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保姆（簡體書）

本書稿為全國第一本關注“城市保姆”的散文集，作者采用紀實、片段式的語言，深情回憶了“我家”所經歷的5個保姆的故事，關注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充滿了人世間的靈魂關照，角度新穎，語言樸實，感人至深。同時，作者還收入了近年來創作的多篇優秀散文、獲獎散文等，篇篇精彩，引人深思。

李澤光，廣東人。系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散文學會、廣東省作家協會、廣東省戲劇家協會會員，廣東省曲藝家協會理事。東莞市文學藝術院簽約作家。曾任影劇院經理、文化站站長、報社社長兼總編輯、長安鎮作家協會會長、，某集團公司下屬公司副總經理等職。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文學創作，迄今已發表文學作品300多萬字。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作品》《散文選刊》《海外文摘》《山東文學》等20多家報刊。獲中國小說學會、中國散文學會、《文藝報》《中國作家》雜志社等舉辦的文學大賽30多個獎項。

著有《月缺月圓》《記憶之河》等8部個人小說集及散文集。作品被選入《廣東五十年散文精選》《廣東作家協會五十年文選》《中國當代微型小說大觀》《現代小小說精華》《千家寫嶺南》《全國散文作家精品選》等30多種出版物。

李澤光是中國南方的一位作家，他的不少散文帶有明顯的“廣東味”。有些佳作把目光投向了現實生活，帶有強烈的個人批判主義色彩，以小見大，關注社會底層群體，直指人的靈魂。

李澤光有著非常豐富的南方生活經歷，這些經歷宛如一塊豐沛、肥沃的土地，不斷向他提供著新鮮、獨特、有血有肉的創作素材，字里行間飽含著作者對家鄉的熱愛，對于家鄉人在那個時代經歷的諸多不幸，文字里便自然而然地流淌著一絲淡淡的苦楚，讓人讀來感同身受，感觸良深。

城市保姆

在我開心的日子，一切都愜意的時刻，我最不愿意聽到的聲音是“辭工”二字。這句話出自我家保姆的口中，此刻，我會像被人在胸口擂了一拳一樣，眼前閃過一道電光，一種難堪的表情無地自容。保姆，就像我的秘書一樣，里里外外幫我打點一切，是我的左膀右臂，無論在工作或生活上都幫了我的大忙。我并非舍不得她離開，盡管如今找個保姆非常艱難，但人家去意已決，留也沒什么意思。人各有志嘛，或者人家找到更理想的好去處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歷史的自然規律。說開來也是的，當保姆要耐得住寂寞，一天到晚在這小院子里反復掃掃抹抹，要給幼小的孩子擦屎擦尿。那空虛、寂寞、與外界隔絕、缺乏歡樂的日子集于一身，確實是非常難熬的。只有一些有奮斗目標的中年婦女，每天沿著自己的目標去努力，才有耐心死心塌地干這種工作。

我非常尊重保姆這一職業。我對待保姆像對待家人一樣，從沒有把她當下人使喚。我們希望她的身體和自己一樣健康，倘若她患上感冒，我們會讓她去看醫生，讓她好好休息。我們不希望她有病，否則，我們就要臨時接替她的工作了。白天，我去上班，保姆做家務，大家的工作只是分工不同。

過去曾有一句話叫“工作不分貴賤”，如今，人的思維改變了，來了一個九十度的轉彎，現在的打工者選擇工作不管貴賤，哪里高薪就拍哪個岸。保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需要養家糊口。在現實生活的壓力下，在這種思維的支配下，她們不得不轉換一個又一個角色。

當保姆辭工了，暫時沒找到合適的接班人，繁重家務的擔子又落在我們夫妻倆身上。別小看保姆的工作，她一離開，我們就忙得不可開交。每次保姆辭了工，我們都是這樣地忙碌，雖然習慣了這種現狀，但心里總是惴惴不安。我沒有對任何一個保姆留戀，畢竟，她們總會有離開的一天，她們只不過是我家的匆匆過客，是相互合作的一種勞資關系。她們依戀的是自己的家，她們只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沒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家的溫暖。一些人不理解別人失去保姆的心情，原以為走了一個再去找另一個那么簡單。他們卻不知道，失去了保姆，煩人的事便接踵而來。其實，一個保姆深得信任這個環節要經過慎重考慮。要找一個有責任心的保姆并不容易，新請來的保姆需要培訓一段日子，例如打掃衛生的程序、怎樣照顧小孩、家里人的衣服辨別等等，她必須要慢慢熟悉。這樣一來，會花費主人不少唇舌和時間，這個培訓過程起碼要花上個把月的時間。盡管有的保姆熟悉家務工作，但也要進行簡單培訓，只是培訓時間短一些而已。在我的心目中，我不想我家成為一個保姆培訓基地。

我在搬遷的新房子已經居住5年了，屈指一算，已經有5位保姆辭工而去，工作最長的有3年多，最短的只有一個星期。保姆當中，有好也有差。好的是盡心盡力，責任心強，熟悉保姆工作，把這個家打理得有條不紊；差的是腦子不靈活，工作糊涂，對保姆工作一竅不通，又不思進取，沒有事業心。總之，保姆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每個保姆都有她的缺點和優點，優點多過缺點的保姆算是合格了，要找到一個十全十美的是不可能的。我請保姆，不希望她一輩子在我家干下去，只希望她能干上幾年便滿足了。一輩子幫你干下去是不切實際的，保姆有自己的歸宿，她是為了生存才出來工作的，當有了一定積蓄后，她便會回到自己的家鄉，中國人落葉歸根的傳統始終不渝。在外漂泊的滋味誰都理解，那語言的隔閡，飲食的不習慣，氣候的差異等等，還有冷暖無人問，無人關心，無人憐憫。保姆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既然是客，又何必強留呢？

我最討厭那些開口閉口談錢的保姆，幸好，我所請的保姆都不是這一類型的。我曾跟老婆討論過，請保姆千萬不要找聰明的，聰明的保姆很狡猾，找個老實一點的比較好。這是我個人感觀的看法，是否有此可能我沒有接觸過，只是聽別人說有這樣的體會。我所請的保姆個個都非常老實，或者她們骨子里已有傳統美德，或者她們具備職業修養吧！我所請的保姆都是30歲以上的女性，雖然有個別人不守信用，但我都原諒了她。

第一任保姆待的時間稍長，先是在我的老屋干了兩年，后來搬到新居又干了一年多。她來自廣西，和我們沒有語言障礙，飲食習慣基本一致。她叫阿英，30多歲。她身材矮小，瘦弱的身軀透視出她營養不良，但五官勻稱。當時，她是在大街上清潔衛生，干活很麻利，工作不怕臟和累，她的舉止進入我老婆的視線。在多次與我老婆聊天后，很快她便成了我家的保姆。粗糙的工作阿英能干好，但像繡花一樣細致的家務工作她便是外行了。首先，她不會做飯。一次，我買了幾斤生蠔回來讓她清洗，當然，我信不過她下鍋炒。當我下班回來后，看到眼前的一切，我不由自主地怔住了。哎呀，我的媽呀！她竟把每只蠔的膏切下扔掉，剩下的全是蠔耳。我沒對她發火，只是向她傳授蠔的知識。她知道做錯了，臉龐馬上擦紅。其實，生蠔的精華全在蠔膏上，蠔膏的鮮味什么海鮮都無法相比。阿英的失職使我失去了一頓美味佳肴。

干慣粗活的阿英對家務工作不夠細致，就由我老婆手把手地教她，這一來足足教了一個多月，她才從粗魯的雙手轉為纖纖玉手，這個過程傾注了主人不少心血。此后，阿英得到家人的接受。阿英在我家只是做清潔工，她不懂照料小孩，晚飯后她可以回家休息。她沒有固定假期，偶爾回鄉一趟才請假幾天。她為人老實，我家的錢到處亂放，但從來沒有遺失過。有一天，阿英說要回家鄉建房及治病，希望向我們借兩萬元，日后夫妻打工償還。見她身體還好好的，不像有病的人，既然她已開了金口，我們不便多問。這回請假需要半個月，有病必須要治療。見她干得時間長，人品各樣都好，我們便同意她的請求。半個月過去了，不見她回來，我們便打電話詢問，但她的手機一直無法打通。一個月后，阿英的嬸嬸告訴我們，阿英患癌癥死了。她走得那么快，當時我們有點懷疑。我們去找她老公問個究竟，但公司的人告訴我們，他已辭工一個月了。不管阿英仍在人世間抑或去了極樂世界，但她始終是離開我們這個地方了，兩萬元借款就當燒冥幣送給她了吧。

在阿英離開的一個多月中，我們夫妻分工合作，老婆負責打掃衛生，我包攬廚房一切。我們都是上班一族，下班回來后忙得不可開交。雖然菜已準備好了，但是煮飯會耽擱時間。過去，在我們下班前阿英已煮熟米飯，我們回來只是做菜，這樣就可以節省不少時間。這下少了一個幫手，雖然是很少的工夫，但不要看輕這一點小事，其實做好飯等我們回來，已經是幫了大忙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盡快找一個人來幫忙。我們在社會上開始物色人選，但談了多少個，都找不到理想的人。我們正為找保姆而發愁，后來經別人介紹，到家政公司招聘。家政公司是一個新興行業，我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走進了家政公司。據家政公司的職員介紹，這里的保姆是經過培訓才能上崗的，保姆素質好，服務一流，保管客戶滿意。他們是否又用“王婆賣瓜”這一套來哄我們？我們只是聽聽而已，不管怎樣，都要碰碰運氣。但是，家政公司的條件有一點我們不能接受的，他們規定保姆歸他們管理，保姆每個星期休假一天。我聘請保姆是需要她為我看家，在她休假的這一天，我們豈不是又要充當保姆的角色？也就是說，保姆一個星期可以休息一天，我們一個月沒有一天閑日！這太離譜了吧。后來，經雙方協商，保姆可以不休假，但要補回加班費。其實這個休假期無形中又多了幾百元。這些日子，我家添了小生命，正需要人照料，在我們無法承受的工作壓力下，一月多幾百，我們也答應了。

這是第二任保姆。保姆叫阿春，是本省人，與我們沒有語言障礙，飲食習慣基本相同。我老婆說普通話很吃力，她千方百計要挑選一個語言相通的，這是她的愿望。對于老婆的決定，我沒有反對，只要她喜歡我就支持，因為接觸保姆是她最多，她也是肩負著培訓保姆的責任。阿春年紀很輕，才30出頭，家里有一個小女兒。為了生活，她放下一歲多的女兒在家，自己出來打工。阿春畢竟是經過正規培訓的，她除了清潔衛生外，還炒得一手好菜，料理小孩也很嫻熟。沒幾天，阿春就融入了我們這個大家庭。我非常喜歡阿春做的菜，她做的菜味道非常好，家里大小都稱贊阿春是個拔尖的保姆。阿春性格文靜，脾氣很好，整天埋頭工作，干活有條不紊。我們為找到一個理想的保姆而高興。這些日子，我的壓力減了一大半。阿春已在我家干了大半年了，我們有規律地生活著。正在我們高枕無憂的時刻，突然聽到阿春辭工的消息，我心里一陣不安。我多希望這聲音只是一種幻覺，然而，阿春辭工的決定已是事實。阿春在我家只干了10個月，她辭工的原因沒別的，聽她解釋是家里人催她回去生孩子，她對我這個家是留戀的，也舍不得離去。阿春有此宏圖大計，我們也不便挽留，在我們的心中只留下一點遺憾。

阿春回去時，我們送了一大袋家鄉特產給她，我還親自開車送她到車站，大家依依惜別。

阿春走后沒幾天，我們又找到一個保姆，這個保姆40歲左右，非常瘦弱，我們管叫她瘦姨。當然，她雖然消瘦，但出于禮貌，我們只能叫她阿姨。后來才了解到她叫阿蓮。能碰到阿蓮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就在阿春離開幾天后，阿蓮的主人要搬遷到外鎮居住，阿蓮不想離開這個地方，也不愿跟主人前往。很快，經熟人介紹，我們便去會一會她。聽介紹人說，阿蓮家務活很熟悉，曾在香港當保姆。這個簡短的介紹，就憑她在香港當過保姆，我們便沒有什么挑剔，二話沒說馬上接受了她。

盡管阿蓮在香港當過保姆，但是我們還是不放心，到底她的家務活熟練程度如何，還得拭目以待。阿蓮是全日制保姆，白天清潔、洗衣、做飯，晚上要照料小孩，當然，她的工資比專干白天的保姆高。阿蓮沒什么要求，她只提出晚飯后讓她回家洗澡，10點才過來哄孩子睡覺。她不在我家洗澡我們百分百贊成，也是我們料想不到的，大家一拍即合。果然，沒幾天，阿蓮不需指點便做得頭頭是道。漸漸地，小孩跟她打得火熱。阿蓮的到來使我們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家務活我們就交給她了。有一天，我們下班回來，發現我的磁飯鍋被阿蓮用鋼絲球擦拭壞了，磁飯鍋本來是不該用硬物擦拭的，這些知識她都不懂，我們沒有怪她。過了幾天，阿蓮又把我的窗簾拉斷了，我對她說，不會拉或拉不動就別拉，等我回來教你嘛，阿蓮沒有感到慚愧，張大嘴巴笑了笑，我見她有些傻乎乎的樣子，真是好氣又好笑。接連多次損壞東西，我們都原諒了她。我們總覺得阿蓮會“吃一塹，長一智”，這些教訓她會吸取的，以后會少犯錯吧。打那以后，阿蓮很小心，沒有當初那么魯莽，越干越有條理，深得我們的贊賞。

一年后，我們漸漸發覺阿蓮有點不對勁，每晚7點她幫小孩洗完澡后，都要急急趕回家。有時超過這個時間，她就會發脾氣，常常對著小孩說自己干得很辛苦，如果調皮她就回去，弄得小孩哇哇大哭。家里工作量多少我們是清楚的，白天小孩去上學，她只是清潔衛生和洗衣服，一天那么長時間，一個家庭能有多少工作呢？她最辛苦的只是晚上照料孩子，這個我們是明白的。她還常常唉聲嘆氣，每當我聽到她嘆氣，我就像受氣一樣心里不舒服。請個保姆是來我分擔工作的，如今要受她的氣，我真是有點惱火。幾次跟老婆說解雇她，但老婆總是袒護她，常常說找個保姆不容易，忍忍不就過去了嘛。回過頭來想想也是的，如今找個保姆不容易，找個好保姆更是難上加難，不忍也得忍。之后，阿蓮更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本來，她每晚7點回家，10點必須要過來哄孩子睡覺，畢竟孩子需要早睡早起身體才會健康，況且孩子早上還要上學。但是，她卻不顧及主人的感受，每晚10點半或11點才來。其實，阿蓮說是陪小孩睡，照料小孩，但我老婆有時半夜起床，見她睡得像豬一樣，孩子揭開了被子她也不知道，如果是冬天，孩子著涼，容易患感冒。這樣的保姆太不稱職了。

后來，有人告訴我，阿蓮晚上在她那幢樓打鐘點工，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么好的待遇她都不滿足，怪不得她每天精神恍惚，原來她的心已分了一半給別人。她竟然利用這段時間找外塊？想起來有相似的跡象。有好幾次，我們全家人前去飲喜酒，留下她在家照料小孩。每次我們都是晚上8點多回來，這下她焦急了，那張臉像哭喪一樣難堪。她做鐘點工的事我們沒有揭穿，趁此機會，我們向她表明，晚上不管孩子什么時候洗澡，都不能過于急著回家，為了孩子的健康，晚上10點前一定要哄孩子入睡，不能超過10點。我們對她的要求，她努嘴不做聲，像個木頭人一樣。

過了幾天，阿蓮向我們提出辭工，理由是她要回去照顧孫子。阿蓮辭工的原因我們是知根知底的，在這些日子里，她把我們當作傻瓜玩弄。雖然她的工作表現深得家人認同，我們也喜歡她，但她去意已決，我們尊重她的決定，也不再挽留。就這樣，我家第三任保姆就此畫上了句號。

阿蓮前腳剛走，鄰居的阿姨馬上介紹她的姐姐過來。她姓李，千百年前我們可能同是一家。李大姐今年50歲，已娶了兒媳婦，自己在家覺得無聊，想外出打工以解寂寞。鄰居阿姨承諾，如果姐姐家務事暫時不熟悉，她會來教她。有她妹妹幫忙，我們便放心了。

李大姐很快便進駐我家，這是我家的第四任保姆。李大姐是農民出身，身材高大，看樣子準是個能干的人。家里的粗重活她一定能勝任。第一天，我看她干得很輕松，提一桶水上樓不需要花多大力氣，一個上午她就全部清潔完畢，幾大盆衣服一眨眼工夫就洗得干干凈凈。午飯洗完碗后，她還有空睡上幾個鐘頭。李大姐畢竟是從農村出來的，骨子里透著鄉土之氣。每天下午，她懶洋洋地躺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睡覺，她有節奏的呼嚕聲像抽風機一樣轟鳴。盡管她不懂禮貌，我們還是原諒她，畢竟她在家習慣了，過些日子她便會改過的。李大姐肯干，而且保質保量，我們倒對她沒怨言，對比整天磨磨蹭蹭、一天都干不完活的那個瘦姨阿蓮，真是天壤之別。回想起來，我倒懷疑阿蓮過去是在偷懶。幾天后，李大姐便得到我們的認同。李大姐是江西贛州人，雖然說一口濃重的本土話，我們與她溝通有點吃力，但大家仍然喜歡她。可是，我家的小孩不能接受她。每當李大姐要帶她出去玩耍時，小孩總是躲避她，聲聲說不喜歡這個阿姨，要找蓮姨。小孩和李大姐的妹妹很有緣，她寧愿跟她出去玩也不讓李大姐觸摸她的手。一個月過去了，小孩仍然不接受李大姐。就在此刻，李大姐家鄉來電話，說她的兒媳婦離家出走了，無奈，李大姐只好打道回府。

小區的清潔工陳先生知道我要找保姆，便介紹他老婆過來。他老婆在一家工廠打工，想轉換一下環境。就這樣，清潔工的老婆便在我家當上了保姆。她姓劉，30多歲，來自湖南。本來，我們是不想請有語言障礙的人當保姆，但是，保姆這個工作很少有人愿意干，無奈，在沒有選擇的余地之下，我們也不那么較真了。劉姨很斯文，雖然她是農民出身，但是看她的打扮倒像城市大姑娘。劉姨干活也是磨磨蹭蹭的，一個鐘頭也清潔不完一間房。她來當保姆是依靠她老公幫忙。她老公干活非常勤快，他打算利用自己休息的時間每天來幫她的忙。最初幾天，清潔由她老公負責，她自己負責洗衣服。兩人合作，每天的工作很快便完成，工作完成后劉姨便出去玩。劉姨的舉動讓我們十分不滿意，但她又清潔做得不錯，我們暫時沒對她提出什么要求，只好忍讓一下。可是，全家人最不能接受的是，他老公一個大男人，天天在我家每間房里進進出出，這是極不方便的。我請一個婦女當保姆，需要她細心、清靜地待在這里。如今，她夫妻合作，會把一個本來平靜的家搞得熱火朝天，是任何家庭都不能接受的。我們在熱鬧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干完活后，劉姨除了出去逛逛，就是穿著高跟鞋，雙手插在口袋里，在院子來回踱步，或者在看報紙。她根本不像一個保姆，倒像主人一樣。有時，小孩要上廁所，她沒有主動去照料，意思是主人在家應該由主人照顧，她便像木雞一樣站立，雙手插在口袋里無動于衷。主動做事是一個保姆的職責。說來也怪，小孩不喜歡劉姨，卻偏偏喜歡她老公。小孩一直不肯跟劉姨玩，令她十分煩惱。一個星期后，令我感到意外的事發生了，劉姨提出辭工了。據劉姨解釋，保姆這工作太枯燥無味，又失去群體的熱鬧，這份工作不適宜自己。后來，據劉姨老公講，劉姨在家從不干活，家里的活全是他一人包攬，她喜歡打麻將，喜歡打扮，喜歡熱鬧。劉姨老公的一席話，我們全明白了，我們早就看出劉姨這個人的本性。其實，劉姨這幾天的舉動，我們巴不得她早日離開。

劉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令我們束手無策。雖然劉姨做得不理想，但總的來講還是幫了大忙。要知道，我們家庭成員個個都要上班上學去，劉姨為我們分擔家務，否則，我們的擔子更重了。無奈，劉姨說走就走，一點余地都沒有，怪她也沒用，再說，這是人家的自由，她是我在社會上招聘的，又沒有簽訂勞動合同，這些交易是不受法律保護的，畢竟，家是小的。

保姆辭工了，當然要迅速找一個接班人，不然我們又要忙碌了。于是，我們放出幾條線，希望盡快找到一個理想的保姆。有一天，我聽小姨子說，現在找一個理想的保姆非常困難，這些保姆像一個群體一樣，碰面時都大談特談工資，誰高誰低大家都一清二楚。她們好像密謀一起提價一樣。聽小姨子這么一說，使我勾起往日的回憶：每到黃昏時分，保姆阿蓮帶小孩出去玩，一群保姆聚集在一塊，嘰嘰喳喳，一定是相互溝通，相互交流，共傳信息。小姨子又說，她家的保姆已經變質了。有一天，小姨子工作疲勞，回家后便躺在沙發上小憩一會兒。此刻，她家的保姆從廚房拿了一小筐豆芽出來，大大方方地對小姨子說，老板，你反正有空，幫忙擇一下豆芽。當時，小姨子氣得眼冒金星，本想罵她一頓，想到如今的保姆難伺候，她的火慢慢地熄了。小姨子說，我沒空，這些工作由你來干。保姆卻說，你躺在沙發上，還說沒空？快，快幫忙。此情此景，小姨子對著保姆哭笑不得。聽了小姨子的親歷，我不禁一陣寒心。

本來，我們想到家政服務公司找保姆，但這里的價錢太高，很多家庭不能接受，無奈，只好在社會上聘請，在社會聘請就像“就地取材”那樣方便。終于，我們發出的信息有了收獲，一個朋友介紹一位保姆給我，這個保姆剛開口，我們就知道她是“老油條”了。我們還未發問，她就搶先說，首先是工資多少，年終有獎金嗎？每月有幾天假期？寶寶聽話嗎？要做飯嗎？吃飯是否同桌？房子面積多大？是否用洗衣機洗衣服，等等。她還未開始工作，諸多的條件就令我對她大失所望。我雇你全日制，不管工作量多少，你盡力而為就是了，一個家庭，會有那么多工作給你干嗎？也不可能讓你一分鐘都不能歇息的。我所請的保姆從沒薄待她，比如，每個季節都買新衣服給她，電話費用完了，幫她充話費，年終發“雙糧”給她，傳統節日少不了包“利是”（即紅包）給她，回鄉探家一千幾百地贈與她等等，這些都不在計劃之內。這些保姆的行為太過分了，令主人家非常反感。現在家鄉流傳一句話叫“保姆大過主人”，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的。

這個保姆當然沒有談攏。

曾聽我的同事說，她曾與一個保姆討價，這個保姆卻說，你們這些有錢人，出不了價，你自己做吧，笨！氣得我這個同事上氣不接下氣。還有一個同事跟一個保姆討價未果，索性不請保姆，家里的家務由自己承擔，這個同事說，我打工還掙不到保姆這份工資，不可能一個月倒貼一千元吧。

找保姆，說難并不難，說易也非易。總之，我很快又找到一個了。幾天后，一個保姆進駐我家，正式成為我家的第六任保姆。這個保姆能否勝任，又能否待上兩三年呢？就由時間來見證吧。

我想，我家這幾位保姆，可以說是當今城市保姆的一個縮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