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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梅岡城故事》作者震撼世界的第一本書)
滿額折
守望者(《梅岡城故事》作者震撼世界的第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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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梅岡城故事》作者震撼世界的第一本書)

商品資訊

定價
:NT$ 35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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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本世紀最令人期待的閱讀盛事 全球媒體一致關注

◎2015年全美賣得最好的書 創下1,600,000本銷售佳績
◎《紐約時報》、《星期日泰晤士報》排名No. 1

是什麼讓敬愛的父親公然地背棄了他的原則,
讓原本平凡普通的人變成大聲叫罵的可鄙之人?
離鄉多年,當她再度回家,正義,不再是單純的面貌……

梅岡城的小女孩長大了,她離開了故鄉前往紐約,然後如候鳥般年年回鄉,待上個十來天。

當年的六歲對比現在的二十六歲,當年穿著吊帶褲又凶巴巴的小女孩,如今穿著寬鬆灰長褲、黑色無袖上衣回鄉,不再任性,變成了一個理性的人。

梅岡城似乎變了:回鄉的年輕人把父母的房子漆成駭人的顏色、在玉米田和濃密松林處搭建紅磚屋、街上店鋪掛起霓虹燈招牌,連街道都取了新名字。

梅岡城的外貌雖然改變了,也有不變的:父親仍然受理著律師事務;青梅竹馬的未來另一半還是耐心等著她;姑媽依然穿著一身的緊身褡,按著她的節奏打理芬奇家的家務……

這樣的梅岡城,琴.露易絲.芬奇可以接受,只要不是毫無預警地攪亂她的世界即可。直到她知道梅岡郡也有一個「白人公民協會」,而且父親還擔任理事一職,職責就是防堵「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的黑人律師攻陷梅岡城。什麼時候父親一改理念,「黑」、「白」分明了?那個從她小時候就站在正義一方、不以膚色斷是非的父親呢?那個與全城為敵、為被控強暴白人女子的黑人辯護的律師迷路了嗎?那個曾經是自己良知的「守望者」跑哪兒去了?

她有生以來唯一全心全意徹底信任的人,竟然花了二十六年開她這麼一個大玩笑。難道從前的正義與今天的正義、從前的是非與今天的是非,這其中有所差別嗎?

假期才過三天,琴.露易絲.芬奇打包行李,想抹去自己的所見所聞,悄悄溜回紐約,讓這一切成為回憶……

這趟返鄉之旅以人權運動的緊張情勢與政治動亂為背景,讓琴.露易絲對自己的價值觀與假設產生懷疑,琴.露易絲心中的天真即將遭受現實世界的考驗,而這次的蛻變竟由她鍾愛的人舖陳出了那些使人不安的真相。

寫於一九五○年代中期的《守望者》,充滿了人性與熱情,讓我們對哈波.李的了解與賞析能更全面、更充分。這部作品蘊含深刻的關懷與駕輕就熟的精準,其關懷的宏大主旨,如今看來,讀者仍將會為作者的睿智而讚歎。《守望者》不只證明《梅岡城故事》中洋溢的才氣令人感動,同時也是它重要的參考讀物,為這本經典之作增添了深度、前後脈絡與新的意義。

作者簡介

哈波.李(一九二六—二○一六)出生於阿拉巴馬州門羅維,是家中四個小孩的老么,父親是律師,擔任過州議員。中學期間培養出濃厚的文學興趣,就讀蒙哥馬利的杭廷頓女子學院時,為校內報刊寫稿,後於阿拉巴馬大學攻讀法律。

哈波.李與《第凡內早餐》作者楚門.卡波提自小相識,與哈波.李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曾與他共赴堪薩斯州調查當地的一樁農家滅門慘案,卡波提隨後以六年時間完成《冷血》(In Cold Blood)一書。

一九五七年哈波.李完成《守望者》(Go Set a Watchman)初稿;之後,編輯對《守望者》書中主角絲考特的童年很感興趣,建議以小女孩絲考特的觀點再醞釀一部小說,即後來的《梅岡城故事》(To Kill a Mockingbird)。

一九六○年七月十一日,哈波.李出版生平第一本小說《梅岡城故事》,旋即成為暢銷書,廣獲好評。一九六一年《梅岡城故事》獲得普立茲文學獎,—九六二年《梅岡城故事》改編成同名電影上映,由葛雷哥萊畢克(Gregory Peck)飾演絲考特的律師父親,獲得奧斯卡獎最佳男主角。然而,小說出版後,她極少公開露面。

《梅岡城故事》榮獲多項殊榮,影響無數世代的青年,紐約公共圖書館選為「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世紀之書」,授權四十多種語言版本。二○○七年哈波.李獲頒自由獎章(Medal of Freedom),表揚《梅岡城故事》一書在國家追求平等的艱困時刻所發揮的影響力。二○一一年獲頒國家藝術勳章(2010 National Medal of Arts)。

二○一五年,描述《梅岡城故事》主角絲考特成年後回鄉的境遇《守望者》出版,出版前即受全球注目,引起預購熱潮,成為《紐約時報》排名第一的暢銷書,也是當年美國銷售最佳的作品。

書摘/試閱

打從亞特蘭大開始,她便帶著一種幾乎觸手可及的喜悅望向餐車窗外。她邊喝早餐咖啡,邊看著喬治亞州最後一片山陵向後退去,紅土隨之出現,連帶還有一棟棟馬口鐵屋頂的房舍坐落在灑掃得乾淨整潔的庭院中,而院子裡少不了的馬鞭草植物就長在一圈又一圈粉刷過的輪胎裡。看到第一支電視天線出現在外牆未上漆的黑人住家的房頂上時,她咧嘴笑了,當天線數量愈來愈多,她也愈加歡喜。

一年一度從紐約到梅岡轉接站的這趟旅程,琴.露易絲.芬奇(大家都稱她小名「絲考特」)向來都搭飛機,但這第五次的返鄉之行她決定搭火車。一方面是上次搭飛機時,機師選擇穿越一道龍捲風,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另一方面,若是飛回去,父親就得在凌晨三點起個大早,再開車開上一百六十公里到莫比爾接她,之後還要忙碌一整天,而他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不能再這麼折騰。

她很慶幸自己決定搭火車。現在的火車已不同於兒時,車上一些設備讓她感到新鮮有趣:只要一撳牆上的按鈕,就會有個像胖精靈一樣的服務生現身;在她需要時,會有一個不銹鋼洗臉台從另一面牆蹦出來,另外還有一個便器可用來擱腳。臥車廂─他們稱之為「小包房」─四周圍印寫著幾個訊息,她決心不受這些訊息恫嚇,但是前一晚上床時,就因為對「請將操作桿往下拉過支架」的警語視而不見,床一往上翻便將自己翻進牆內,雖然服務生前來協助脫困,她卻尷尬萬分,因為她習慣睡覺時只穿上半身睡衣。

幸好當她被這機關轟一聲困住時,服務生正好在走道上巡查,聽到她從裡頭重重搥打的聲音,便喊著說:「我馬上讓你出來,小姐。」她回說:「不,請不要。只要跟我說怎麼出去就好。」服務生又說:「我來吧,我可以把頭轉過去。」他就這麼做了。

當天早上醒來,火車正在亞特蘭大調車場裡轉軌,發出軋軋響聲。但這回她乖乖遵守車廂裡的告示,直到柯利治帕克從窗外閃過才下床。更衣時她特地穿上她的梅岡服:寬鬆灰長褲、黑色無袖上衣、白襪、樂福鞋。雖然還有四個小時車程,卻彷彿已經聽到姑媽不以為然地嗤之以鼻。

她正要開始喝第四杯咖啡時,彎月號特快車像隻高聲嘎叫的大鵝,對著它北行的伙伴鳴笛,然後轟隆隆駛過查塔胡奇河進入亞特蘭大。

查塔胡奇河寬闊、水淺而混濁。今天水位很低,一片黃色沙洲浮現,河水頓成涓涓細流。也許冬天能聽到潺潺水聲,她心想:那首詩我一句也不記得了。咻咻然狂奔下山谷?不對。他寫的是水鳥還是水瀑?

琴.露易絲有個去世多年的表兄叫約書亞.辛格頓.聖克萊,他個人在文學上涉獵的領域北起黑土帶區南至拜尤拉巴特里,她深覺這位美國音樂家兼詩人薛尼.拉尼爾與這位表兄多少有些相似之處,想著幾乎就要捧腹大笑,好不容易才強壓下來。姑媽經常對她說約書亞表兄是家人的榜樣,不容輕率使之蒙羞:他是傑出的人才,他是詩人,正值黃金歲月便被奪去了錦繡前程,琴.露易絲最好能牢記他是家族的榮耀。他的照片讓家人也跟著沾光─相片裡的約書亞表兄活像個殺氣騰騰的另一位英國詩人亞傑農.史雲朋。

琴.露易絲回想起父親告訴她的其餘事情,不由得暗自一笑。約書亞表兄確實被奪去了前程,但出手的不是上帝而是凱撒的大軍:

讀大學時,約書亞表兄用功過度、思慮過密,事實上,他念書念到活像個十九世紀的人。他老愛穿一件圓領披風,也常穿一雙他自行設計後向一位鐵匠訂製的騎兵長靴。約書亞表兄向大學校長開槍,但遭到制止未能得逞。他認為這位校長充其量只是個汙水處理專家,這無疑是事實,卻不能因此便以致命武器攻擊他。花了一大筆錢疏通後,約書亞表兄被送到貧富界線的另一邊去,安置在州政府為那些無力負擔的人所設立的收容所,度其餘生。聽說他平時完全正常,但只要有人一提起校長的名字,他的臉便立刻扭曲變形,擺出金雞獨立的姿勢,一站至少八個小時,在他忘了那個人之前,無論何人何事都無法讓他放下腳來。心智清明時,約書亞表兄會讀希臘文,後來還留下一本薄薄的詩集,是私下請塔斯卡盧薩一家公司印製的。詩的內容太前衛,至今還無人能譯解,但姑媽仍看似隨意地將它展示在客廳一張桌上的顯眼處。

琴.露易絲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忙轉頭張望看看有沒有人聽見。姑媽時常發表「凡是芬奇家的人天生就高人一等」之類的言論,但這些訓誨往往都被父親在不知不覺中破壞。他總會沉靜而肅穆地告訴女兒其餘的部分,但琴.露易絲有時彷彿察覺到阿提克斯.芬奇眼中閃著明顯不敬的神情,又或者那只是眼鏡片反光?她始終不得而知。

她事先知會過列車長別忘了讓她下車,由於列車長已上了年紀,想也知道他會開這個玩笑:到了梅岡轉接站,他會像蝙蝠出洞般疾馳而過,直到距離這個小站四百米外才停車,之後與她道別時會說不好意思,他差點就忘了。列車不停變換,列車長卻始終未變。捉弄在小招呼站上下車的年輕女子是火車列車長的一大特色,而從紐奧良到辛辛那提的每個列車長的一舉一動,阿提克斯都能預料得到,因此他總會在離她下車地點不到數步之遙處等她。
她的家鄉在梅岡郡,這裡是個傑利蠑螈,長約一百一十公里,最寬處約有五十公里,一片荒地上零星散布著小小聚落,其中最大的就是郡府所在的梅岡城。一直到近幾年,梅岡郡幾乎都像與世隔絕,部分郡民因為不清楚過去九十年來南部的政治走向,依然投票給共和黨。這裡沒有火車停靠─梅岡轉接站只是名義上的稱謂,車站其實位在三十公里外的艾波特郡。但列車班次紊亂,好像哪兒也去不了,倒是聯邦政府硬是在沼澤地中開通了一、兩條公路,才讓當地居民有機會自由外出。只是會利用這些道路的人寥寥無幾,有什麼必要呢?不求不貪,東西總是充裕的。


「……請拿好行李,小姐。」服務生說道。琴.露易絲尾隨他從休憩車廂走回她的臥車廂。她從皮夾拿出兩塊錢:一塊錢是慣例,一塊錢則是感謝他昨晚助她脫困。想當然耳,火車有如出洞蝙蝠般疾馳而過,到了一百三十多米外才停下。列車長現身時咧著嘴笑,說真不好意思,他差點就忘了。琴.露易絲也咧開嘴回笑,一面迫不及待地等候服務生將黃色階梯放定位。他扶著她步下階梯後,她將那兩張鈔票賞了他。

父親沒有來接她。
她順著軌道往車站方向望去,看見一個高大男子站在小小月台上。他跳下月台奔上前來。

他先來個大大的擁抱,接著把她往後一推,用力地親一下嘴,然後溫柔地吻她。「在這裡別這樣,阿亨。」她低聲說,內心卻無比歡喜。

「說什麼呢,你這丫頭,」他捧著她的臉說:「就算我想在郡政府的台階上吻你,誰也管不著。」

這個有權在郡政府台階上吻她的人叫亨利.柯林頓,與她青梅竹馬,是她哥哥的好友,若是再繼續像這樣親吻她,也會成為她的丈夫。愛人可以隨心所欲,嫁人卻得門當戶對,這句諺語幾乎可以說是她內心的直覺。亨利與琴.露易絲便是門當戶對,此時的她並不認為這句諺語太過嚴苛。

他們倆手挽著手走下軌道去拿行李。「阿提克斯還好嗎?」她問道。
「今天手和肩膀讓他飽受折磨。」
「這樣就不能開車,對吧?」

亨利將右手手指彎到一半說:「頂多只能彎成這樣,合不攏。每次發作就得讓亞麗珊卓小姐替他綁鞋帶、扣衣釦,連刮鬍刀都沒法拿。」

琴.露易絲搖了搖頭。她年紀已經大到不至於痛罵這種事不公平,但要她內心毫不掙扎地接受父親這種殘疾,卻又嫌年輕了些。「他們就不能做些什麼嗎?」

「你也知道沒辦法了,」亨利說:「只能每天服用七十克的阿斯匹靈。」

亨利拎起她的沉重行李,兩人一起走回停車處。她心想自己若是到了成天病痛不斷的年歲,不知會怎樣。恐怕很難像阿提克斯這樣:要是問他身體如何,他會告訴你,但他從來不會主動抱怨;這個脾氣一直沒變過,所以要想知道他身體有無不適,就得開口問他。

亨利之所以會發現完全是出於巧合。有一天他們在郡政府的卷宗保管室查一筆土地所有權,阿提克斯拖出一本厚重的抵押登記冊時,臉色瞬間轉為慘白,登記冊掉落在地。亨利問道:「怎麼回事?」阿提克斯說:「類風濕關節炎。麻煩你幫我撿起來好嗎?」亨利問他這種情形多久了,阿提克斯說六個月。琴.露易絲知道嗎?不知道。那麼最好告訴她。「要是跟她說,她就會跑回來想要照顧我。這種病唯一的療法就是別讓它給擊垮。」話題就此結束。

「想開車嗎?」亨利問。

「別傻了。」她回說。雖然她開車技術還算不錯,但凡是操作起來比安全別針複雜的東西她都討厭:折疊戶外休閒椅總是讓她深感煩躁,她到現在都沒學會騎腳踏車和打字,釣魚也還用魚竿;至於她最喜愛的活動則是打高爾夫球,因為這基本上只需要一根棍子、一顆小球和打球的心情。

她滿心忌妒看著開起車來駕輕就熟的亨利,心想:車子就像他的僕人。「動力方向盤?自動排檔?」她說道。

「可不是。」他說。

「那萬一車子整個失去動力,根本無法打檔,可就麻煩了,不是嗎?」

「不過車子不會完全失去動力的。」

「你怎麼知道?」

「這就叫信心。來吧。」

對通用汽車的信心。她頭倚在他肩上。

「阿亨,」不一會她便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個老玩笑。他臉上有一道粉紅疤痕從右眼下方延伸到鼻翼,然後斜斜畫過上唇。嘴唇內有六顆假前牙,就連琴.露易絲也無法說動他取下假牙讓她瞧瞧。他打完仗回來就鑲了這些牙。據說是戰爭結束時,一個德國人用步槍槍托砸他臉的結果,倒不是真有什麼目的,應該純粹只是為了表達心裡的不痛快。琴.露易絲卻選擇相信實情應該是:B-17轟炸機、V型飛彈等等炸得烽火連天,亨利恐怕沒機會接近德軍。

「好吧,親愛的。」他說:「我們當時在柏林一個地窖裡。大夥都喝多了,就起了爭執……你想聽可信的是吧?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還不想。」

「為什麼?」

「我想效法史懷哲醫師,玩到三十歲。」

「是啊,他是在玩。」亨利板著臉說。

琴.露易絲鑽到他懷裡,說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

梅岡城的人都說再也找不到比亨利.柯林頓更好的年輕人了。琴.露易絲也這麼想。亨利來自梅岡郡南端,出生不久,父親便丟下母親走了,全靠母親不分日夜在路口的小店裡拚命工作,才讓亨利一路念完梅岡城的公立學校。打從十二歲起,亨利就寄宿在芬奇家對街,這件事本身便足以提高他的地位:他是自己的主人,不受廚子、園丁與父母管束。此外他也大她四歲,在當時起了重要影響。他會捉弄她,她則崇拜他。十四歲那年他母親去世,幾乎什麼也沒留下。店面出售後的一點錢由阿提克斯負責處理,她的葬禮便花掉了大半;阿提克斯又拿自己的錢偷偷添補進去,並且替亨利找到打工機會,放學後就到「五分叢林」超市去當收銀員。亨利畢業後從了軍,戰爭結束便進大學攻讀法律。

大約就在同一時間,琴.露易絲的哥哥突然猝死,待這噩夢一過,原本打算把事業交給兒子的阿提克斯便開始尋找另一個年輕人。他當然也就雇用了亨利,而很快地亨利也成為阿提克斯的助理,成為他的眼和手。亨利向來尊敬阿提克斯,不久這份敬意之中摻雜了愛,亨利開始視他如父。

他並未將琴.露易絲當成妹妹。在他離家上戰場、上大學那幾年,她已經從一個穿著吊帶褲、任性又凶巴巴的小孩,徹底長成一個講理的人類。他利用她每年回家兩星期的時間開始與她交往,儘管她的舉止仍像個十三歲男孩,也謝絕大多數女用飾品,他卻在她身上看見非常女性化的一面而墜入愛河。她很隨意便能吸引他人目光,多數時候相處起來也很隨和,但她絕不是個隨便的人。她有一顆難以滿足的心是他無法想像的,但他知道她正是他命定的人。他會保護她,他會娶她。

「厭倦紐約了?」他問道。

「沒有。」

「這兩個禮拜全權交給我安排,我會讓你厭倦它的。」

「你在做什麼不當的暗示嗎?」

「是的。」

「去死好了。」

亨利停下車,關掉引擎,轉頭看著她。她看得出他認真了:因為剪成小平頭的頭髮豎起,像把發怒的刷子,臉色脹紅,疤痕的顏色也隨之轉深。

「親愛的,你是要我用比較紳士的方式說嗎?琴.露易絲小姐,我如今的經濟狀況已經能夠養活兩個人。而且為了你,我也像古代的以色列一樣,在大學這片葡萄園裡與令尊辦公室這座牧場上服侍了七年……」

「我會叫阿提克斯讓你再待七年。」

「可恨。」


「還有,」她又說:「那應該是雅各。不對,他們是同一人。他們的名字在聖經裡總是每隔三節就改一次。姑媽好嗎?」

「你明知道她三十年來都很好。別想轉移話題。」

琴.露易絲挑了一下眉毛,板起臉來說道:「亨利,我會和你談戀愛,但不會嫁給你。」

完全正確。

「別這麼幼稚可恨好嗎,琴.露易絲!」亨利說得急了,一時忘了通用汽車最新的簡便操作方式,又是伸手抓排檔桿又是重踩離合器。採取這些動作未果之後,他用力擰一下發動引擎的鑰匙,按下幾個按鈕,大車這才沿著公路緩慢而平穩地滑行。

「加速很慢,對吧?」她說:「不適合在大城市裡開。」

亨利瞪著她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再過一分鐘就要吵起來了。他是認真的。最好能激怒他,那麼他就會沉默不語,她也就可以安靜地想一想。

「你那條領帶那麼醜,哪買的?」她問道。


現在可以了。

她幾乎是愛他的。不,這不可能,她暗忖:要嘛是愛,要嘛是不愛。這世上唯一沒有模糊地帶的就是愛。的確,愛又分很多種,但每一種都只有是或不是之分。

她這個人每當面臨一條輕鬆的出路,總會挑另一條艱難的路走。像這個情形,輕鬆的出路就是嫁給阿亨,讓他為她服侍。幾年過後,當孩子們身高及腰,她原本的真命天子就會出現。接著便是內心的探索、心情的悸動與煩擾、彼此在郵局台階上的長長凝望,每個人都淒淒慘慘。待悲苦訴盡、高尚情操也展現過後,剩下的將只是另一小段不光彩的外遇,像伯明罕鄉村俱樂部裡常見的那種,以及一個自建的私密煉獄,裡頭還配備有最新電器設備。這對阿亨不公平。

不行。目前她要繼續走她這條磊砢難行的單身之路。於是她試著重建不失自尊的和平。


亨利將手伸過桌面拉起她的手。她卻往後縮,說道:「你別碰我。」

「心愛的,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我來告訴你是怎麼回事。有些話你恐怕不愛聽。

「好吧,阿亨,事情很簡單:昨天那場集會我去了。我看見你和阿提克斯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張桌旁,和那個……那個人渣、那個可憎的人一起,告訴你,我整個胃都翻騰起來。光是我的未婚夫、光是我的親生父親,就讓我噁心到吐,現在都還止不住!到底為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做?你怎麼能?」

「有很多事我們不想做,卻不得不做啊,琴.露易絲。」

她激動起來。「這算什麼答案?我還以為傑克叔叔終於瘋了,現在卻不那麼確定!」

「親愛的,」亨利喊了一聲,將糖罐移到桌子中央又把它推回原位。「你這麼看吧。整個梅岡郡白人公民協會說到底就是─就是對法院的抗議,是對黑人的一種警告,要他們不要這麼著急,這是……」

「……為那些想挺身高喊黑鬼的窮酸白人量身訂製的陳述機會。你怎麼能參與這種事情呢,你怎麼能?」

「你安靜一分鐘好嗎?很久以前,三K黨人很受敬重,就像共濟會一樣,幾乎每一個傑出人士都是會員,那時候芬奇先生還很年輕。你知道芬奇先生也加入了嗎?」

「不管芬奇先生這輩子加入過什麼組織,我都不感到訝異。那是意料中事……」

「琴.露易絲,閉嘴!芬奇先生並不比任何人更喜歡三K黨,當時也一樣。你知道他為什麼加入嗎?為了找出鎮上哪些人戴了面具,哪些人,哪些族群。他參加過一次集會,那就夠了。首領剛好是衛理公會牧師……」

「阿提克斯就喜歡與那種人為伍。」

「閉嘴,琴.露易絲。我正在努力讓你明白他的動機:在當時整個三K黨是一股政治勢力,沒有發生任何焚燒十字架的事件,但你爸爸和那些蒙面的人在一起就是很不舒服,現在也還是一樣。倘若有那麼一天,他必須知道自己對抗的人是誰……他必須知道他們的身分……」

「所以我敬愛的父親也是隱形帝國的一分子。」

「琴.露易絲,那是四十年前……」

「現在說不定都是『大龍頭』了。」

亨利口氣平和地說:「我只是想試著讓你看清人們行為背後的動機。也許某人表面上參與了某種看起來不太好的行為,但除非你知道他的動機,否則不要擅自加以批判。也許某人正怒火中燒,但他知道溫和的解決之道比展現怒氣更有用。也許某人可以譴責敵人,但去了解敵人是更明智的做法。我說了,有時候我們必須……」

琴.露易絲說道:「你是說先隨波逐流,等到時機來臨……」

亨利打斷她:「親愛的,你有沒有想過男人,特別是男人,身處於某個團體中,就必須遵從團體的某些要求,只有這樣才能有所貢獻?

「梅岡郡是我的家鄉,親愛的。這裡是我知道最好的居住之所。從孩提時代開始,我就在這裡累積了好的紀錄。梅岡了解我,我了解梅岡;梅岡信任我,我信任梅岡;這座城鎮提供我的生計,給了我好的生活。

「可是梅岡也會要求某些回報。它要求你過清清白白的生活,要求你加入同濟會、禮拜天上教會,要求你依循它的方式……」

亨利檢視著鹽瓶,用大拇指上下撫摸凹槽面。「你要記住,親愛的。」他說道:「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拚死拚活努力來的。我在廣場對面那間店工作─因為大部分時間都累得像條狗,課業要想跟得上,只能做這個。暑假期間回家,就在媽媽店裡工作,不工作的時候就是在家念書。琴.露易絲,從小你和傑姆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我都要拚盡全力去爭取,有些你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我從未擁有過,也永遠不會擁有。我唯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我們每個人都一樣,阿亨。」


「不,不一樣。在這裡不一樣。」

「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你能做,但我就是不能。」

「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特權?」

「因為你是芬奇家的人。」

「對,我是芬奇家的人,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隨自己高興,穿著你的粗布褲、露出衣襬、打著赤腳,大搖大擺在鎮上走動。梅岡人會說:『她流著芬奇家的血,那就是她的風格。』梅岡人會咧嘴笑笑,然後自掃門前雪,因為絲考特.芬奇這丫頭絕不會改變。梅岡人很樂意相信你光著屁股下河游泳,也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他們會說:『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個琴.露易絲,記得嗎?她曾經……』」

他放下鹽瓶。「但若是亨利.柯林頓有任何偏離常軌的跡象,梅岡人不會說:『因為他留著柯林頓家的血』,而會說:『因為他有窮酸白人的血統。』」

「阿亨,這不是事實,你明知道的。這麼說不公平也很沒度量,但最重要的,這不是事實!」

「琴.露易絲,這是事實。」亨利輕聲說道:「你恐怕從來沒想過……」

「阿亨,你心裡有某種解不開的結。」

「我什麼結也沒有,我只是了解梅岡。我對這種事一點也不敏感,可是拜託,我當然察覺了。它告訴我說有些事我不能做,有些事我必須去做,如果我……」

「如果你怎樣?」

「親愛的,我真的很想在這裡定居,其他男人想要的我也想要。我希望能得到住民的尊敬,希望為大家服務,希望成為知名律師,希望賺錢,希望結婚成家……」

「應該就是按照這個順序吧!」

琴.露易絲從座位起身,走出百貨店。亨利隨後跟上,到了門口轉身高喊說等一下會買單。

「琴.露易絲,站住!」

她站住了。

「怎麼樣?」
「親愛的,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

「我看得很清楚了!」她說:「我看到一個怯懦的小卒,我看到一個小卒不敢不聽從阿提克斯的吩咐,不敢自食其力,還深怕不能和其他有氣概的男人平起平坐……」

她起步走開,以為自己正大致走向停車的方向,以為自己把車停在事務所前面。

「琴.露易絲,可不可以拜託你等一下?」

「好,我等。」

「你知道我說過有些事你一直視為理所當然……」

「可不是嘛,很多事我都視為理所當然。像是我喜歡你的那些特質,我崇拜你崇拜得像什麼似的,因為你擁有的一切、你的一切成就,都是你拚命努力得到的。我還以為你面對許多事情也是這樣,但顯然不是。我還以為你有勇氣,還以為……」

她走下人行道,沒有意識到梅岡人在看她,而亨利則一副可憐兮兮、可笑的模樣走在她旁邊。

「琴.露易絲,能不能拜託你聽我說?」

「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一件事就好……你究竟要我怎麼做?告訴我,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我要你把你那個鑲金的屁股移出白人公民協會!我才不管阿提克斯是不是坐在你對面,還是英國國王坐在你右邊、上帝耶和華坐在你左邊……我要你像個男人,只是這樣!」

她用力吸了口氣。「我……你經歷過一場該死的戰爭,那是一種恐懼,但你捱過來了,你捱過來了。然後你回到家鄉,卻得繼續害怕一輩子─害怕梅岡!阿拉巴馬州的梅岡─我的天哪!」

他們來到事務所門口。

亨利抓住她的肩膀。「琴.露易絲,你停一下好嗎?拜託你好嗎?聽我說。我知道我沒什麼了不起,但你好好想想,請你想一想,這是我的人生啊,這座小城,你不明白嗎?拜託,我是梅岡郡窮酸白人的一分子,但我也是梅岡郡的一分子。我是個膽小鬼,我是個小卒,不值一哂,但這裡是我的家鄉。你讓我怎麼辦?跑到屋頂上去大喊說我是亨利.柯林頓,我要跟你們說你們是一群懦夫嗎?我得在這裡過日子啊,琴.露易絲,你不懂嗎?」

「我懂,你是個卑鄙的偽君子。」

「我是想讓你明白,親愛的,你能享受美好的奢侈,我不能;你可以對天長嘯,我不能。如果大家排擠我,我要怎麼為他們服務?如果我離開─老實說,你應該承認我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能對梅岡有一定的貢獻,這你承認吧?我的工作,一般磨坊工人做不來。那麼,既然能利用法律專長幫助大家,我還應該把這一切都拋開,回到城外的店裡去賣麵粉嗎?何者會更有價值呢?」

「亨利,你怎麼能過得心安理得?」

「其實相當簡單。有時候就乾脆放棄信念,如此而已。」

「阿亨,我們倆真是南轅北轍。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件事我很清楚:我沒法和你一起生活。我沒法和一個偽君子過日子。」

她身後響起一個正經、悅耳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能。偽君子和任何人一樣有權利活在這個世上。」

她轉過身凝視著父親。他把帽子推到頭頂上,眉毛高高揚起,正對著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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