迷霧，凝聚在村子的上空。這時，童年的父親 就會看見在灰色的云中旋出一只充滿神采的鷹，那民歌不知從 什么地方伴著巨鷹的翅飛舞著。 父親就在那灰色迷霧中尋找若隱若現的鷹和民歌。 “小青，吃飯了！”村莊里塞滿了柴煙味。正是早晨吃飯的時 候。一個兩眼被柴煙熏得通紅的女人走出一座小院，一手扶著 黑黝黝的柿子樹，一邊喊著。她穿著一件黑褂子，兩手不停地往 前襟上抹，不知是手上有灰土，還是黑褂子臟了。 “吃飯了，小青！”那女人的丈夫也站在了柿子樹下，喊了一 聲兒子。他也穿一件黑褂子，手里端著個大木碗，碗里冒著熱 氣，里面是玉米糝子粥，金黃的粥上有一小撮胡蘿卜咸菜漂著。 沒有回答。那男人又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大概粥還沒咽盡， 嗓子里有咕嚕咕嚕的聲音。 “小青在井臺上洗哩！”女人跟男人說，手還在一下一下往 黑褂子上抹。 “小畜生！”男人罵了一句，嗓音里的粥味更濃了。男人罵 完，臉上竟有一絲滿足。 叫小青的男孩子正搖上第二桶清水。他用一塊手巾—— 其實是一塊破布——蘸上清水，往自己赤裸的上身狠勁搓，單 薄的上身已被搓紅了。 他是全村第一個愛洗澡的人。這個男孩子很奇怪，他偏偏 喜歡在清晨爬出被窩後洗澡，而且是站在井臺上用冷水。 男孩子的母親看見兒子拎著一只空桶走回來，像是看見一 根細短的紅蘿卜走過來。她跟身旁的男人說：“我只洗過一回 澡，嫁給你的前一天！” 那男人咽下最後一口粥，用舌頭舔碗里的殘粥，舔到碗底 時，舌頭伸得很長，臉也皺得很難看。聽見女人說，他瞪著一雙 很疲勞的眼睛，好像在回憶很遙遠的事情一樣：“我……不知 道，我娘到底給我洗過澡沒有……” “跟小青說說，別洗壞了身子！”女人說。 “全村人沒咱兒子這樣的！咱就這一個兒子！”男人說。 紅蘿卜一樣的男孩子走到柿子樹底下，望著父親和母親 說：“爹娘叫我？” 女人說：“小青，吃飯去！”她沒提洗澡的事。 男人說：“小畜生，喝粥去！”他伸手拍拍兒子的光身子，有 點兒羨慕地盯著兒子。他也不提洗澡的事了。 男孩子在父親拍過的肩上又搓起來，使那塊皮膚重新泛起 一片紅色。兩個大人跟在紅蘿卜後面，一步不落。女人的眼里閃 爍著愛的火星子，男人的眼睛里早已沒了疲勞。 男孩子蹲在灶房里喝粥，用剛才父親用過的大木碗。他悶 頭喝完一碗粥，才抬起頭，看見父母站在熱氣和柴煙中盯著自 己。男孩子不說話，眼睛盯著鍋。他盛了一碗，就看見鍋里金燦 燦的糝子粥陷下去一截，鍋邊上便爆起一層誘人的粥嘎巴兒。 他喝完三大碗粥後，伸手把粥嘎巴兒從鍋里揭起，卷成一團，往 嘴里塞。 “這小畜生！”男人又愛惜地罵自己的兒子，臉上笑起來，那 笑容難看但很動人。 “再吃一碗！”女人跟兒子說。 男孩子看了一眼鍋，望望母親的小腳，說了三個字：“娘吃 吧！”說完，取了個書包挎在肩上。 “哪去？”父親問。 “上學！ “別去啦！” “怎么啦？” “教書先生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呢！”父親站在灶間的煙霧 中，那聲音就從煙霧中飄出來，“去擔柴吧！今天不念書，可以擔 兩趟！” 男孩子站在柿子樹下，一臉惋惜的表情。罩在村莊上空的 煙漸漸淡了，那只巨大的灰鷹沒有在早晨的霧中出現。男孩子 聽見遠處有一個老人在凄愴地歌唱，他還聽見娘在灶間輕輕吮 吸糝子粥的聲音。 男孩子放下書包，扛著一根很寬的竹扁擔走出了村莊。 男孩子上了山，看見自己的村子臥在伏牛山的陰影里，他 找不到自己家朝南的小小院門，也同樣沒有找到村莊上空灰色 煙霧中的巨鷹。 中午時，他擔柴下山，看見焦灼的太陽照亮了河灘上的每 一塊河石。那石頭晃花了孩子的眼睛。一個漢子赤裸著脊背，在 河灘上翻撿著石頭，漢子的背也像水沖過的河石。那漢子終于 抱起一塊石頭，用肚子一頂，兩腿一彈，石頭上了他的肩。也許 是石頭上的水流下了，也許是汗，把漢子屁股上的黑褲子浸濕 了一片，像是又補了一塊黑布。 男孩子擔柴走到柿子樹下，不知道那漢子是父親。父親正 坐在從河灘上扛回來的石頭上喘氣，見是兒子，臉上又露出難 看但很動人的笑容。 “爹！扛這石頭干什么？”男孩子問。 “蓋房子！” “蓋什么房子？” “傻兒子！給你蓋！爹從今天起，每天扛一塊石頭，一年扛三 百六十塊，地基石就夠了！” 男孩子無動于衷。 “你不喜歡給你蓋房子？” “喜歡！”男孩子說，眼睛卻望著伏牛山背後。那里正有一團 團云霧飄出。男孩子等著那巨鷹和遙遠民歌的飄出。 黑柿子樹下，石頭一塊塊堆積起來。 那男孩子不長個，或者說，不明顯地偷偷長著。他還是每 天早晨去井臺洗澡，把有些短粗的上身搓成紅蘿卜。 考中學的頭一年，男孩子的學習成績在幾個村子的學生 里，已沒人敢跟他相比了。 男孩子冬天也站在井臺上洗澡，眼睛可以看見伏牛山的陰 面有淺淺的一層雪，像一幅善變的畫懸掛在那兒。太陽出來， 畫就淡了，沒有太陽，畫就濃了。 村里有個開豆腐坊的女人，兒子老是升不了學，她不死心。 她曾請人給兒子相過面，相面先生見她兒子長得跟白面饃似 的，一面夸“白饃”福相，一面大聲叫嚷“白饃”有大出息。相面先 生指著對面的伏牛山說：“那是筆架山，你兒子是舞文弄墨 的！”豆腐坊女主人送給相面先生三斤熱豆腐，對兒子說：“洗澡 腦袋聰明！” “天冷！”“白饃”說。 “洗一次！馬上去！看能不能受得住。人家小青怎么受得 住？” “白饃”拎著桶去了，不一會兒又跑回來。他一邊把桶扔到 井里，一邊打著強烈的噴嚏，渾身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紫疙 瘩，兩只白手僵硬地握著。當娘的摸一下兒子，兒子毫不含糊地 打出一串很響的噴嚏。 “算啦！鉆進被窩背書去吧！”豆腐坊女主人無奈地說。 那一年，“白饃”長得更加出眾了——不僅長得白，而且高 大。村里人都會用怔怔的目光看他。“白饃”可真是福相啊！ 也就是那年，“白饃”跟洗冷水澡的男孩子小青坐在同一個 教書先生面前。男孩子小青坐在最前面，因為他個子矮；“白饃” 坐在最後邊，因為他個子高。 男孩子小青在先生念書時，從敞開的窗戶可以看見父親 扛著一塊很大很重的河石繞過水井，急急地走幾步，把石頭放 在磨盤上歇一會兒，再抱起石頭，用肚子一頂，兩腿一彈，扛在 肩上，直奔到黝黑的柿子樹下，扔了石頭，一屁股坐在石頭上 喘氣。 …… P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