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瑤直上（上）

第一章　返回原身
清晨。
第一縷陽光穿透窗簾，夏瑤關掉鬧鐘，茫然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抓起身邊的手機看了備忘錄一眼，瞬間清醒。
今天有點忙，早餐從簡吧。
她起身漱洗一下，進廚房拿了片白吐司，用擀麵棍擀薄，然後用奶油刀塗了一層自己做的披薩醬，上面再隨意地放上蘑菇片、對半切開的小番茄、青豆和新鮮的鮭魚肉，撒上切碎的荷蘭芹，再用刨絲器刮了厚厚一層莫札瑞拉起司蓋在上面，最後小心地把這片吐司送進烤箱。
打開烤箱那一瞬間，年久失修的電路在不易察覺的地方閃出兩道小小的火花。
夏瑤並未注意到這件事，她從櫃子裡拿出手沖咖啡壺，拿起一旁燒好的熱開水。
雖然現在各種咖啡機既便宜又方便，不過夏瑤還是偏愛自己沖泡的咖啡，不同的時間、溫度，會讓咖啡產生不一樣的味道，儘管偶有失誤，但並不影響她對這個作法的喜愛。
咖啡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夏瑤深深吸了一口氣，此時手機鈴聲響起，她瞄了一眼──是自己的好友。
「昨天相親怎麼樣啊，夏老闆？」甜甜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彷彿是咖啡裡的甜牛奶。
「行了，別笑話我了。」夏瑤放下水壺，繼續說道：「還能怎麼樣，妳覺得他們會給我介紹什麼好對象？年近四十、禿頭啤酒肚，是個私人企業小老闆，叫我別工作了，他養我。」
話筒另一邊的人嗤嗤笑了半天道：「還挺有擔當的。」
夏瑤轉了個身說：「我知道我奶奶怎麼想的，覺得我礙事，又想把我正在做的事交給我哥，她也不想想，就我哥那樣子，家不給他敗光了才怪。」
「上回是個家裡有錢的殘障者，上上回是個直言要和妳假結婚的同志，這回……」好友嘆了口氣道：「妳家到底和妳有什麼仇？」
「沒什麼仇，都是為了錢罷了。」夏瑤早就看得明白，只道：「我父母走得早，一個女孩子還拿了家族企業的股份，可不就是礙眼又礙事？如今總算大學畢業，早早嫁出去才好，他們想藉著聯姻撈點好處，又不希望我未來的夫家太厲害，就只能找這樣的人了。」
好友沈默了一會兒，安慰道：「沒關係的瑤瑤，沒人愛妳，可妳還有我啊。」
夏瑤總算被逗樂，道：「行啊，我下半輩子的愛就靠妳了。」
好友立刻拒絕。「倒也不必，我的愛還要分給帥哥呢。」
烤箱「叮」了一聲，披薩吐司烤好了，夏瑤彎腰從抽屜裡拿出隔熱手套，好友在電話那頭聽見了，問道：「又做什麼好吃的？」
「烤了片吐司而已。」夏瑤按下擴音鍵，把手機放在流理臺上。
「瑤瑤哪怕隨便烤片吐司，都是最棒的。」好友吸吸鼻子道：「對了，我買了上次那家妳很喜歡的檸檬奶酒，晚上來我家喝嗎？」
「好啊。」夏瑤拉開烤箱的門。
電路終究是不堪重負，冒出了它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火光，夏瑤驚恐地抬起頭，下個瞬間，蔓延的電光罩住了她整個人。
片刻後，空無一人的廚房裡，披薩吐司還在烤箱中散發著熱騰騰的香氣，流理臺上，被人遺忘的手機裡傳來好友焦急的聲音。「瑤瑤？瑤瑤，說話呀！妳別嚇我！」

似乎是睡了很長的一覺，再度醒來的時候，夏瑤稍微動了動身體，感覺自己正靠在什麼人身上。
「小姐，您醒了？」耳邊有個溫柔的聲音問道：「要喝點水嗎？」
小姐？夏瑤茫然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被一塊紅布擋住了視線，她眨了眨雙眼，伸手想要拿下紅布。
「小姐，這個可不能自己取下。」邊上的人按住她的手道：「這紅蓋頭得王爺來揭才行。小姐今天累了吧？剛剛都睡著了。」
紅蓋頭？王爺？夏瑤睡懵了的腦子遲鈍地運轉了幾下，回想起自己剛剛經歷的事情。
電路老舊──夏瑤想起來了，好友很早以前就要她從那個老社區搬走，但她捨不得父母的房子，一直沒離開。按照那個電壓強度，自己不可能安然無恙，所以她這是……穿越了？而且還直接穿越到別人的洞房花燭夜?!
幸虧頭上有紅蓋頭，她的表情被遮住，可以稍微緩一緩情緒。她撐起身子，覺得渾身無力，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只能勉強開口道：「我想喝點水。」
「小姐您坐好，奴婢去倒。」邊上的人扶著她坐好，起身倒了杯水過來，又小心地餵她喝。
夏瑤有些尷尬，抬手想要拿過杯子。「我自己來吧。」
「小姐您別把杯子打翻了，奴婢幫您扶著吧。」那聲音說道：「您別緊張，聽說王爺人很好，不會因為您身子較弱就嫌棄您的。」
身子較弱？夏瑤動了動自己的手臂，那種無力感又來了──這哪是什麼身子較弱，根本是洞房花燭夜還沒到就香消玉殞了啊！要不是自己穿過來了，這情景簡直稱得上是人間慘案。
夏瑤喝了兩口水，覺得舒服了一些，問道：「什麼時候了？王爺還要多久才會過來？」
「應該是快來了，小姐身體不好，喜宴不會太久的。」陪著她的丫鬟說道。
夏瑤點了點頭，心想穿越前還只是跟人相親，這會兒直接面臨洞房花燭夜，還有比她更慘的人嗎？喔對了，她剛剛烤好的披薩吐司還沒來得及嚐一口，那上面還有鮭魚肉啊！
如今再後悔也晚了，夏瑤安靜地坐著思考了一會兒人生，大約過了一刻鐘，外面突然有了動靜，隨後聽到有人推開門，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新郎官來了！」
雖然半路上演了這段奇怪的劇情，夏瑤也不知道目前情況如何，但她還是打算好好扮演自己現在的角色，等撐過眼下這段，再慢慢打聽情況。
她微微直起身，打算看看這身體的夫君是什麼人，畢竟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她未來的丈夫。
「王爺，這邊。」有人小聲說道。
隨著腳步聲輕輕靠近，夏瑤頭上的紅蓋頭被人掀了起來。
夏瑤身體不好，陪著她的那個丫鬟並未離開，而是在旁邊站著；掀起她蓋頭的那人一身紅衣，身邊也站了個侍衛打扮的人……理應溫情脈脈的洞房花燭夜，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倫不類。
「時候不早了，妳早些休息吧。」王爺開口道。
聲音倒是挺好聽的，可惜房間裡太暗了，他又站著，夏瑤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只覺得年紀應該不大。
「有什麼事就和家裡的下人說，我已經囑咐過他們好好照顧妳，不用過於拘束，自在些就行。」
從這些話聽來，這位王爺脾氣倒是真的很好，夏瑤心想，就是場面有點尷尬，他身邊那個侍衛怎麼還不離開呢？
王爺接著說道：「妳今天也累了，我就先走了，讓晚秋服侍妳休息吧。」
夏瑤頓時愣住了，隨後就看見王爺伸出一隻手，由那侍衛帶著他離開，出房門的時候，夏瑤隱約聽到侍衛說了一句。「王爺，這裡有臺階。」
行吧，這王爺是什麼情況就不用問了──他看不見。
這小夫妻倆，一個是苟延殘喘地活著，一個則是目不能視，這什麼古早苦情劇套路啊?!
說真的，這副身體狀況實在是很差，不過坐了片刻，夏瑤便已經有些支撐不住，待被那名叫晚秋的丫鬟服侍著卸妝睡下，原本想要理一理思路的夏瑤瞬間進入了夢鄉。

一片白霧。
夏瑤茫然地在白霧中試探地走著，幾步之後，眼前豁然開朗，不遠處擺著桌椅，一個穿著淺青色衣衫的年輕女子坐在桌前，抬頭看見她，便笑道：「來了？坐吧。」
反正是作夢，過去就過去，夏瑤走到女子對面坐下，才突然驚覺為什麼自己會知道現在是在作夢?!
「夏小姐，」女子溫和道：「我等妳十六年了。」
「妳在等我嗎？」夏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可我不認識妳啊。」
「我是之前在這軀體中的靈魂。」女子說道：「如今妳回來了，我總算完成任務，可以離開了。」
「這軀體……是說我穿越過來住進的這副身體？」夏瑤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妳不會是要說，這軀體中的靈魂本該是我吧？」
「夏小姐很聰明，的確應該是妳，」女子微微頷首道：「只是出了一點問題。這軀體出生的時候失了魂魄，所以我不得不頂替妳支撐這軀體活了十六年，因為靈魂與身體不契合，所以看起來一直像是重病之人。」
「可我明明就在現代生活二十多年了，又怎麼會是這裡的人？」夏瑤皺眉問道。
「二十多年？難怪……」女子恍然大悟，隨即問道：「妳在這二十幾年中過得如何？」
夏瑤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生：父母早亡，生活勞碌，其餘親人又待她刻薄。她搖了搖頭道：「不怎麼樣。」
「這便對了，那本不該是妳的人生。」女子笑道：「如今妳回來了，這身體會逐漸恢復健康，餘下的人生就是妳自己的了。」
看著夏瑤低頭沈思，女子道：「我知道妳一時不能接受，但……」
她話未說完，夏瑤便抬起頭一派輕鬆地說：「這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之前過得的確不愉快，親人也討厭我，本以為自己就那麼死了，結果卻換了個地方繼續活著，還是個王妃，就算這一世依舊糟糕，也比上一世好。」
「不會糟糕的。」女子笑起來，說道：「夏小姐的父母身體健康，對女兒也極為寵愛，這身軀雖然從小體弱，但是從未比別家孩子少過什麼，反倒因為病弱，是家中最受照顧的，妳還有個哥哥，對妹妹也是相當維護，所以妳盡可放心。」
夏瑤點點頭，心中有了底，又問道：「我身體這麼差，怎麼會嫁給王爺？王爺是天生看不見嗎？」
女子搖搖頭說：「王爺是在前幾年先皇去世時，因為爭奪皇位一事遭前太子所害。王爺是先皇的第五子，自幼聰慧過人，向來有『驚才絕豔』之稱，成年後受封為『瑞王』，然而鋒芒過於外露，被當時的太子視為眼中釘，誤以為他是自己爭奪皇位的最大阻礙，設計毒害他，幸虧當今陛下及時趕到，救回了性命，卻就此失明。」
「可憐……」夏瑤想到自己，不由得和這位王爺同病相憐起來。「兄弟姊妹之間，下手往往比外人更狠毒。」
「倒也不能一概而論。」女子接著說道：「當今陛下是王爺一母同胞的哥哥，王爺失明後他一直尋求名醫為他治療，卻沒有一人能治好，直到有位道長為王爺算命，說他和丞相之女夏瑤該有一段姻緣，對兩人都有助益。恰好丞相也愛女如命，君臣一商量，都覺得此事再合適不過，就將妳嫁給王爺做王妃。」
原來這門親事是為了替她保命……夏瑤心中頓時不那麼膈應了，理解了這副身體的父母為何要這麼做。
只是，江湖術士隨便說一句話就信了，這位陛下和丞相未免草率了點吧？
「哪裡草率了，妳這不就來了嗎？」彷彿看穿了夏瑤的想法，女子笑道：「而且身體也的確會變好，那人並未說錯。」
夏瑤一愣後問道：「妳是說……他能算到這點？」
女子微微歪了歪頭，笑容狡黠，只回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喔。」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26上市的【文創風】1003《扶瑤直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