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娘子要和離（下）

第三十章

吃過午飯，蘇宜家仍舊覺得身子不適，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下午，她正料理著白日未處理的事情，韓至回來了。

他今日回來得倒是比以往早了一些。

蘇宜家想到昨日韓至的行為，正眼都沒看他一眼。

韓至覥著臉坐在蘇宜家身邊，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也不說話，拿著一本書，坐在一旁默默看著。

過了一會兒，柳綠從外面回來了，她先瞥了眼韓至，才和蘇宜家說道：「奴婢剛剛回來時，看到晚秋姑娘一直在院門口徘徊。」

蘇宜家早在接手管家第一日就讓人去請韓晚秋了，她卻一直都沒過來。雖說前世她對韓晚秋印象不錯，可畢竟沒怎麼深入了解過；管家一事也是因為她不想讓范可兒參與，所以才點名韓晚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應該尊重。

因此，韓晚秋不來，蘇宜家也沒強求。

既然她今日想通了，自己也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將晚秋妹妹請進來吧。」

柳綠道：「是，夫人。」

不多時，韓晚秋跟在柳綠身後進來了。

韓晚秋打聽過兄長回來的時間，她特意趁著兄長回來前過來的，沒想到兄長竟然在。在看到韓至時，她嚇得往後退了半步。

韓至正思索著自己的事情，見妹妹這般畏縮的模樣，濃眉皺了起來。

他這個妹妹從小就怕他，當他是洪水猛獸，如今這般大了，竟然還是這麼怕他。

而他在面對她時心情也很複雜。

妹妹生下來時比旁人都要大一些，若非如此，母親也不會死。道觀裡的算命師說妹妹八字硬，把母親剋死了。

他十歲左右就去參軍了，那時妹妹身高還不及他腰身，這些年來他很少在家，鮮少與她交流。

他一方面想試著關心妹妹，另一方面又會想起母親去世的事情。

韓晚秋嚇得身子有些哆嗦，小聲道：「哥哥，嫂嫂。」

韓至冷淡的應了一聲。「嗯。」

蘇宜家雖然也覺得晚秋膽子太小，行事不夠大氣，不喜歡她這般模樣，但她更不喜韓至的態度，韓至對范可兒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妹都能和顏悅色，好聲好氣說上幾句話，怎麼對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卻沒什麼好臉色。

即便范可兒的父親救了韓父，韓至也不該這般明顯的差別對待。

蘇宜家吩咐桃紅。「給晚秋妹妹拿些瓜果點心。」

見桃紅要出去，韓晚秋忙紅著臉拒絕。「不……不用……不用……我不吃。」

桃紅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對韓晚秋笑了笑，轉身離去。

韓晚秋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蘇宜家問：「妹妹今日過來可是有事？」

韓晚秋點了點頭，她用手捏著衣角，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見她如此，韓至濃眉緊緊皺了起來。

蘇宜家也看到了韓晚秋的小動作，知她一向內向，思索了一下，又問：「可是因為管家一事？」

韓晚秋抬眸看向蘇宜家，點了點頭。

蘇宜家絲毫沒提之前韓晚秋一直沒過來的事情，道：「管事們今日已經離開，他們每日辰時會來此匯報府中之事，妹妹明日早些過來。」

聽了這番話韓晚秋並未開心，一直用手絞著衣角，一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的樣子。

見妹妹如此怯懦的樣子，韓至這個急脾氣終於忍不住了，道：「妳想說什麼直說便是，莫要這般扭扭捏捏的。」

韓至嗓門本就比尋常人大，這會兒因為心中不快，聲量又提高了一些，屋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全都往屋裡看過來。

韓晚秋素來膽小，更是嚇得哆嗦起來。

蘇宜家瞪了韓至一眼。

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非得這般大嗓門。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妹妹膽子小嗎？他這般說，她就更加不敢說了。

「你小聲些。」

韓至見自家娘子看過來了，收斂了些，開口解釋。「她性子一向如此，有什麼話都不敢說，我這也是著急了。」

這時，桃紅將瓜果點心端了過來。

蘇宜家沒再搭理韓至，對韓晚秋道：「這是西域來的葡萄，很是清甜，妹妹嚐一嚐。」

韓晚秋被兄長嚇得眼淚都蓄在眼眶裡了，她生怕旁人看到她掉淚，轉身背著眾人擦了擦眼淚，悶聲道：「謝謝嫂嫂，我不吃。」

韓至感覺自己胸口憋了一口氣，堵得難受。

他還沒說什麼呢，她就已經哭起來了，膽子也太小，做事太不大方了。

如今她要和娘子一起管家，這般性格可不行。

他剛想再吼幾句，思及娘子說過的話，又放緩了聲音，說道：「妳平日不是常跟可兒在一處嗎，多跟她學一學，莫要這般小家子氣。」

這話蘇宜家可不愛聽，范可兒究竟有什麼好的，韓至竟然讓自己妹妹去跟她學。之前她有幾分懷疑韓至和范可兒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她想的那樣，今日聽了這番話又有些動搖了。

畢竟前世韓至對范可兒可不一般，一直都不見韓家為范可兒說親。

見韓至還要繼續說下去，蘇宜家道：「我記得將軍剛剛說有事要忙，不如先去書房處理公務吧。」

韓至問：「我何時……」

蘇宜家不給韓至說話的機會，她看向柳綠，道：「柳綠，送送將軍。」

韓至本想直接說自己沒事，不想走，可瞧著娘子的反應似乎是有些不高興了，他不敢說出來，生怕說出來駁了她的面子。

只是心中著實不解，她怎麼又生氣了，莫名其妙的。他剛剛不是按照她的意思小聲和妹妹說話了嗎，她怎麼還不滿意？

再說了，他剛剛一直在跟晚秋說話，並未說她，真不知道哪裡又惹她不高興了，女人的心思可真難猜。他本想問一問緣由，但自己妹妹在場，有些話不好多說，他只好按下心中的不悅先出去了。

「那我去書房了。」

蘇宜家應付了一聲。「嗯。」

另一邊，韓至走後，韓晚秋越發傷心，想哭又不敢哭。

蘇宜家道：「晚秋，妳很好，不必去向任何人學習，做妳自己就好。」

管家的事學不學又有什麼關係，會不會說話又有什麼區別，每個人只要活得舒適自如就好了。重活一世，很多事情蘇宜家早已看開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韓晚秋呆呆的看向蘇宜家。

「妳莫要理會妳兄長，他就是那般急躁的脾氣，脾氣上來了就不管不顧的，什麼話都往外說。」這一點前世蘇宜家深有體會。

韓晚秋哽咽道：「都是我的錯，和兄長無關。」

見韓晚秋哭得傷心，蘇宜家遞給韓晚秋一方帕子，有些話自然而然地就說了出來。「不過妳兄長剛剛那般說也不是故意的，他常年在軍營裡，身邊都是男子，說話時難免大聲了一些，他對旁人說話也是那般。」

韓晚秋哭泣的聲音小了些，她抬眸看向蘇宜家。

她一直覺得兄長很討厭她，可嫂嫂的意思是兄長並不是針對她。

蘇宜家接著道：「他應當也是為了妳好，希望妳能大膽一些。」

韓晚秋咬著唇沒說話。

蘇宜家指了指椅子。「坐下歇歇。」

韓晚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來來回回想剛剛的事情。她抽噎了一會兒，悲從中來，又道：「都怪我，因為我，嫂嫂和兄長吵架了。」

兄長剛剛走時很明顯非常憤怒。

她很喜歡嫂嫂，想和嫂嫂好好說說話，可不知為何又把事情弄糟了。

她怎麼這麼沒用。

韓晚秋越想越傷心，剛剛已經止了淚，此刻又垂著頭，不停的拿著帕子抹眼淚。

見狀，蘇宜家走過去抬手摸了摸韓晚秋的頭髮，安撫道：「這怎麼能怪妳呢？是妳兄長說錯話了，他先凶妳的。」

韓晚秋眼淚不停地流，頭也不停地搖。

「不怪兄長，是我的錯，是我做事不妥當。」

她從生下來就是個錯誤，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她不該活著的。

蘇宜家知道韓晚秋的觀念不可能一朝就改變，她沒再多說什麼，只道：「想哭就哭吧，哭完咱們再說。」

韓晚秋似是得到了鼓勵，哭得更厲害了，直到一刻鐘後才停下。

「是我失禮了，對不起，嫂嫂。」

蘇宜家柔聲道：「去洗把臉。」

等韓晚秋收拾好，再次來到蘇宜家面前，將自己今日的來意說清楚了。「嫂嫂，妳也看到了，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給人添麻煩。管家的事我實在做不了，幫不了嫂嫂，嫂嫂還是讓可兒表姊來幫妳打理家事吧。」

蘇宜家看向韓晚秋，認真的說道：「沒有人天生什麼都會做，只要妳肯學，便一定能做好。」

韓晚秋垂著頭，道：「我很笨的，什麼都學不會，只會拖累嫂嫂。」

蘇宜家本以為韓晚秋是不想管家，沒想到竟然是因為自卑而不敢過來。這些年韓晚秋不知道在府中受了多少苦，如今才會這般缺乏自信，抬不起頭來。

「沒關係，我可以讓人教妳。」

韓晚秋眼睛一亮，卻仍有幾分猶豫，但不知想到了什麼，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學不會的。」

蘇宜家覺得這裡面或許有什麼內情，她琢磨了一下，問：「可兒姓什麼？」

韓晚秋不知嫂嫂為何問這個問題，回答道：「范。」

「妳呢？」

「韓。」

「那這個府姓什麼？」

韓晚秋瞬間明白了嫂嫂的意思，抿了抿唇，小聲道：「韓。」

蘇宜家道：「是啊，這是韓府，是妳的家，范可兒只是一個客人，哪有主家閒著，讓客人去管家的道理？」

韓晚秋十分羞愧。

蘇宜家道：「前些日子府中發生的事情，想必妳也聽說了吧？」

韓晚秋點了點頭。

母親將兄長帳面上的錢拿走了，還將兄嫂大婚時皇上賞賜的東西藏了起來，謊稱弄丟了，其實這些東西都被母親拿走了。

她知道這件事後急得不行，可又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家之所以有如今的富貴，都是妳哥哥拚命換來的，他九死一生才為你們掙來的榮華富貴，妳難道想看著他的東西被旁人搶去嗎？」

韓晚秋內心一震。

蘇宜家又下了一劑猛藥。「這個府邸是鎮國將軍府，鎮國將軍是妳嫡親的兄長，若妳什麼都不會，將來嫁了人在婆家出了醜，旁人只會說鎮國將軍不會教妹妹。難道妳想拖累妳兄長嗎？」

韓晚秋從來沒這般想過問題，她立即道：「我從來沒想過拖累兄長。」

兄長是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的人，她最不願意連累的人就是兄長。

蘇宜家點頭。「既然妳不想拖累將軍，那就從現在起好好學習管家一事。」

她不僅想幫助韓晚秋，也想著即便將來她離開了將軍府，也不能讓張氏和范可兒如願。

看著嫂嫂的目光，韓晚秋點頭應了下來。

雖然府中人人都不喜她、人人都欺負她、人人都看不起她，沒人給她好臉色，可她總覺得嫂嫂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嫂嫂雖然對她嚴肅，但她能感覺到嫂嫂不像旁人那般討厭她。

她不想拖累兄長，也不想……讓嫂嫂失望。

「明日辰時便過來吧。」

「是，嫂嫂。」

臨走之前，韓晚秋猶豫的說道：「嫂嫂，妳和兄長……」

她想說的是剛剛的事情。

蘇宜家不願多說，只道：「放心，我和妳兄長好著呢，他一會兒就會回來。」

韓晚秋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她放心的離開了如意院。

沒過多久就到了吃晚飯的時辰，韓至在書房坐了片刻，等著如意院的人來叫他去吃晚飯。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他心中越發不悅。

娘子的脾氣也太怪了些，常常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氣。

不行，他得問清楚了。這麼一想，他合上書，朝著內宅走去。

到了內宅時桌子上已經擺上飯菜，幸虧他來得及時，不然今日就吃不上飯了。

韓至心中的不滿達到巔峰，他不悅的問道：「我若不回來，娘子就要開飯了不成？」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