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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森林(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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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他號稱雜誌圈碼字最快的男作家,卻用十年完成這一部作品

精選15個飆淚經典小說+ 2萬字專欄獨白直擊心臟
隨書附贈全新長篇《左安的世界》3萬字精彩試讀+韓十三簽名版文藝書簽
他說,我想寫的是這樣的文字
在漆黑的森林讓你看到一束光,微弱便好
在寂靜的夜裡讓你想起一個人,輕歎便好

這是韓十三寫作多年來首部校園短篇和專欄合集,包含十餘篇在各大雜誌上發表的優秀短篇作品以及專欄。其中有《暗地花朵,澄明年少》,《等一個人的咖啡店》,《而我遇見北極光》,《錦瑟無端思華年》,《你曾說永不離開》,《你換了幾站,我一直流浪》,《失明的指北針》,《他只是忘了回家的路》,《伍月的五月》,《幸福不在淺草寺》,《遺失的麥田消失在九月之外》,《有個男孩他住在樹洞裡》,《在離去之前叫醒我》,《長山島再也沒有趙小樓》,《指尖不小心聽見了夏天》等人氣作品。

 

作者簡介

韓十三。參加《花火》雜誌舉辦的“花火大明星”比賽出道,文字常見於《花火》,《螢火》,《飛魔幻》,《紫色年華》《聽風》、《南風》,《80後》,《星期九》,《校花》,《今古傳奇》,《許願草》等同類期刊雜誌。
已出版《寂寞笙歌涼》,《一秒鐘愛上你,一輩子忘記你》,《青鳥飛魚》,《夜泣》。

【序】漫長的路
文/韓十三

我從來都知道,這是一條漫長的路。
從在雜誌上發表第一篇文章到現在,已經整整八年。
我也知道,選擇這行出人頭地的機會少之又少,我也從未奢求能有人像追電視電影明星一樣,為我癡狂。我只希望,當你看完我的某一篇文字時,能夠會心微笑,然後慢慢遺忘,忘了裡面的名字,情節。
我只是,有些故事,想要給你靜靜地講一講。
曾有好多次,讀者問我,文章裡的主人翁有沒有你的影子。
對於此,我通常選擇不回答。
畫家作畫,色彩代表了思想,一如寫手寫文,語言代表思想、世界觀、價值觀一樣。你若非得問我文字裡有沒有人像我,那我只能告訴你,文章裡的每個人都像我,卻又統統不是我,包括配角。我有著跟他們相同的,追求美好的願望和本質良善的內心;也有著跟他們不同的,更乏善可陳或者更精彩的過往!
因為,所有的人都有陰暗陽光的一面,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所以,我的文,總是留有少許遺憾,甚至有些虎頭蛇尾,仿佛故事還未講完。結局說得太明白,前文的長篇累牘又有什麼意義呢,既然我前文已經說了那麼多,結局其實只是個形式,一切都應該是順理成章。
這種不斷追求完美和不停自我完善的過程,也許,可以稱作人生!
寫手這個身份帶給我很多快樂,同樣也帶來很多心酸。依然記得經過十幾遍的修改,第一次發文時的興奮,也記得辛辛苦苦寫了幾十萬字的玄幻長篇因為種種不可控制的原因不能出版時的無可奈何。好在,時間終能讓一切的一切成為過眼雲煙。
雖然種種的興奮和打擊之後,人會變得淡漠,但是聽說可以在魅麗文化出短篇合集的時候,我還是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地騎著一輛小小的摩托踏板車從城區騎行幾十千米跑到郊區對著曠野大喊大叫。結果,去的時候忘了加油,回來的時候只好呼哧呼哧推了一路。
如今,我主要的收入其實早已不是稿費。如果非要給那麼多年的堅持找一個理由的話,我想,應該算是文字可以讓匆匆老去的我們,在字裡行間找回年輕的自己。又或者,在悲傷難過的時候,借著別人的眼睛哭一場。每個人都應該有堅持下去並寧願為此窮困一生的東西,不是嗎?
我認定自己這一輩子不會大紅大紫,也不喜歡隨波逐流去寫看似繁花似錦卻又空空如也的東西。
我想寫的是這樣的文字——在漆黑的路上讓你看到光,微弱便好;在寂靜的夜裡讓你想起一個人,輕歎便好;在荒蕪乾旱的沙漠裡讓你遇見清泉,點滴便好……你坐在對面看著這些文字,能想像它們突然長出雙手,輕輕擁抱你。
也許,終有一天,我會像是一棵沙漠裡根莖裸露的樹,沒有了靈感,沒有了激情,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一句話。那時,如果你還記得我,請至少相信,曾經的韓十三每一個字都是真誠的。
如果你不記得我,那就忘了吧。

目次

序漫長的路
【短篇部分】
暗地花朵,澄明年少
等一個人的咖啡店
而我遇見北極光
錦瑟無端思年華
你曾說永不離開
你換了幾站,我一直流浪
失明的指北針
他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伍月的五月
幸福不在淺草寺
遺失的麥田消失在九月之外
有個男孩他住在樹洞裡
在離去之前叫醒我
長山島再也沒有趙小樓
麥小麥的爸爸麥老麥
指尖不小心聽見了夏天
【夜孤城】
人長大了只會散
讓年華微笑著在你臉上醒過來
我把回憶買回家
我一個人哭泣,一個人好
如果春天永遠不醒來
親愛的,我不回來了
我把愛情埋葬在二〇一一年
親愛的世界,我拿什麼留給你
願做一棵常青樹
當愛情還小的時候
七樓上的舊房客
原做滕蔓不結果
如果雲知道
時光一直在,歲月已改變
每一場別離,我都想要銘記

 

書摘/試閱

【短篇部分】
編輯推薦:記憶裡永遠乾淨俐落的女孩,一份經歷過波折卻仍然陽光燦爛的友情,那個用銳利桀驁藏起青澀和善良的少年,過往難忘的那段不帶任何雜質的純真時光……文中閃耀的美好碎片,或許你也曾經在某處遇見。如果珍視之物還在手中,一定要將它牢牢握緊。

暗地花朵,澄明年少

那一天,到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哭了,他們哭,也許不僅僅是因為小鎮上再也沒有了那個飛揚跋扈的壞少年。

1{別的高手打球我們也見過,但從沒遇到能把我們打得眼冒金星的人}
我和鐘少柏上高中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去校門外的雜貨店門口打桌球。雜貨店的老闆娘周阿姨在店外隨便擺了兩張舊貨市場上淘來的檯球桌,順便賺我們這些壞孩子的小錢。
其實我們的球技並不怎麼好,一塊錢一把的桌球我們幾乎得打半個小時才能完成,所以在我們倆這裡是賺不到什麼錢的。
後來我們倆的這種行為還導致老闆娘對桌球生意進行了徹底的改革,由原來的按次收費改成了按時間收費。
當然在此之前,她還嘗試過其他方法。
讓彥泉跟我們比打桌球就是其中之一。彥泉是她女兒,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別說打桌球了,照我看,她連桌球杆都不一定拿得動。
在聽到老闆娘那句“如果我女兒贏了你們,從此以後就別來我家打球”之後,我和鐘少柏對看了一眼,說,好。
我覺得我們從來都沒那麼爺們兒過。
事到如今我依然記得當時的情形,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坐在檯球桌邊的凳子上寫著作業,桌子上還放著一瓶插了吸管的冰鎮飲料。她穿了一件天藍色的T恤,肩頭還有個白色紗布挽就的蝴蝶結。在聽到我們爽快的回答之後,她同樣爽快地站起身來,慢悠悠地晃到我們身邊,然後當的一聲將飲料瓶子頓在了球桌的最當中,動作麻利地從我手中接過了球杆。
她的臉上佈滿了輕蔑的神情,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還故意用肩膀將我撞了一個趔趄,她的肩膀那麼瘦,硌得我肉疼。
她弓下身來,撅起屁股,瞄都不瞄,用一個非常標準的姿勢起杆。
啪,白色的母球在運行到飲料瓶之前不遠處的時候,拐了一個彎,撞向瓶子後面的檯球。本來碼成三角形的檯球,在撞擊之後,有三隻花球分別向著底袋和中袋滾去。三聲輕響之後,我和鐘少柏已經被驚得目瞪口呆。
別的高手打球我們也見過,但從沒遇到能把我們打得眼冒金星的人。
隨後,她連推幾杆,一口氣將所有的花球全都打進。在最後的黑8落袋後,她將球杆拋起來扔進我的手中,順手拿起依然擺在桌子上的飲料瓶,吱啦吸了一口,輕蔑地掃視了我們一眼,然後重新坐回凳子上,拿起了鉛筆。
她的演算本上畫了那麼多圓圈,那麼多三角,那麼多條輔助線。
一片粉色的夾竹桃花瓣從她頭頂飄落,落在了她的手邊,她伸出修長好看的手指將花瓣拿起來,輕輕地夾進了左手邊的筆記本裡。
許久,鐘少柏終於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伸手搗了一下我的胳膊,輕聲對我說:“曹雲格,遇到高人了嘿。”
鐘少柏說得沒錯,她的確是高人。但高人有時候拿小人最沒辦法,我們倆就是小人。在桌球比賽最終以我們的落花流水而告終之後,我們並沒有像約定的一樣對她家敬而遠之,而是每天死皮賴臉地往那兒蹭。後來,周阿姨沒有辦法,只好改了收費方式。
周阿姨是個悍婦,我們曾經親眼看見她拿著一隻拖鞋把一個打球不給錢的壞少年追出二裡地。你不知道她光著一隻腳追那傢伙的時候場面到底有多震撼,整條街上的小商小販連生意都不做了,全都湧到街上為她拍手叫好。據說那個被她追的小混蛋名叫小刀哥,因為從小父母雙亡,跟著爺爺長大沒人教育的緣故,慢慢地就發展成了當地的一霸。彥泉曾經告訴過我,小刀哥在對面的包子店裡吃包子的時候從來不給錢,吃過之後還要打包一籠帶回家。所以,周阿姨追殺他的時候,包子店的小老闆才會叫得那麼歡吧。
但是周阿姨卻從來沒對我和鐘少柏這倆無賴使過撒手鐧,因為我們兩個人除了在她家蹭打檯球以外,平常還會幫她們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等門口的飲料瓶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們會騎上她家的腳踏三輪車,到三公里以外的廢品收購站幫她賣掉。
我騎在車上賣力地蹬著腳踏板的時候,躺在一堆玻璃瓶之間的鐘少柏會特神秘地對我說:“曹雲格,別告訴我你現在幫周阿姨幹活僅僅是想學雷鋒做好事,我知道你心裡有鬼!”
我轉過臉來看他,他的口中叼著一片樹葉,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向天空的樣子很流氓,很欠揍。於是我便反問他道:“難道你心裡沒鬼?”
他並沒有回答我,而是突然瞪圓了雙眼對我說:“車車車車車!”
接著,劈裡哐啷一陣亂響,為了躲避迎面駛來的那輛小卡,我們的三輪車連人帶車翻進溝裡了。

2{他們說我們這是臭味相投,於是我們便一起投進了臭水溝}
是的,我知道鐘少柏喜歡彥泉,就像他也清楚地知道我的心思一樣。
我們倆從小就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脾氣秉性大致相同,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才能做那麼久的朋友。我們喜歡同樣的玩具、同樣的音樂、同樣的電子遊戲、同樣的女孩。
我記得小時候變形金剛特流行,其他的小朋友都喜歡擎天柱,而我和鐘少柏卻喜歡威震天,結果經常被整個社區裡的孩子追著揍。後來他們成功地把我們的威震天砸了個稀爛之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就仿佛取得了宇宙大戰的偉大勝利一般。
他們說我們這是臭味相投,於是我們便一起投進了臭水溝。
那一天,我們從水溝爬出來之後,抬頭便看見了彥泉。
她正抱著一遝書本站在我們的對面,一臉鄙夷地看著我們,白衣飄飄的樣子與落湯雞一樣的我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知道,她一定是剛從補習班回來,在這個城郊的小鎮上,也許只有周阿姨會像城裡人一樣,在週末的時候將自己的女兒送進補習班。她在彥泉的身上寄託了太多的希望,自從丈夫在女兒六歲時出國務工再也沒回來之後,她就一個人拉扯著彥泉,不曾改嫁。她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成為人上人,再也不必苦苦守著那家僅夠溫飽的小小雜貨店。
鐘少柏看見她之後,伸手扯了扯黏膩的頭髮,做了一個看起來並不怎麼帥的四六分造型。然後露出一排大白牙,嘿嘿地對她笑。
他說:“彥泉,今天是週末,我和曹雲格幫你們家賣酒瓶。”
他說這話的時候用了一種邀功的口氣。我轉眼看向他身後那些咕咚咕咚冒著泡往下沉的玻璃瓶,突然為他的智商感到憂傷。
果然,在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們的樣子之後,彥泉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就轉過身去走掉了。
等我們兩個人頂著一身已經結殼的泥水,推著那輛輪子癟掉一隻的三輪車重新回到周阿姨的雜貨店時,彥泉已經在門口擺好了兩盆清水。
我本以為她會像其他女孩子那樣邀請我們洗臉的,結果她在看見我們之後,連忙捏著鼻子擺了擺手,接著拿起一根球杆在我們腳下畫了一條線,讓我們兩個人站線上上,然後她重新走回到臉盆前,端起裝滿水的臉盆,猛地向我們潑過來。
後來,瑟瑟發抖的鐘少柏坐在店門口喝著周阿姨熬的姜湯時曾經大言不慚地對我說:“曹雲格,你發現沒有,剛才彥泉潑我的時候仿佛比對你溫柔點。”
對面的包子店裡,那個四川口音的小老闆正在對著小刀哥叫囂:“吃了包子不但不給錢,還想白拿,哪有這樣的好事!”
估計他是受到了周阿姨的感染,現在也懂得反抗了。
然而小刀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徑直走到蒸籠旁邊,直接抱起還冒著熱氣的兩扇蒸籠撒腿就跑。
其實小刀的年齡並沒有多大,甚至比我和鐘少柏還小幾歲,之所以叫他小刀哥,是鄰居們對他的戲稱。
他從包子店裡跑出來,從我們面前經過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表情幾乎都已經扭曲了,蒸籠還冒著熱氣,溫度肯定很高,估計他的手掌幾乎都已經快被蒸熟了吧。
“嘿,又來搶東西,你真是賊心不死啊。”
在看見彥泉從屋子裡面走出來之後,鐘少柏也許是想在她面前表現一下,居然一下子站起身來,朝著小刀追了過去。
這種情況下我自然不甘示弱,在鐘少柏追出去的第二秒,我就已經從凳子上站起來,朝著他消失的方向發足狂奔。
那一次,我和鐘少柏成功地將小刀制服在了一條開滿花朵的胡同裡。望著散落一地沾滿泥土的包子,一直被我們按在地上的小刀,突然大叫一聲,開始拼命掙扎。他的四肢如此纖細,每一次掙扎骨節處都會發出咯咯吧吧的聲音。我跟鐘少柏擔心把他的胳膊掰斷了,只好放手。
他一下子甩開我們,卻並沒有逃跑,而是坐在了我們對面的牆角,兇狠地看著我們。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叫。
他穿著一件明顯是用大人的衣服改小了的灰色襯衣,頭髮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拳頭握緊,泛白的骨節處甚至還能看到一條條細小的傷疤。
他說:“我記住你們了,你們等著。”
我和鐘少柏相視大笑,以牙還牙道:“我們現在就等著呢。”
從小到大,除了砸我們威震天的那群壞蛋,我和鐘少柏還沒怕過誰呢。

3{雖然是在嘲笑我,可是為什麼,他的聲音明明在哽咽}
彥泉第一次來學校找我們是在兩個星期以後。
前天晚上,她家商店門口的燈箱被人砸了個稀巴爛,兩張檯球桌上的絨布也被人撕爛了。因為周阿姨要照看生意的緣故,她來請我們幫忙,在中午放學的時候騎車去幫她修燈箱。
那天下午,為了答謝我們,周阿姨特意將我們叫到她家,拆了兩包速凍水餃招待我們。
後來,周阿姨還特意用塑膠飯盒裝了一盒水餃讓我們給小刀家送過去,鐘少柏一聽到小刀兩個字,立馬就顯得有些不高興了,悻悻道:“幹嗎送給他啊,他就是一個小流氓。”
其實不光鐘少柏不情願,我也有些不甘心。如果我推測的沒錯的話,前天晚上周阿姨家的店肯定是他砸的。因為自從周阿姨上次教訓了他之後,附近的很多商家都一改往日對他聽之任之的做法,大有群起而攻之的勢頭。他肯定是把所有的賬都算到了周阿姨頭上,所以才趁著夜色砸了她家的店。
周阿姨微微一笑:“知道你們心裡對小刀有看法,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上次我打他也是怪他不學好,但是作為鄰居還是需要互相幫襯的。”
既然周阿姨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推辭,遲疑著從她手中接過了飯盒。
鐘少柏依舊紋絲不動地坐在沙發裡,他平常就是個有些固執的傢伙,不過在看到彥泉跟我一起走出了房門以後,他就不那麼淡定了,唰的一下跳起來就追了出來。他追出來的時候還不小心踢翻了身旁的凳子,搞得一地狼藉。
小刀哥的家其實離彥泉家的雜貨店並不遠,經過那條我和鐘少柏曾堵截過他的小胡同,再上一個近三十度的斜坡,沿著生長著兩棵玉蘭樹的街口拐進去就是了。
他家的房子又老又髒,橫七豎八地擺著好多廢品。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廢品都是小刀哥揀來的,準備積攢到一定的程度拿出去賣掉,然後為爺爺買藥。
那一次,我們三個人走進小刀家的時候,他正在將十幾隻礦泉水瓶用膠帶紮起來做成一個小馬紮。
看見彥泉身後的我和鐘少柏,他的眼中立馬湧現出了敵意,向後退了一步,舉起了手中的工具刀。
彥泉微微一笑,在他面前緩緩地蹲下身來,將水餃放在他面前髒兮兮的桌子上,然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刀,別怕!”
她的聲音那麼輕那麼柔,我突然有種錯覺,我覺得那時往我和鐘少柏兩個人身上潑冷水的那個姑娘也許不是她。
小刀的眼神漸漸地溫和下來,他將刀子收起來,望著桌子上熱騰騰的水餃問道:“你們不是來報仇的?”
他的話彥泉並沒有回答,而是指了指水餃道:“要涼了。”
在確定我們並無敵意之後,小刀才緩緩地站起身,端起了飯盒。那一刻,我本以為他會對著飯盒裡美味的食物狼吞虎嚥來著,可是他卻端著它徑直走向了屋內。
昏暗狹小的臥室裡面,躺著他那失去行動能力的爺爺。一縷陽光透過窗縫照過來,正好對著小刀哥那張稚氣未消的臉。只見他夾起一隻水餃,放到唇邊試了試溫度,吹了吹,又試了一次溫度後才輕輕地放到了爺爺的口中。
他說:“爺爺,吃吧,周嬸讓彥泉姐送來的。”
原來,他以前去包子店吃白食的時候,之所以會搶一籠包子回來,是要帶回家給他爺爺的;原來,那麼些年,他之所以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在社區附近招搖撞騙,是因為小小年紀的他,除了這種死皮賴臉的方式以外,還不具備照顧爺爺的能力。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看著小刀哥細心照料爺爺的樣子,我的眼眶突然就濕了。
鐘少柏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抬起腳來狠狠地踢了一下我的屁股道:“哎,曹雲格你不會是哭了吧。”
雖然是在嘲笑我,可是為什麼,他的聲音在哽咽。

4{我敢打賭,如果那天我喪盡天良地扁了他,從此以後,他就再也不會覺得我溫柔了}
我和鐘少柏決定罩著小刀哥了。
小刀哥的真名其實叫作宋青雨,但他卻喜歡自稱小刀哥。他說小刀代表著鋒利,代表著堅強,代表著沒人敢惹。
他說:“不過你們以後可以直接叫我宋青雨,因為我們是親人,親人應該互相稱呼溫暖的名字。”
除此之外,他還告訴我們說周阿姨家的店的確是他砸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拍著胸脯對我們說:“不過你們放心,等我有能力賠償的時候,我一定會親自向周阿姨承認錯誤的,可是現在,你們要替我保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自己揀來的那些廢品扔進我和鐘少柏從彥泉家借來的三輪車裡。鐘少柏進屋喝水的時候,他曾嬉皮笑臉地蹭到我的身邊對我說:“雲格哥,你和少柏都喜歡泉姐對不對?”
“你才多大啊,懂個屁啊。”
聽到我的回答,他不以為然地嘲諷道:“我怎麼不懂,上次我去你們學校的垃圾筒揀廢紙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在接吻。後來,那男生為了封我的口還給了我五十塊錢呢。”
他說:“你們這些高中生總喜歡親來親去的,這不就是愛情嗎?”
他說:“放心,如果你真喜歡彥泉姐,我幫你。”
我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旋即才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既然你知道我和鐘少柏都喜歡彥泉,為什麼選擇幫我?”
聽了我的話,他的神情突然暗淡了下去,隨後低頭委屈地說道:“上次你和少柏哥在胡同裡打我的時候,他打得比你狠,所以我才不幫他。”
對於他的這種說法,我本來沒有在意,我想他只不過是個孩子,估計是為了討好我才那麼說的,也許他背著我對鐘少柏也是同樣的說辭呢,因為我記得上次揍他的時候我也並沒怎麼手下留情。然而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宋青雨人小鬼大,說話算話。三天后,他在雜貨店幫忙的時候,居然越級上告,將我喜歡彥泉的事情,直接告訴了她媽。他說,他看出我和鐘少柏都喜歡彥泉來了,但是他個人比較偏向于周阿姨把女兒許配給我,因為他覺得我是一個比較“溫柔”的男人。
結果那一天周阿姨不但沒有被他說服,還再次揮舞著拖鞋把他趕出了門。
後來,周阿姨氣喘吁吁的回來的時候,直接把手中的拖鞋拍到了尚還蒙在鼓裡的我的腦袋上。
那一天,鐘少柏和我一樣是被周阿姨轟出門的。她轟我們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特莫名其妙的話,她說:“我家不歡迎心懷鬼胎的人,你們以後也不要來了。”
後來,我們兩個人回家,剛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宋青雨那個小壞蛋就一臉興奮地從某個牆角裡面蹦出來了。他一把將我拉到旁邊,神經兮兮地邀功道:“怎麼樣雲格哥,這下你比鐘少柏要占上風了,周阿姨知道你喜歡她女兒一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要不是因為他長得像根營養不良的豆芽菜,要不是他看起來跟棵風一吹就會倒的無根野草一樣,那一天,我恨不得直接將他踹到腳下當泡踩。
我敢打賭,如果那天我喪盡天良地扁了他,從此以後,他就再也不會覺得我溫柔了。

5{其實小鎮上的鄰居們並不討厭你,他們只是不想縱容你,不想你從此墮落下去}
宋青雨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漸漸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因為那一段時間,我和鐘少柏再也沒有光顧過周阿姨家的桌球廳,周阿姨也再沒有讓彥泉為他們家送過食物。
也許周阿姨終於明白,如果想要自己的女兒出人頭地,就得徹底與我們這些沒什麼前途的傢伙劃清界限。
不過那段時間我和鐘少柏還是經常會到宋青雨家幫他照顧爺爺。再看到我的時候,宋青雨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低下他那顆就算是整天被街上的人追打時也不曾低下的高傲頭顱,無辜地對我說:“雲格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那件事情告訴周阿姨,其實我也是一片好意。”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摸了摸他那毛茸茸的腦袋,說:“沒關係的,宋青雨,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周阿姨會慢慢發現我的好的。”
不瞞你說,我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覺得自己挺大言不慚的。
鐘少柏白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轉身背起裝在袋子裡的廢品向著院外走去。我和宋青雨相視一笑,接著分別背起自己的袋子跟了上去。一路上,宋青雨都在不停地絮叨著自己的夢想。他說他現在已經積攢下了一部分錢,等再過幾個月,錢夠了,就可以幫爺爺買一個磁療枕了,那樣他的脖子就不會疼了。
因為不能再去周阿姨家借車,我和鐘少柏只能以這種方式幫宋青雨賣廢品,好在那些塑膠瓶易開罐之類的東西都不太沉。我們走在馬路上的時候,甚至還有閒心對著街邊那些穿短裙的姑娘吹口哨。我從來沒覺得這種行為是對彥泉不忠,我們是有分寸的。我們只對著馬路另一邊的美女吹口哨,因為就算被我們“調戲”了的那個女孩子比周阿姨還猛,隔著一條四車道的大馬路,我們也有的是時間逃命。
那一天,鐘少柏可能生了我的氣,可能他覺得我和宋青雨不地道,居然在背後玩陰的,所以始終與我們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遠遠地走在了前面。
在即將經過那個我和他曾經一起跌進過的臭水溝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見彥泉從對面的路口走了出來。在看見面前的鐘少柏和他身後的我之後,她愣了一下,折了一個彎,快速地向著另一邊走去。
這個時候鐘少柏居然一下子丟掉背在肩膀上的袋子,快速地向著她追了過去。
宋青雨看見這一幕之後,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叫一聲:“壞了雲格哥,少柏哥一定是聽了我們的話,先下手為強了。早知道上次我就直接告訴彥泉姐你喜歡她了,我幹嗎告訴周阿姨啊,我還想從側面打開防線呢……”
他的話說得特別搞笑,我不知道年紀尚小的他從哪裡學來的那些時髦詞,我本以為他只會搶人家包子呢。
說時遲那時快,宋青雨話音未落,就已經背著那只碩大的口袋向著馬路對面跑去,袋子拍在他並不怎麼豐滿的屁股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大小不一的汽車在他身後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刹車聲,司機們爭相搖下車窗,對著那個正朝一家花店狂奔而去的少年大聲叫駡。
我被他的這一系列動作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平安地抵達了馬路對面,然後他轉過臉來對著那些司機做了一個鬼臉,同時伸出手來對著我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當日的宋青雨要用一袋子廢品向花店老闆換一朵玫瑰花時的無賴樣,他將廢品一股腦倒在花店門口,大聲叫囂:“就這些,給不給?”
在得到花店胖老闆娘否定的答覆之後,這傢伙居然直接搶了一隻,撒腿就跑。直到那時我才恍然大悟——他之所以把廢品倒在花店門前,其實並不是想要換她的花,而是想在自己逃跑的時候擋住老闆娘的去路。
老闆娘絆倒在一堆礦泉水瓶中的時候,宋青雨已經揮舞著手中的玫瑰向我跑來。他是個那麼單純,又有些小聰明的男孩子,他以為哪怕一朵微不足道的鮮花,也能讓我在跟鐘少柏的戰爭中處於有利地位。
一輛拉水果的小貨車迎面駛來,再看時,紅色的玫瑰已經被高高地拋向空中。我的目光沿著玫瑰墜落的方向向下,向下,再向下,就看見了宋青雨那張嘴角還掛著微笑的臉。
我拼命地跑上前出,路邊的司機也紛紛停下車來,向著宋青雨圍攏。他們一邊招呼著路人將他抬上車,一邊叫嚷道:“快,快送醫院,這可憐的孩子。”
聽到了嗎?宋青雨,其實小鎮上的鄰居們並不討厭你,他們只是不想縱容你,不想你從此墮落下去。
在你被大家七手八腳地抬上車送去醫院之後,我甚至還看見剛才追你的那個胖老闆娘哭了。她就坐在你留在柏油路上的血跡旁邊,號啕大哭,她說:“我幹嗎追他呀,我不該追他的。”
那一天,從對面匆匆跑回來的鐘少柏還打了我的臉。我敢保證,他打我的那一拳比當初揍你時還要用力。

6{鮮紅的血液從被單上沁出來,是花朵形狀}
那一天,我和鐘少柏拼命地向著醫院的方向飛奔。我朝醫院跑的時候還沒忘了把那些廢品牢牢地背在肩上,我覺得自己背著的不僅僅是一袋廢品,還是宋青雨那正漸漸破碎的夢想。
後來,氣喘吁吁的鐘少柏轉過頭來朝著我的屁股猛踹了一腳,我才回過神來,將袋子丟在了路邊。
後來,我們還第一次像兩個真正的痞子那樣截了一輛計程車。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圍得水泄不通的急救室裡,護士已經緩緩地將一條白被單蓋向宋青雨的臉。
鮮紅的血液從被單上沁出來,是花朵形狀。
那一天,到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哭了。他們哭,也許不僅僅是因為小鎮上再也沒有了那個飛揚跋扈的壞少年。
知道嗎,宋青雨,我從來都沒想到鎮子上的人會主動捐錢為你舉行葬禮,我也沒有想到你的葬禮上會來那麼多人。
當然,那一天周阿姨和彥泉也來了,你不說自己一直都把她們當成親人嗎?
你肯定也看到她們了,所以墓碑上照片中的那個你,才會笑得如此燦爛吧,就好像你的世界裡從來都不曾有過陰霾。
對了宋青雨,後來,我和彥泉抱著一個磁療枕一起去你家看望爺爺的時候,我曾鼓起勇氣對她說出了那句藏在心中很久的話。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我不夠勇敢嗎,現在,我終於跟你一樣勇敢了。
我和她從你家出來的時候,將她堵在那兩棵巨大的玉蘭樹下,輕輕地對她說:“彥泉,鐘少柏喜歡你,可是他一直都不敢告訴你!”
請原諒我啊宋青雨,最終我還是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我並不是不敢說出我喜歡這三個字,我只是從你那裡學會了應該怎樣對待自己的朋友,兄弟,親人。
可是,你知道那一天彥泉對我說了什麼嗎,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對我說:“曹雲格,你知道宋青雨出車禍的那天鐘少柏對我說了什麼嗎?”
我搖頭。
她說:“他說:‘彥泉,曹雲格那個小壞蛋喜歡你,他還慫恿宋青雨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你媽,你說他是不是傻啊。’他還說,‘彥泉,如果你也喜歡曹雲格的話,就瞞著周阿姨偷偷跟他在一起吧,我和宋青雨都會為你們感到高興的。’”
……

 


編輯推薦:特意找了一家英倫風的咖啡店讀這篇稿子,鼻端嗅著醇厚的香味,腦海裡漸漸浮現出文中那些身影——默默等待的溫良老闆、執拗的女孩……最後留下一片治癒的天藍色。這是不羈的韓十三筆下罕見的溫柔,讓這個世界充滿正能量。

等一個人的咖啡店

漫長的深夜,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店附近的路口等著天亮。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每當我坐在這個路口發呆的時候,總會有一個男孩過來安慰我。

1{你說:不巧同學,你恰好遇到了全學校素質最高的六名男生}
離開你之後我能去哪裡呢?
二〇一二年六月之前,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當已經整理好行裝,拖著皮箱走出校園的你被我拖住後,你一臉無奈地告訴我說“現在愛情就是年輕人眼中的星期六”時,我突然有些茫然。
我就那樣傻傻地放開了手,看你的身影越變越小,然後被一輛呼嘯遠去的7路公車徹底帶離了我的世界。
這也算是好聚好散吧,畢竟我們沒有撕破臉,我沒有當眾大聲斥責你三心二意出爾反爾。
“是哪個壞蛋答應我畢業後要留在這個城市等我一年的,啊?”
我小聲地對著自己的影子說,我覺得蹲在地上小聲啜泣的我像極了一顆MM巧克力豆,眼見就要融化卻滾來滾去不知道到底該滾到誰碗裡。
我曾聽別人說起過你在高中時是有個女朋友的,我還聽你開玩笑似的聊起過你們的約定--你們約好畢業後一起回去“建設家鄉”,我難過的是彼時的自己真就將那話當成了玩笑。
如果校門口的公車最終要將你帶離,那它幹嗎在當初將你帶進我的世界。
二〇〇九年,我來大學報到的時候,這所校園裡早已摒棄了師哥來車站接師妹的傳統,你們對我們這種剛剛脫離苦海踏入校門的女生興趣不大。當本來興致勃勃走下車站月臺,以為自己會像電影裡的女主角那樣引來無數師哥幫忙搬行李時,卻發現車站裡所有人都行色匆匆,除了一個討飯的殘障人士將目光投向我,再沒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也根本沒有接站來的師哥。失望的我不得不自己踏上了公車,而彼時的你和你其他五個哥們兒已經霸佔了大半個車廂。
據說,那天你們五人是陪另外一個男孩到車站接女友的。
那還是我第一次發現談個戀愛還帶這麼成群結隊的。
滿滿當當的車廂當中,你是唯一一個起身為氣喘吁吁的我讓座的男生。本來,我心中對你充滿了感激,可當坐下時才發現我錯了。我終於明白,你給我讓座是因為前座的一位大叔有狐臭。那味道實在太濃烈,讓坐在其身後的我忍不住想找一套防毒面具戴上。
我轉身看向已經走向車廂最後面的你,看見你的臉上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壞笑。
然後,我恨恨地瞪了瞪你,站起身,拉著箱子走到了你的面前與你四目相對。我早就看見了你們胸口上的校徽,此時不無譏諷地對你說:“原來我的師哥們都像你們這素質啊,早知道不報這所學校了。”
刻意站遠了一點的你還在笑。
你說:“不巧同學,你恰好遇到了全學校素質最高的六名男生!”
其實你的那句話說的不錯,你們六個人來自不同學院不同系,卻住在同一間宿舍裡,原因是你們個個籃球技藝了得,曾經代表學校取得省級院校比賽第二名。校領導為了讓你們再接再厲,更好地為學校爭光,破天荒地為你們五個“首發五虎”和一名“超級替補”準備了安裝了空調的宿舍。
所以,在學校裡與其他男生相比,你們顯然比較跩!
後來的我還曾慶倖,自己跟你們接的那女生分到了一個班,為我接觸你們創造了便利。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的確好傻。
如今,我只能蹲在地上,想要哭又怕別人看見,然後,我就暈倒在了溫度超過五十攝氏度的水泥路面上。
我有嚴重的低血糖。那一天,我聽說你要潛逃後慌慌張張沖出宿舍時,忘了在口袋裡揣塊糖。

2{鄭年初面前的涼白開蕩起了微微漣漪,那一刻,我清楚地聽見了一聲歎息}
我在校醫院裡緩緩睜開雙眼的時候你已經離我很遠了吧,程安諾。
我的耳朵嗡嗡響著,與窗外樹梢上的蟬鳴組成了最炎熱的樂章。我緩緩地轉頭,你知道我看見誰了,我居然看見了你們宿舍的那位“超級替補”鄭年初。說替補其實也不完全對,反正我從未看過他上場。我只知道三年的時間裡,他從來都是負責給你們“首發五虎”打水、送衣服到洗衣房、取奶等,每當訓練的時候,他就會背著一網兜籃球,遠遠地跟在你們屁股後面。
他的話很少,所以,我們貌似並不熟!
“你醒了啊?”
溢出的橙汁為他的手指染上了淡淡的香甜味道,他一邊將剝好的柳丁遞到我的面前,一邊問我。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怕是打擾到窗外棲息在電線杆上的麻雀。
他說話的時候不敢正視我的雙眼。
“鄭……鄭年初,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想了好久才敢確定他的名字,欠了欠身,臉上露出了抱歉的笑意。
後來,他細心地撐著遮陽傘送我回學校的時候,我才得知,他是在去送你們宿舍的老三離校時看見倒在地上被一群人圍得水泄不通的我的,然後,他就把我送到了醫院。
他的個子沒有你高,眉目也沒你俊秀挺拔,但是,跟他站在一起卻讓人感覺很舒服。以前我跟你站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有種盛氣淩人的感覺,極具侵略感。
我跟他並排走著,打車的時候他主動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車上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似乎是為了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四十歲左右的司機大叔開始天南海北地閒扯。鬱悶的是,他把我們誤認成了情侶,口口聲聲說著學生時代的愛情是多麼純潔,讓我們一定要珍惜。
後來,是鄭年初在後視鏡裡看到了我的尷尬,才咳嗽了一聲,小聲提醒司機說:“師傅,我不是他男朋友!”
計程車急刹了一下,又急速竄出。
那一次,為了表達自己的歉意,司機師傅主動把我們送到了宿舍樓下,而且開車離開之前還將嘴巴貼在鄭年初的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我看見鄭年初的面頰突然之間就紅了。而彼時的你在哪兒呢,程安諾?你已經下了火車了吧,你的舊情人是不是正歡呼雀躍地投入你懷抱?
我忘記了當初是怎麼追上你的了,只記得那時的我總是沒事就往你們宿舍跑,替你們所有人洗衣服,帶水果……順理成章地,我就被人認為是你的女朋友,雖然你從未正式給我一個“名分”。
“你什麼時候離校啊?”
女生宿舍樓下,即將走進樓門的我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轉頭問依舊遲遲不願離去的鄭年初。我覺得就算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也該這般客套一番,畢竟眼前的這個男孩曾救我一命。
鄭年初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的兩隻眼睛眯成了線,仿佛一直在等著我這麼問一般。
“我不走啊,我在校外咖啡店裡找了份工作,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說完這句,不等我回答,他就轉身快速地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裡。他的襯衣很白,白得有些耀眼。
他所在的那間咖啡店有著天藍色的招牌,門口探出做了一個涼亭,涼亭中有白色的籐椅和綠色的藤蔓。
咖啡並不貴,適合我們這群學生党消費。
咖啡店的名字很奇怪,居然叫——等一個人的咖啡。
六月裡,系著圍裙的鄭年初為我調製店裡最負盛名的紫冰拿鐵。我輕品一口,指一指頭頂的招牌:“你們老闆等誰呢?”
鄭年初的嘴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等一個人。”
我對著他握了握拳頭,他明顯是在敷衍我。我當然知道是在等一個人,我想要知道的是,誰會那麼幸福。
離開了你之後的那個暑假我不想回家,我以前經常在父母面前提起你的,他們還三番五次讓我帶你回家坐坐,而如今,我無言以對。我變得百無聊賴,卻又沒有什麼朋友,只能再去找鄭年初,希望能從他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到那麼一點點有關於你的消息。好在咖啡店並沒有因為暫時失去了大部分消費群而歇業,依舊每天中午開張。於是,我便在這個開足空調的咖啡店用一整個下午,慢慢地品讀一本書,或是用微信搜遍附近的所有帥哥。
“你們老闆呢,他到底長什麼樣啊,肯定特別迷人。”
音樂聲舒緩的咖啡店裡,我將手機推到一邊,托起下巴問鄭年初:“是不是長得跟程安諾一樣帥?”
我看見鄭年初的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一下,又露出了笑容,旋即問了一個我從來不敢自己問自己的問題。他說:“你覺得這個店裡的老闆能等到那個人嗎?”
雖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老闆是何許人,但還是違心地重重點頭,我說:“只要用心等,一定能等到的。”
鄭年初面前的涼白開蕩起了微微漣漪,那一刻,我清楚地聽見了一聲歎息。許久,他才鄭重其事地回答我道:“我不擅長背後說人壞話,但是跟他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我還是比較瞭解的,恐怕,他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他口中所說的“他”指的是你,程安諾,你一向灑脫,特別是對待女生,因為女生對你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麼稀缺資源。
“那我就去找他!”
我冷冷地撂下一句話,猛吸一口拿鐵,甩門而出。
門扇碰響了風鈴,觸發了門口的聲控迎賓玩偶,玩偶一遍遍地重複著“I love you”。
我想,咖啡店的老闆肯定是有些癡了,擺在門口的玩偶應該說“歡迎光臨”才對的。
我不是有意要給你朋友難堪的,程安諾,只是對於有關你的任何事情,我都非常倔強。當初,我追你的時候,宿舍裡的其他女生也曾勸過我不要刀口舔血,後來我還不是一樣把你追到了手。
背後的鄭年初跟出了咖啡店,他就那樣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我,始終沒再說一個字。

3{我害怕失去你,但終究失去你}
二〇一二年國慶假期,我決定去你老家找你了,程安諾。
我將這個想法告訴了鄭年初,因為我需要向他借點錢。
我那孩子氣的父親因為我暑假沒有回家的緣故,斷絕了我的經濟來源。他要用這種方法試一試我的翅膀到底硬不硬。
“非去不可嗎?”
櫃檯裡面調配著飲料的鄭年初低頭問我。
“嗯。”我冷冷地回答,“給你10%利息啦。”
聽了我的保證,鄭年初微微一笑,躬身從抽屜裡取出一遝鈔票遞到我的面前。我不知道他那算不算是挪用公款,我只能口口聲聲地向他保證一定儘快還回來。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鄭年初會偷偷地跟我踏上同一輛火車,而且還跟我鄰座換了座位,漫不經心地坐到了我的身邊。面對一臉驚訝的我,他微微一笑:“去年我們幾個人一起去過程安諾家,他家不好找,你一個人找不到的。”
是的,鄭年初說的沒錯。
你家所在的海邊城市是著名的旅遊勝地,去年暑假,你們宿舍一行六人曾在你的安排下去那裡度假。本來我也想去的,可是你卻死活不讓,你說你們六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女的不方便,也不盡興,為了不讓你掃興,我只好放棄。現在想來,那時的你肯定不僅僅是擔心掃興那麼簡單吧。那一次,你的前女友有沒有出現呢?坐在鄭年初身邊靜靜看著窗外的我,沒勇氣將這個問題問出來。
程安諾,你知不知道,鄭年初的口袋裡是有糖的。
他的細心有的時候真的讓我很驚訝。比方說,他跟我一起過馬路的時候總是走在我的左邊,為我擋住奔湧而至的車流,而表面上卻看不出任何關心我的端倪。
我要告訴你,都這樣了,我還不知道他偷偷喜歡我,那我一定是在裝傻了。
其實,早在你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知道。
那時,每逢週末,我都會到封閉式的體育館看你們訓練,而負責後勤工作的他總會遞給我一瓶飲料後,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看我為你加油叫好。那時候,你們總愛喝冰鎮飲料,而他遞給我的從來都是常溫的,冬季甚至還是用微波爐微微加熱過的。也許,一直以來他都太安靜,所以才變成了我心目中可有可無的存在。
我跟他向來生疏,如今,反倒不曉得該如何單獨面對了。
哢噠哢噠作響的火車上,他用iPad看一部叫作《夏目友人帳》的動畫片,看到動情處眼眶甚至還會微微發紅。而我,則一把奪過iPad開始玩一款叫作《合金風暴》的遊戲,我覺得,彼時彼刻,我們兩人的角色發生了神奇的互換。
那個時候你在幹什麼呢,程安諾?
午夜十二點,你從沒有早早安睡的習慣,你一定在跟某個女孩煲電話粥,或者,又在用微信搜美女了吧。
我曾經三次刪掉你的微信,而你總是又重新裝上。
我曾經換上一幅下載下來的美女頭像,打算扮成別人試探你,但點開與你的對話方塊時,卻又默默地退出了程式。
我害怕失去你,但終究失去你。
火車快要到站的時候,鄭年初終於鼓足了勇氣般問我說:“吳眠,如果這一次他沒有回心轉意,你想過沒有,自己下一步要怎麼做?”
“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他,我從未去想從未敢想過的這個問題,所以,除了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快速向著出站口走去外,我不敢多留在鄭年初眼前一秒,我怕他透過我的眼睛看穿了我的心。

4{我難過的是,縱然你像一隻刺蝟般讓我千瘡百孔,每每想起你來,還是想著你的好}
也許是對你太過瞭解,鄭年初猜得沒錯。
當我們輾轉打車來到你家門口時,當我滿懷著期冀,以為你看到我會喜出望外時,當我敲響你家房門後,出現在門口的你卻一臉的驚悚加為難。你小聲地呵斥我:“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幹嗎還糾纏?”
我能理解你的,程安諾,因為,我看見了你背後那個漂亮的女生,她的手裡甚至還握著一把芹菜。看來,你父母早已把她當成了自家人。
意識到那個名叫趙小琪的女生正在一步步向你靠近後,你微微後撤了一下身體。我的眼圈發燙,正想張口和你理論,身後的鄭年初卻快速上前一步,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扮演成了我的男朋友,而你也還配合他演出。
他說:“好久不見啊安諾,今天我和吳眠到海邊旅行,正好過來看看老朋友。”
你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旋即眉開眼笑地讓我們進門。你在鄭年初肩頭猛捶一拳:“有你的啊鄭年初,還想著兄弟我,快請進。”
我跟在鄭年初的身後亦步亦趨。你家的沙發很大,而我卻不知道哪裡才是屬於自己的位置。
說實話啊程安諾,你老媽和你女朋友的手藝不錯,做的飯菜很好吃,而我卻吃得索然無味。
飯間有好多次我都想揭露你醜惡的嘴臉,可是鄭年初仿佛就像我肚子裡的一條蛔蟲似的,總能在我即將開口前率先開口,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你也極力配合他,似乎極度擔心我將事情挑明。
言談之間,我能看出,你是喜歡趙小琪的,那種喜歡跟大學時對我的喜歡完全不同,是那麼的戰戰兢兢害怕失去。
飯到中途,我毫無家教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我說:“飽了!”
一群人驚詫地看著我。
我說:“走!”
然後,便拉起鄭年初的手飛速地沖出了你家大門。
我說的那麼少,是因為我感到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我怕多說一個字就忍不住在你家號啕大哭。我憑什麼在你家哭啊,我又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家樓下,我拉著鄭年初的手一路狂奔,最後在幾百米外的海邊,我蹲下身來,蜷縮成一團,大聲哭泣。
我聽見潮水嘩啦嘩啦。
我聽見向來很少抽煙的鄭年初按響了打火機,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
然後,他對我說:“吳眠,咱回家吧。”
他的話向來很少,但我依然能找到攻擊他的理由。
人來人往的海邊,我大聲地對他嘶吼:“憑什麼跟你一起回家,你算老幾啊?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在程安諾面前拉我的手?”
我們身邊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其實,在我將那句話喊出口來的第二秒就後悔了,然而,彼時的我所能做的,只是使勁衝開人群,快速離開。
拉著我皮箱的鄭年初在後面拼命追趕,我聽見他對我喊:“吳眠,小心汽車!”
瞧吧,他總是改不了當初的“保姆”性格,認為所有人都該在他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生活。可是,我不是你們籃球隊的成員,也不是你的某某某,此時此刻,我只是想暢快淋漓地大哭一場。難道,那個曾經以為會守著我到天荒地老的男孩在某一瞬間沒有了,我還沒有權利哭一場?
長長的下坡路,我從未來過,你肯定走過。
路的盡頭是海洋,所以必須轉彎,這是不是正意味著我對你的感情,也該另謀出路。
背後的拉杆箱還在呼啦呼啦地響著,路邊的薔薇花都敗了。那個沉重的箱子裡裝滿了我們所有的回憶,有你帶給我的貝殼風鈴,有我們一起塗上色彩的石膏像,甚至還有一雙你簽上了大名的臭球鞋。我曾在火車上告訴鄭年初,我就是要用這些東西勾起你的回憶,讓你回心轉意。可是,在你家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勇氣打開。
“你要去哪兒?”
鄭年初大聲地對我喊,認識他那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沒有了往常的好脾氣。
而我,卻不願意回答。
“鬧夠了沒有啊,吳眠,你到底要去哪兒?”
我怎麼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我本以為來到這個城市見到你以後,往後所有的去路都跟隨著你的,如今,沒有了你,我怎麼知道該往哪裡走。
這算是那些文藝青年們所說的茫然嗎?我記得,你以前最討厭那些酸臭文青的,你從不看愛情小說、愛情電影,據說你曾把灌籃高手看了七十二遍。
這樣想著,我的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我難過的是,縱然你像一隻刺蝟般讓我千瘡百孔,但每每想起你來,還是想著你的好。
快到海邊欄杆的時候,鄭年初終於追上了我。
他氣喘吁吁地拉住我的胳膊,望著欄杆外面波濤洶湧的海面,斷斷續續地對我說:“吳眠,你和他不可能了,他對你根本就是逢場作戲!”
我望著自己的腳尖不言語。那一刻,我多想維護你的名聲啊,程安諾,可是你卻那麼不爭氣,你從未給過我一個硬氣起來的理由。所以,我能做的除了輕輕將自己的胳膊從他手中抽離外,別無他法。
然而,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我抽出手來的第二秒,鄭年初這個混蛋居然雙手將我的寶貝行李箱高高地舉過頭頂,直直地順著欄杆丟進了大海裡。
我的第一反應是尖叫,第二反應是跨越欄杆。
而鄭年初卻把我死死地抱在了懷裡,他的力氣那麼大,緊緊地將我困在他身邊。
我對著他沒命地抓撓廝打,我看見他的嘴角流了血,就慢慢收了手。就這樣,我眼睜睜地看著粉紅色的行李箱一點點被海水打濕、淹沒、沉底。
最後,我無力地癱軟在了地面上。
我咬著牙,笑著對他說:“鄭年初,你的錢我會還的,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他答非所問,他說:“希望你能從此忘了他。”
我冷笑:“我再也不會原諒你!”
我看到了他失落的眼神,在這陌生的城市裡仿佛比我還要茫然;我聽見了他沉重的歎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的我居然有一絲不忍,一絲難過。
我騙自己這是錯覺,我鐵了心把他丟在你的城市,頭也不回。

5{不知不覺花就開了,就像不知不覺,你就淡了}
回到學校的我,再也沒有去那家咖啡店喝過咖啡。
我開始沒命地學習,我要使自己處於極度忙碌的狀態,我用媽媽偷偷打來的生活費還上了鄭年初的“公款”。我去還錢的時候本來想甩他一臉人民幣的。可是,他看著我的眼睛裡卻滿是一種怪怪的神情,那種眼神我從未在你眼中發現過。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當初的我才讀不明白吧?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種眼神,叫心疼。
現在想來,那一天的鄭年初是追出了咖啡店的,他隔著馬路叫我的名字。
我頓了一下腳步,最終還是小跑著離開了咖啡店。
不能說,我對他絲毫沒有好感,只是剛剛跌倒過一次的人,怎可能剛爬起來就再次奔跑。
我要借用你討厭的文青們的話了,我想告訴你,那個名叫吳眠的女孩,需要時間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般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靜靜地舔舐自己的傷口。我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也許明天就好了,也許要窮盡一生。
你怎麼不說我酸呢,程安諾?
你肯定不知道,後來鄭年初經常來我們宿舍樓下找我,而每次,我都會在耳朵裡塞上耳機,聽你最喜歡的德國戰車樂隊的作品。
有時候,他在樓下大喊我名字,我必須得把音量開得很大,然後聽著聽著就哭了,突然間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他,還是為了你。
“有個帥哥叫你哦。”
宿舍裡的姐妹這麼對我說。
“當了那麼多年的替補,終於有機會轉正了。”
當初,你們一起去車站接來的女孩這麼說。
而這一切,我統統不想聽,我甚至還把手機換了號碼。
我換號碼之後,第一條短信就是發給你。
我還模仿了群發的口氣,對你說:“吳眠因欠多人鉅款,不堪追債叨擾,故換此新號,望惠存!”
我不知道那個新號你有沒有惠存,反正你的號碼從未在我手機的螢幕上出現過。
你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後的我到底有多恨當初被你蒙蔽了雙眼的自己,為何會對他這般決絕!
漸漸地,鄭年初來找我的次數少了。每次,站在視窗的我,向著樓下那個熟悉的位置張望,看不到他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的失落。有好多次,我甚至想偷偷溜出學校到那家熟悉的咖啡店裡喝一杯咖啡了,可每次,我都會強迫自己打消這個危險的念頭。有一次,我甚至還在夢裡夢到鄭年初了呢,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你的身後,站在你的背影裡,靜靜地看著我,眼淚盈滿了眼眶。夢裡的我想走向前去抱一抱他,可是卻被你霸道地牽起了右手。我們奔跑,一路向前,直到背後一片虛空。
這不是愛吧,這是女孩那莫須有的虛榮,我這樣騙自己。
漸漸地,我以前落下的成績開始穩步上升,我甚至還找到一個有著共同志向的女孩每天約好一起上自習,考研。
不知不覺花就開了,就像不知不覺,你就淡了。
時間告訴我,原來,遺忘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二〇一三年夏天,我要畢業了,我考上了東南地區一所大學的研究生,卻不知道該向誰告別。
同宿舍的姐妹們一起吃了散夥飯,有的人還擁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而我,則慵懶地靠在椅子裡,笑看這一切。曾經滄海難為水啊,是不是這樣呢,程安諾。
窗外的霓虹燈閃個不停,沿著飯店二樓的窗戶看出去,正好能看見對面的咖啡店。
然而,我卻猛地站直了身體。
因為我看見那塊曾經熟悉的門牌居然換掉了,小店裡依然出售便宜的咖啡,名字卻不再是“等一個人的咖啡”。
要知道,那家店裡的老闆曾是我的榜樣。
他就像是一隻為我指引方向的燈塔,告訴我,等待的路上並不只我一人,我並不孤單。而如今,難道他也等不下去了嗎,還是,他幸運地等回了那個人?
七分醉意的我踉踉蹌蹌地走出飯店,橫穿馬路,推開了咖啡店的房門。
門口的迎賓玩偶終於正確地說了句:“Welcome。”
我微微一愣,自言自語般地說:“不是I love you嗎?”
系著方格圍裙的女孩笑容滿面地走上前來,笑著跟我打趣說:“換老闆了,也換名字了,只是格局沒有變。”
她為我調配紫冰拿鐵,我卻忘了它當初的味道。
我饒有興趣地問女孩:“這裡原來的老闆等到那個人了嗎?”
女孩微微一笑:“等到了啊,不就是我?”
說話間,她的嘴角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而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原來,老闆換成了她,咖啡店的名字換成了“這裡的咖啡甜一點”。
我突然來了興致,我說:“以前就很想知道老闆什麼樣,現在,該有機會了吧?”
我接著說:“真心祝福你們哦。”
女孩很爽朗地笑著,走到吧台旁,推開一扇木門,不知對裡面說了些什麼,於是,老闆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那個男孩雖然剪了短髮,但我還是一下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鄭年初。
鄭年初微微一愣,旋即緩緩地向我走來。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我突然間想起了當初他說這裡的老闆一定會等到那個人時自信滿滿的表情。我早該想到的,只有一個人的咖啡店,老闆其實就是他。
他說:“好久不見哦,拿鐵還是原來的味道吧?”
我突然間變得很難過,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能低頭看著杯子裡甜膩的飲品。就這樣,我看到一滴透明的液體滴進拿鐵裡,那是淚嗎?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已愛上他。先前的我,其實並不是刻意在回避他,而是在回避一種名叫愛情,一種曾讓我遍體鱗傷的東西。
我難過的是,在我如夢初醒的時候,我們之間已經變得那麼客套。
我猛抽了一下鼻子,佯裝漫不經心地對他說:“終於等到那個人了啊,老闆!”
他笑:“算是吧。”
我說:“恭喜你。”
他說:“你呢?”
突然間,我無言以對,突然間我心如滴血。我只能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牽強地笑著對他說:“錯過了吧。”
我是錯過了嗎?程安諾。我是不是就這樣眼裡只有你,且錯過了沿途的風景。
漫長的深夜,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店附近的路口等著天亮。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每當我坐在這個路口發呆的時候,總會有一個男孩過來安慰我的。
而如今,我等了好久,卻再也沒有聽到熟悉的腳步,看見熟悉的身影。
如果回到當初該多好啊,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撲進他的懷抱。


作者後記:
我家樓下就有一間咖啡店,而且咖啡店的名字真的是“等一個人的咖啡”,它的對面也恰巧是我的大學。這麼說,你就應該明白多注意觀察有多麼重要了吧。善於表達的人一定善於觀察,善於觀察的人並不一定善於表達。當然,文字便是一種很特別很平易近人的表達方式。我沒有走進過“等一個人的咖啡”,我也不知道店裡是不是有一種叫作“紫冰拿鐵”的飲品。我這樣說,當然並不是想讓你們認為我欺騙了你們,我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你們,合理的聯想也很重要。我曾經堅信,每一個靠寫字吃飯的傢伙都是一個瘋狂的幻想家。但是,那種幻想要貼合實際,不能盲目架空。老話說的很俗,但是還是要說,“藝術來源於生活,並且高於生活”。藝術感染人的前提,便是來源於生活,少此前提,後者不可活。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童話,童話裡都有一座城堡。喧囂的都市中,鱗次櫛比的摩天叢林裡,我們必須保持內心良善,才能筆下生花。
雖然十三已經老了,但是卻還強迫自己保留著一顆年輕善良的心。因為,我清楚地明白,喜歡讀我文字的都是鮮妍青蔥的年紀,所以,我儘量不把消極的、滄桑的情愫帶進文字中。我筆下的天空是藍色的,雲朵是白色的,展現給你們的笑容是溫暖而純粹的。
我想盡自己一點綿薄之力,讓這個世界充滿滿滿的正能量。
我也曾在十八歲的時候感覺自己老了,感覺再也不會愛了,現在想想,一切都是那麼“少年不識愁滋味”。後來的十三又愛過許多人,現在,也一樣幸福地生活著。每一場戀情都僅只是一部教材而已,有的教會你容忍,有的教會你防衛,有的教會你細水長流。
我相信,文中的女孩最終也會遇到自己的真愛,多年後,當她回頭看一看那時坐在街頭偷偷哭泣的自己,會不會會心一笑呢。我想,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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