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尋詩行旅

他在尋詩的旅程中，
行過島嶼四季晴雨變化，
情思湧動，詩意生發──

本詩集收錄108首詩作，分作七輯，匯集詩人李昌憲在台灣北、中、南、東部及離島行旅留下的足跡。

一段生命的驚奇之旅，從「大自然從未拒絕妳／只要貼近用心感受」開始。島嶼天地有大美，詩人記下南投零落的桐花、宜蘭躲雨的小山羌、溪頭杉林間水聲與鳥聲交響，見銀杏與茶樹相依相存而體悟水土保持的重要；抒發對人文歷史的思索，慨歎原民文化日趨沒落，憐惜原為敬重知識象徵的高雄敬字亭，竟淪落成孤獨佇立的古蹟；當詩人旅經連江枕戈待旦紀念公園，面對兩岸局勢變化，也憂心與嘆息台灣的未來。

詩人以躍動的色彩記錄萬物說法，以沉重而平緩的語氣緬懷歷史傷痛，將每一段行腳鑄成詩篇，讀來十足繽紛。

李昌憲
台南人，現居高雄市。創作以詩文、篆刻、陶藝、攝影為主。現為《笠詩刊》主編，高雄市篆刻學會理事，世界詩人運動組織（Movimiento Poetas del Mundo）會員。1981年6月出版第一本詩集《加工區詩抄》，並於1982年獲「笠詩獎」；1996年出版《生產線上》；2024年1月出版《勞動者之歌》，被詩壇稱為勞工詩人。已出版詩集十餘冊，編輯詩文集一百五十餘冊。

〈期待曲〉詩句被選入【高雄市文學步道】；〈加班〉、〈企業無情〉被選入【科大國文選】；許多詩作入選年度詩選、國內外之詩選集，被以英、日、韓、西、德、蒙、孟加拉等文字翻譯及介紹。

【推薦序‧島嶼尋詩的旅──序李昌憲《台灣尋詩行旅》】
《台灣現代詩選》編選委員林鷺

詩人通常天生喜歡旅行，這是因為物我交融的忘我與感動最能夠啟發詩的創作。中國清朝時期有位文人吳喬曾經說過：「夫詩以情為主，景為賓。景物無自生，性情所化。」因此對於詩人而言，旅行不光是用眼睛看風景，賞心悅目也不只是為了怡情養性，何況一切行旅所見，若無詩人的情感返照，詩也無從生發。
創作力豐沛的詩人李昌憲，從早期以關注勞工問題著稱的詩人形象，過渡到退休以來，寫茶、寫咖啡的日常，再再呈現他主題顯著的創作風格。這本《台灣尋詩行旅》的詩集也不例外，內容總計分成七輯，匯集他在台灣北、中、雲嘉南、高屏、東部，與離島澎湖、馬祖的行腳，為他詩人生涯的風景再添不少躍動的色彩。
首輯「北台灣尋詩行旅」李昌憲以〈天地有大美〉作為這本詩集的起手詩，要旨在於「大自然從未拒絕妳／只要貼近用心感受／季節變化的台灣／島嶼天地有大美」奉勸大家即使冬天也「不要蝸居在家裡」，因為島嶼不論四季晴雨景象都有不同的變化。他且以遊福山植物園的「雨中的福山植物園／慢慢走就會發現／每一步都驚奇／撞開詩意」來表達旅遊調劑身心的方式，與美感獲得啟發的收穫。
基於大自然可以撫慰身心，是蘊藏美感的最大場域，所以李昌憲以「蓬勃的森林是萬有寶庫」人人都當珍惜愛護的理念，在「中台灣尋詩行旅」第二輯的作品中，除了記錄中台灣主要景點溪頭、杉林溪、武嶺等地的美景，也不忘表達一個詩人對於水土保持的關懷；而品茗層次高，以「勞工詩人」著稱的李昌憲，入山尋好茶時，很快就發現「台灣採茶工人／逐漸老邁無法勝任／坡度陡峭的茶園／新住民已適時取代」的事實，頓生感嘆之情。
其實，人入花甲之年，倏忽發現時光不再回頭，投射景物的心境也必迥異於前。李昌憲偕妻遊溪頭，回到舊遊的大學池，就不禁寫下「大學池早已忘記／我們曾經相識／這年紀最怕／想不起來」的心境；當他「走上弧形而詩意的竹橋／映照成大學池之心」，「思緒波紋似地漾開」頓時意識到不宜再汲汲營營過生活，心中警覺到「被時間強迫增加的年齡／一圈又一圈限制的浮現／要學習放慢生活步調」來過生活。
第三輯「雲嘉南尋詩行旅」的詩寫不單是旅情雅興，還觸及生態與歷史文化的源流。我們從他標誌為西拉雅記詩的〈來去西拉雅〉、〈水火同源〉和〈茅草〉三首詩作中，既讀台灣殘留的族群景物，也讀台灣歷史源流的變遷。詩人藉由他的詩作詢問：「西拉雅各社的大片土地／在買賣契約中消失／平埔族消失了嗎？」實際是平埔族人成為台灣人的血液裡流動的DNA早已從〈水火同源〉裡的「水從火中流／火從水中生／水火本相剋／卻神奇相生／／在西拉雅聖地／冒出地表的天然氣／成為永不熄滅的／人間聖火」得到答案了！
如果歷史的流動與變遷無法阻擋，生命的流逝也會在不知不覺當中敲起向晚的鐘聲，以下這首：

〈迷霧山徑〉

迷霧山徑走走停停
有鳥鳴，生機處處

存在，我左邊的龍眼林
存在，我後面的刺竹林
存在，我右邊的雜木林

眼前，一隻鳥飛過
看不清是甚麼鳥
在時間的十字路口

向我說：再見
我，不敢應答。

讀來想必觸動許多中老年人無法言喻的心境吧？然而，達觀的詩人也在「矗立台灣最西邊的國土」上的〈國聖燈塔〉發出「仰望彌堅的國聖燈塔／正送走無限美好的／夕陽，落海的聲音／竟這般響亮」如此側耳的轉折！當他與詩友們同遊將軍苓子寮木棉花道時，對於生命興替的自然律也很快就領悟到：

〈將軍木棉花道‧節錄〉

木棉吆喝明年依舊開
鳥依舊回到樹上築巢
準備孵一窩充滿希望的未來
生命叫嚷著：青春不回頭
歷史也許重演
垂直看木棉花道

他行旅台南十鼓文創園區時，且從表演者的鼓聲中獲取一股激勵生命的正能量，於是寫下：

〈生命的鼓──十鼓文創〉

鼓槌輕重緩急
將空間敲出縫隙
讓聽者感動進入

詮釋青春的鼓聲
一圈一圈圍繞我
感知聲音正穿透

心靈內裡那鼓聲
讓青春又微波蕩漾
如三月繁花開落

閉上雙眼
讓耳朵灌滿
生命的鼓聲

李昌憲除了關注南台灣的原住民，也表現他對部落景色的殊興，他在「高屏尋詩行旅」第四輯的詩作中，有一首曾經入選《2019年台灣現代詩選》，茲分享如下：

〈勇士曾經存在〉

石板屋大門邊
高高掛在牆上
豬頭骨象徵
勇士曾經存在

在山林間追逐
獵獲山豬
而山豬們
來不及長大

遙想善狩獵的勇士
可以佩帶百合花
百合花謝了又開
要開給誰宣示

勇士曾經存在
掛在牆上的豬骨頭
在眼前突然
掀動腥風血雨

這首詩讀來不禁讓人為原住民文化保留的日趨沒落興起一股慨嘆之情。有趣的是，感嘆之外，他還記錄一段遊霧台，與詩友〈夜宿獵寮〉民宿，讓人忍俊不禁的「我睡入夢中／跟著獵寮主人／在闊葉林山徑／氣喘吁吁追逐山豬／歡喜抬著獵物歸來／／吆喝：半夜還這麼吵／夢醒／是我的室友打呼／是聲音驚動獵寮／所有的動物標本」的趣事。
又由於南部有兩位李昌憲相當熟識的客家詩友，所以關於客家風情的詩寫，他也沒有遺漏，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

〈敬字亭〉

在客家庄轉角
敬字亭守望
我們聽導覽解說
突然聽見
它喊：餓

駐足憶想
以前朗朗的讀書聲
用毛筆鋼筆鉛筆寫字
敬字，如敬天。
敬字亭，飽餐如饕餮。

現代直接輸入電腦
已不再寫字
疫情期間
流行遠距教學
學生用電腦打電動遊戲
遠去的讀書聲
再也喚不回

敬字亭啊！
站在客家庄轉角
站成古蹟

寫他憐惜客家祖先為教示子孫敬文惜字興建的敬字亭，這座專門用來焚燒廢棄文字紙類，以示對知識敬重的客家特色建物，在手寫紙張書籍日漸沒落的今天，無可奈何地失去昔日的光彩以後，只能淪落成站在客家村落轉角的落寞古蹟。
讀者從李昌憲的尋詩蹤跡，可見這位台南出生，婚後扎根高雄的南台詩人，隨地利之便，幾乎遊遍南台灣的著名景點，連邇來才在網路曝光，地點地勢相當不便的絕美祕境哈尤溪都冒險前去！
詩人在第五輯的「東臺灣尋詩行旅」遠眺太平洋。目的除了面會後山詩友，因對岸覬覦台灣的野心日益增強，心中不禁為「海面看似平靜／目力無法企及的遠方／有鯨豚們洄游／有軍艦戰機巡邏／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而憂心。他一方面記錄「從頭目、巫師、勇士、族人的臉上／見證／百年部落文化／在民主自由土地上永續綿延」的台東土坂部落，排灣族原住民難得的五年祭刺球儀式外，還特別為投身原住民教育，已經獲得原住民語言認證，任教土坂vusam文化實驗國小多年的青年博士詩人林偉雄寫了一首獻給他的詩。此外，李昌憲與詩人們相偕金崙聽海、池上賞稻、東里漫步等的詩頁，翻開來都成為他人生旅途無比愜意的詩情印記。
第六輯的離島詩情「澎湖尋詩行旅」，李昌憲選擇部分以散文詩的形式來呈現。他在〈月光海〉中寫「今夜與海風同坐／濤聲千言萬語說不停」、「今夜與明月為友／穿越亙古以來無盡時空」的美麗浪漫，讚嘆「文字無法形容／美留在照片裡／詩寫滿月光海」；寫位在澎湖最北端的〈目斗嶼燈塔〉：「燈塔守日夜諦聽／海與風對話／漁船海鳥浪濤相伴／孤獨卻不孤單」的溫暖指引；寫〈航向七美〉對於「人生是永無休止的歷練／身心經過波浪起伏煎熬」的體悟，以及〈返航馬公〉：「擁有波浪才叫海洋」的讚嘆。
詩集的最後一輯落在被詩人形容為「藍色夢幻天使」的馬祖離島。李昌憲以柔情萬千的詩心去看待馬祖特定季節才得顯現的藍眼淚奇景。他用一片詩心投射「夢幻藍色天使／吻遍你的眼你的心」的魅力召喚，又說一趟〈馬祖行旅〉：「就是要看藍眼淚／悸動的心融合濤聲」，只是禁不住〈思想起〉：「那年代，最怕／抽籤獲得：金馬獎／我竟然幸運獲獎」，而〈遙望高登島〉時，更促使他「想起姪子守在高登／耗盡三年義務役／養雞來食剩飯剩菜／海蛇賞月爬滿山」的那個保家衛國〈枕戈待旦〉的時代，如今當他身處敵我不清的枕戈待旦紀念公園，也只能徒然感嘆「黨魂快速偏離軌道／四個大字斜風細雨中」，昔日的「戰地精神已經不再／敵我意識蕩然無存／人人嘻嘻哈哈」指向人們處在危境，卻漸失禦敵的警覺性，於是詩人在馬祖遙望媽祖的故鄉湄洲時，發自內心虔誠地向〈馬祖馬祖〉祈求祂務必「慈航普渡／結合在台灣的眾神佛／庇佑台灣！」
李昌憲在〈井仔腳瓦盤鹽田〉一詩中指出「詩是人間的鹽」、「詩營養心靈」，又說：「鹽是生命體的元素／詩是生命力的投射／詩句要灑上鹽／才能得人間味。」這正是一位從青春寫到白髮的詩人，對於詩的意義在他生命中深刻的體會，也是詩值得讓人深思回味的註解。
最後，我從李昌憲與詩友們在二寮看日出有感發出：「山巒激動抱住竹林／相機手機按不停／巨幅畫作配上／短詩寫不盡日出之美／啊！大自然是詩的源頭」的讚嘆聲中，再次引用他以下的一首詩作：

〈太平雲梯〉

日光與月光遍照
奧妙藏在大地磁場裡
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力量

面對
不可測度的深淵
超越

不要在原地驚聲尖叫
要學飛鳥快樂鼓翅
欣賞天地的絕美風景

藉以分享並鼓舞所有的人間旅人，在日日為生活奔波打滾的紅塵中，千萬不要忘記停一停腳步，放鬆一下心情去喝杯咖啡、續杯茶，靜心欣賞萬物說法的大自然美景，療癒一下或許疲累、或許受傷的心緒。誠如李昌憲所言：「大自然從未拒絕妳／只要貼近用心感受／季節變化的台灣／島嶼天地有大美。」因此他在詩集的序詩裡，以非常感性的詩句說：「當我們一起尋詩／我們是自然主義者／尊重自然的本來面貌／尊重生命的自由平等／回到我們的住居所在／我們不怕遺忘／縱使有一天死去。」萬物本有情，處處藏詩意。對於詩人而言，一個人可以獨自觀景尋詩，幾個人也可以一起尋樂找詩，分享不同視角的驚奇。李昌憲本是個生性豁達，樂意與人為善的詩人，這本地景豐富的詩集與其說是一個詩人的尋詩記錄，不如說是島嶼旅人李昌憲美麗可貴的情意風景。

2023.12.24

【推薦序】島嶼尋詩的旅人──序李昌憲《台灣尋詩行旅》／林鷺
【序詩】當我們一起尋詩

第一輯‧北台灣尋詩行旅

天地有大美
揮手年
跨年煙火
驚奇之旅
小山羌

第二輯‧中台灣尋詩行旅

魂螢夢繫──記蓮華池賞螢
油桐花開
桐花祭
杉林溪上游
松瀧岩瀑布
杉林溪之夜
忘憂森林
銀杏森林
銀杏和茶樹──水土保持
採茶風景
溪頭
溪頭月
大學池
蘭花草
武嶺觀景

第三輯‧雲嘉南尋詩行旅

東山咖啡香頌
梅嶺賞螢
梅山咖啡香
太平雲梯
二寮日出
來去西拉雅──西拉雅記詩
水火同源──西拉雅記詩
茅草──西拉雅記詩
烏山頭水庫喊：渴
阿里山櫻花季
落羽松
迷霧山徑
國聖燈塔
將軍木棉花道
四草綠色隧道
七股潟湖
老塘湖
生命的鼓聲──十鼓文創
井仔腳瓦盤鹽田
曾文溪口賞鳥
黃金海岸

第四輯‧高屏尋詩行旅

屏東可可
教堂
石板巷
勇士曾經存在
觀雲賞鷹
蛾之死
哈尤溪七彩岩壁
夜宿獵寮
井步山
雨後的霧台
熊蟬
再到霧台露營
淡飲生活的詩──利玉芳紀錄片發表
〈嫁〉的心情──致客家詩人利玉芳
佳冬古厝群──致詩人醫師曾貴海
敬字亭
夜合花，白天開？
撿石

第五輯‧東臺灣尋詩行旅

搭乘南迴線火車
遠眺太平洋
石雕
赤科山金針花
羅山瀑布
土坂五年祭
到vusam文化實驗國小──給年輕詩人林偉雄
金崙聽海
秋詩行旅
大坡池
池上
稻子彩繪大地
稻穗的話

第六輯‧澎湖尋詩行旅

月光海
綠蠵龜
目斗嶼燈塔
航向七美
返航馬公
散文詩‧追尋澎湖之美
　看見天人菊
　員貝看日出
　發現員貝民屋之美
　目斗嶼的浮潛者
　活龍灘被海溫柔擁抱著
　海鳥的育雛地盤
　潮間帶踏浪行
　險礁嶼構圖
　與大菓葉岩壁的千萬年相遇
　航向七美
　七美環島
　雙心石滬是七美永遠的浪漫
　迷航
　遇見澎湖百年大水
　山水沙灘
　澎湖之美

第七輯‧馬祖尋詩行旅

夢幻藍色天使
馬祖行旅
看見藍眼淚
北海坑道
思想起
八八坑道
東莒燈塔
馬祖媽祖
遙望高登島
餵鹿女
大坵鹿島
島之樹
芹壁
枕戈待旦
藍眼淚

【後記】行旅在台灣地圖上

〈序詩‧當我們一起尋詩〉

當我們一起尋詩
行旅在我們的島國
北回歸線穿越台灣
凸出雲端的百岳群
三千公尺以上高山下
保留原生動物植物
豐富多樣的基因寶庫

當我們一起尋詩
我們即時擁有
大自然的一切美好
我們多麼富有啊
享用天地的無盡藏
不帶走一景一物
不私藏一花一草

當我們一起尋詩
偶遇小動物神祕出現
我們只用影像記錄
捕捉概念與細節
昇華成為數位化記憶
放入攝影背包
回家妥善儲存

當我們一起尋詩
我們是自然主義者
尊重自然的本來面貌
尊重生命的自由平等
回到我們的住居所在
我們不怕遺忘
縱使有一天死去

當我們一起尋詩
有長有短的這些詩句
不著痕跡地留在
我們行旅走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