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陳明珠：讀萬卷書不如撿一隻貓

陳明珠是一個小奇蹟，她以奇妙的方式教我們愛，
原來愛不會預備好，永遠也預備不夠，要每一天去實踐和累積。
而這些，貓百科裡都沒有說……

陳明珠，她的個性非常可惡也非常可愛，給我最多苦惱也最多歡樂。
她外表活潑健康，但其實外强中乾，免疫力差到連洗個牙也沒辦法。（默）
然而她把脆弱的生命活得很堅強，堪慮的日子過得比誰都無憂。

陳明珠一開始在網路上是以調皮搗蛋，幹了100件「好事」的形象出現的，我們卻不知道，原來Emily如此鉅細靡遺紀錄著這些頑皮壞事的背後，是因為陳明珠先天免疫力差，接連掉牙，口腔也因此瀰漫惡臭，可愛的陳明珠時刻都與病痛在搏鬥……但生命給了她什麼，她都理所當然接受，好的壞的都用她小小的身體容下。這一百件壞事豈不也是對生命開開心心的一百個回應？

如果你認識陳明珠，你會很感動
如果你不認識她，你也會佩服她

在陳明珠來到Emily家之前，家中已有三貓Tovi，飯糰與美咪。Emily原本覺得三貓教她的功課已經全數吸收，沒想到在她（自以為）學成畢業之際，上天又送來一隻陳明珠。在家中的貓成員中，陳明珠讓Emily憂傷得最多，也讓她開懷大笑得最多，於是怎麼罵也不夠，怎麼疼也是不夠。陳明珠對於人們給她的愛，她吸到淨盡沒有在客氣的，而她給予的回應也毫不吝嗇。對於愛，她完全不怕表錯情，不怕被嘲笑，也不會害羞。如果你認識她，你會很感動；若你不認識她，讀了這書後，你也會佩服她，對她刮目相看。

與其說養貓，不如說是對愛的憧憬

我對於養貓的憧憬，其實就是對愛的憧憬：幸福、溫暖、 陪伴，感情的施與受。
人性複雜所以愛人很難，相對愛貓則比較簡單，還有種一切在掌握之內的錯覺。然而那真的只是錯覺，因為相處下來很快便會察覺，養著他不代表就能控制他，動物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和自由意志，各貓也有自己的個性甚至命運，不一定跟我的理想相符。當初對愛美好天真的盼望，充其量只是個目標，追求的過程參差錯落，現實往往是段不斷承受失落和挫折的過程。

現實的愛不怎麼夢幻，是處理很臭的屎尿、餵食、梳毛、保持衞生、生病時就醫和照料......這些都不算難，但相當勞累和費時。願意為一個家操勞，無非是因為愛，但原來做了許多也只是基本，如果不額外騰出時間陪伴、摸摸、玩耍、說些溫柔的話兒，貓大概仍感受不到關懷呢。人生有些事情好像怎麼做也不夠好，愛是其中一項。

又臭又髒的陳明珠是我生命中的清流

生活有時是令人喪氣的消耗和拖磨，沒有休假也不能暫停。就算自己不吃也得張羅給貓、累到任由自己發臭還是要爬去砂盤撈屎、注意和關心貓的狀態、堅定地做那些好心卻被嫌的事。生活想作仼何變動，甚至不想活了也要先考慮：「那貓怎麼辦？」愛原來是責任，一旦要對別的生命負責，就連放棄自己的權利也沒有。貓就像永遠無辜的孩童，讓我不好意思對他們任性。既然將他從原來的命運軌道一把拉出，執意成為他們終生的依靠，就只能愛到底。這份至死方休的決心即近信仰。我這「信仰」本來已發展到有點沉鬱無奈，但陳明珠的出現，這臭又髒和製造無數混亂的小貓，卻像一道清流潤澤人心。

從羅茲威爾外星人蛻變成白胖可愛貓

陳明珠整個人很戲劇化，從瘦弱可憐的羅茲威爾外星人，變成白白胖胖的可人兒。她的個性非常可惡也非常可愛，給我最多苦惱也最多歡樂。她外表活潑健康，但其實外强中乾，免疫力差到連洗個牙也沒辦法。（默）
不過，陳明珠天天製造麻煩，不停侵犯和得罪家人，偶爾刁蠻潑辣得讓我激忿，會罵出令自己吃驚的話，像是「你一點品格都沒有！」「陳明珠你太無恥！」「咦，你真係好衰！」*（廣東話：衰＝惡劣）。江小姐更直接，曾經一口氣狂哮「陳明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喘幾秒還再追加兩句。

當我感到軟弱、疲憊的時候，偶爾會想這一切是否值得？消耗能換來什麼？活著還不夠累嗎，還自找麻煩地養幾隻貓有什麼意義？但當我為現實長嗟短嘆的時候，明珠卻每時每刻只專心享受，示範著怎樣才叫不枉上天給了她生命氣息。細想我們一同經歷的喜怒哀樂，也許我以為的消耗，其實是灌溉，將彼此生命澆灌得更豐盛。

勞累可以不苦澀，眼淚可以很值得

我愛陳明珠，愛她的樂天、堅強和勇敢，愛她不知哪來的自信和快樂。我深愛她這麼愛我們、這麼愛生命，愛她全心來好好活一場的強大意志。我愛她帶給我的傷心和欣慰、愁煩和歡笑、失落和美好。我愛陳明珠，她讓我嚐到原來勞累可以不苦澀，眼淚可以很值得，不安的同時也可以很快樂，缺陷中也有很多幸福。
她把脆弱的生命活得很堅強，堪慮的日子過得比誰都無憂。

當個把握當下的賴皮鬼！

陳明珠三歲了。養著這個小奇蹟到如今，我還是戰戰競競。而她還是快快樂樂。（笑）
當出版社初次跟我談為陳明珠出書的事，聽著大家愉快的建議，我強大的負面人格卻想：做一本書動不動便是幾個月到大半年，明珠前兩天才又掉了一隻爛牙，她能不能活到出版那天我都不知道，真的要做嗎？可以嗎？ 好嗎？……但隨即想：管他的！先做再說！

我強烈懷疑那一刻陳明珠干擾了我的腦電波，因為這明明是她把握當下的賴皮鬼勇氣！
所以我像個傀儡那樣為陳明珠做了這本書。
希望看了這本書的你，也會被陳明珠的腦電波干擾，在充滿不確定的人生中，活得更樂天和更堅強

Emily

生於香港，移民澳洲，畢業後於香港工作多年。2006年移居台北，現職插畫設計師。 著有圖文書《Emily的貓》、《小港包的台北五四三》。

心岱　李維菁　吳毅平　歐陽靖 蔡燦得　貓夫人
齊聲感動推薦

貓會講人語、貓會記仇或報恩、貓是老莊或老子，貓是魔怪或天使……這些種種，懂貓的人都明白，但是，你一定不知道「陳明珠」是怎樣的貓。作者說她是外星人，並為她取人名：「陳明珠」。

本書除了「陳明珠」，還有其他的三貓，在貓的宇宙裡，作者描述了教我們不得不逼視「生命」的各種真相，她且為「愛」下定義：愛沒最好也沒有滿分，愛本在千瘡百孔和殘缺裡進行。書中，滿滿記錄了貓這個物種給予人類的訓導所延伸出的愛生哲學，別錯過了，這最最紮實的一本愛的奇蹟。
──心岱（作家、愛貓族聯誼會會長）

我也曾經有一個弟弟叫『譚大寶』，是隻重達9公斤的黑白花巨貓。譚大寶不黏人、懶散、怕打雷、怕逗貓棒。在我重度憂鬱症的六年間，他安靜地露出他的大肥肚躺在家中的一角。譚大寶教了我好多事，就算他只會喵喵叫著役使我去開罐罐，我對他還是充滿無限感激。有時候，陪伴動物能帶給主人的東西遠比我們想像的都多。接著，我們來看陳明珠。

──歐陽靖（作家、演員）

貓教我愛

動物通常沒有選擇餘地，以自己的生命去成就人類的成長。為此我感到抱歉又感激。我的生命裡出現過很多動物，當中有虧欠也有付出，其中有四隻貓，Tovi、飯糰、美咪和明珠，他們的十六隻小毛腳，在我心裡留下最多足印。

差不多十年前，那時候我在香港生活，算是經濟獨立，感到相當自由自主兼有餘裕，忽然自信可以愛得很好，躍躍欲試想照顧一個生命。於是買了一本貓百科，細讀一遍了解貓的生理結構、生活需要，以及牠們一生可能患的各種疾病，便相信自己預備好。買齊各種貓用品，去寵物店買了一隻貓回家。他就是我的第一隻貓，Tovi。寵物店給我一張收據，貨品欄寫著「英國短毛貓----藍色」，心裡感到說不出的怪異，但當年我對於用錢買貓並沒有太多道德覺醒。

Tovi是我的療癒。我的人格充滿各種扭曲和缺陷。依佛洛伊德的說法，人格的發展基於個人的童年經驗，於是我將心底裡的、幼年的自己，投射在Tovi身上。以成年的我，重新愛他一遍。決心要將最好的給他，以撫平心中一些遺憾和障礙。

Tovi是隻安靜、穩重的貓，與他相處的過程中，我默默學著愛護、照顧、體貼另一個生命，全心全意的付出，心裡又喜又慌。

可惜市面售賣的寵物，特別是「名種貓」，大都有遺傳病和隱疾，Tovi也是。帶回家不久便發覺他身上有皮膚病，口腔、牙齒和骨骼也有問題。從書本裡看到資料是一回事，發生在所愛身上，是另一回事。他第一次動手術，我簽下麻醉同意書的一刻，那簽名比以往簽過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從前簽名只代表自己，承諾的是信用，金錢或時間，但這次簽下的卻是另一個生命，初次清楚意識到這份權力令我震撼，心中再次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的任何後果我也能承擔嗎？

Tovi做口腔手術、髖關節手術，忍受痛楚的時候，我才體會到，對一個生命負責原來是這種滋味。愛裡有這麼多憂傷和憐惜。原來責任除了要勇敢扛，到了某些時刻也要勇敢放，任憑命運自然發展，敞開了的心面對未知，可能會酸會苦又毫無招架之力。原來愛不會預備好，永遠也預備不夠，要每一天去實踐和累積。這些，貓百科裡都沒有說。

我對Tovi關懷備至，從前會煮上等海鮮豪華大餐、精心裝飾，買大小型各種玩具給他，自己捨不得買的昂貴生活用品，只要自認為是為了他，便捨得一擲千金。那些年沒對Tovi說過半句重話，也從不責備埋怨，無論心理或實際上，都當他是易碎品那樣捧在手心呵護，類似自憐地溺愛，很誇張又有點變態。那是第一個階段，我很愛他，愛得很真摯也很幼稚。

我跟Tovi以生死與共的氣魄，一起從香港移居到台灣之後，生活裡多了另外兩隻貓，飯糰和美咪，加上育貓心態跟我有點差異的江小姐，這調整了我對Tovi的心態。

飯糰是江小姐最珍視的第一隻貓，地位有點像Tovi之於我。既要活在同一屋簷下，我的志願是將心比心，體貼江小姐愛子之情，當飯糰的好後母。但事實不像說的那麼容易。我們的家庭成員或愛的對象，不一定很好愛，若是個麻煩精，那又奈何。自己豈不也是別人生命中的麻煩精？

飯糰很聰明（難纏）、性格富層次（難觸摸）、表達能力強（要求多多）、個性執拗（煩死人），常以債主的眼神喝令我加飯，屎老是拉在不對的地方，例如床、沙發、地板，甚至筷子盒裡，當我怎麼用心善待他，他還是不滿意，才知道不是每隻貓都像Tovi，如白開水般單純。飯糰是Vodka，很嗆。從前對Tovi能夠不動氣、不說一句重話或抱怨，只因還未受到考驗。原來我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溫柔和包容。

還有飯糰的妹妹，美咪。她是隻嬌小的母貓，本來一廂情願以為終於有個嬌媚的女兒，得嚐未嚐過的甜蜜。但共同生活後，發覺她大部分時候不願親近人，我行我素，緊張的眼神和反應在在警告別人不要靠近。小心翼翼向她表達善意和關懷，她的不希罕和忌憚像盤冷水澆得人心灰意冷。一天天一年年，揣摩她的心意，保持盼望靜候她接納和信任，成果近乎零。原來付出比想像中更要知進退，有些對象需要的愛不是親暱，而是空間。原來我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不求回報。

貓多了，加上生活環境的改變，跟Tovi不可能像以往那麼親密，漸漸我對他的心意沒那麼變態，不再摻雜自我投射，開始真正把他當一頭貓去愛。正是未養貓前，看貓是貓；養貓三年，看貓不是貓；再養貓三年，看貓又是貓。（撚鬚）

加上飯糰和美咪給我進階版的愛的訓練，令我看到自己許多不足，無論對貓、對自己、對人生，也變得更誠實和實際。從名貴夢幻貓床演變成撿回來的紙箱，是少女心的死去，師奶魂的育成。但我一點不覺惋惜，因為成長可能比什麼都來得珍貴。

時間過得不快也不慢，很公道也毫不留情，看著Tovi的鬍子從黑變白，動作更遲緩猶豫、飯檲愈來愈健忘、美咪愈老愈瘦削，而我的臉和心也長了些皺紋。本來安於平穩的現狀，誰知上帝看得起， 再給我機會持續進修，送來一隻陳明珠。（默）只能嘆學海無涯。

我很保守，不喜挑戰，如果有選擇，只想做游刃有餘的事。但陳明珠各方面都挑戰我的極限。遇見弱小無助的她蹲在路邊，挑戰了我的良知和勇氣；帶回家治病照料的過程，挑戰我的耐心和耐力；她徘徊生死邊緣時，挑戰我的感情負荷，也迫我認真思考生死價值。每一關都低空飛過（汗），幸好身邊總有人陪伴支持。原來接受挑戰真的如我想像那麼恐怖，甚至更恐怖！但原來無論成敗得失，也是值得。

陳明珠整個人很戲劇化，從瘦弱可憐的羅茲威爾外星人，變成白白胖胖的可人兒。她的個性非常可惡也非常可愛，給我最多苦惱也最多歡樂。她外表活潑健康，但其實外强中乾，免疫力差到連洗個牙也沒辦法。（默）

然而她把脆弱的生命活得很堅強，堪慮的日子過得比誰都無憂。

陳明珠三歲了。養著這個小奇蹟到如今，我還是戰戰兢兢。而她還是快快樂樂。（笑）當出版社初次跟我談為陳明珠出書的事，聽著大家愉快的建議，我強大的負面人格卻想：做一本書動不動便是幾個月到大半年，明珠前兩天才又掉了一隻爛牙，她能不能活到出版那天我都不知道，真的要做嗎？可以嗎？ 好嗎？……但隨即想：管他的！先做再說！

我強烈懷疑那一刻陳明珠干擾了我的腦電波，因為這明明是她把握當下的賴皮鬼勇氣！
所以我像個傀儡那樣為陳明珠做了這本書。

希望看了這本書的你，也會被陳明珠的腦電波干擾，在充滿不確定的人生中，活得更樂天、更堅強。

序 貓教我愛
Chapter 1 家族成員介紹 陳明珠，她的哥哥姊姊，江小姐，與我
- Emily
- 江小姐
- 飯糰
- Tovi
- 美咪
- 陳明珠

Chapter2我愛陳明珠
為什麼遇上？
小套房裡的小貴客
我們的明珠
小妹妹初會兄姊
活著就該慶賀
快樂小瘋子
紙片貓的春天
以明珠精神迎向未來

Chapter3 貓是嚴師，我是高徒
磨練人格的飯糰
真正可愛的明珠
孤僻人看孤僻的美咪
Tovi教我愛的基礎
我愛陳明珠

以陰謀論為起點的奇情感性輕小說—愛你的外星人 Love Your Aliens

哲貓語錄
後記

磨練人格的飯糰

飯糰不是普通貓

養了Tovi三、四年，本以為自己滿懂得貓，直到來台灣跟飯糰同居，才知道自己見識多淺窄。就像跟一個有語言障礙的男人交往半生，習慣於近乎無聲的世界，卻忽然遇上一個通曉多國語言、會朗誦、演說、辯論，嗜好是集會抗議喊口號、還會腹語、Rap和Bibox的男人一樣。

飯糰腸胃不好，每當他肚子痛，便一臉怒容僵著身子站在不是廁所的地方，像產房中的女人那樣慘叫，一直叫到拉出屎或吐出毛來。
有時候他會像某種鳥發出「㗅咕咕咕咕咕～」的叫聲，用他的毛腿暴衝瘋狂甩尾。原來這代表他覺得無聊了，想邀人玩。
飯糰的外表像水滸傳裡的硬漢，但內心是個媽寶。好幾次江小姐出遠門，我留守看家，飯糰會在她拖著行李離家之後，跑到門前像人狼那樣朝空中鳴叫，悲淒得讓聞者動容。

還有每天必定聽到的，他哀怨的夾雜怒意的催飯聲。我們家的貓飼料採取任食制，貓碗裡長期有乾糧。可是飯糰非常抗拒吃「剩飯」，從前他一天會催促我們好幾次，近年誇張到每隔十五分鐘便叫我們去加新飯。他會金睛火眼直視人，一直喵一直喵，語氣很差，像討債又像控訴。若我起來走路，他會擋路和絆腳，叫嚷著趕我去飯碗區。

飯糰最暴烈的表達行為是亂大便。如果我和江小姐同時晚回家，隔著門已聽到他催促，若是手慌腳亂，匆匆進門便很可能踩到屎，一腳大便還要被他催得更兇，實在令人氣苦。受過多次教訓才學乖，晩了回家得先在門外稍停，一邊聞有沒有異味，一邊摸黑開燈觀察地形，確定玄關沒屎才進去，看清拖鞋沒大便才穿上，然後馬上去加飯，雖然碗裡還有很多。

他情緒低迷的日子，地雷會落在任何出其不意的地方，令人防不勝防，讓我們每天活在大便的陰霾下。我還數度經歷「幻嗅」，覺得一整天無論身處何方也有揮之不去的屎味。

你的缺點是我的鏡子

我們也曾費煞苦心去分析和體諒飯糰的心路歷程，從居住環境到身心需求都儘量配合他，討他歡心，可是直到無能為力，還是未能令他滿意，叫人十分挫折和沮喪。
活在這樣的壓力下，我被訓練得很警醒，不敢輕忽飯糰的抱怨和任何要求。每天反覆體會，原來夠強勢、夠理直氣壯、善於施壓、威脅和使人恐懼，便能達到很多目的。比照現實社會，有些人也是這樣。這是苦澀又委屈的領悟。那時候常一邊侍候飯糰，一邊酸酸地想：「如果我像你就好啦，去到那裡也不會吃虧，還可以迫令老闆加薪！為什麼我不能像你呢？」竟有點羡慕。

但飄渺的羡慕還是敵不過真實的苦惱，於是又將他視為反面教材：時常口出怨言會讓身邊的人很難過。用情感壓力迫人屈從就範，得到的永遠不會是對方快樂的付出，只會是痛苦的應付。而且會應付你的還都是在乎你的人，這樣卻只會搞砸關係。
繼而自問：會不會我也是別人的飯糰，開口只有批評和不滿呢？有多少關係因為這樣受傷了而不自知呢？

又想，飯糰那來這麼多牢騷？大概是安全感不夠，不相信我們確實愛他，會好好照顧他；或是他始終無法滿足於現狀，不能改變卻又無法接受。無論是前者或後者，也是值得同情的處境。我們又有多少不平和煩惱來自真實的苦難，還是只因為缺乏信心或不知足的自我折騰？

我是你的牆，你是我的蛋

有次一個人在家，出奇不意又踩到大便，我的忍耐到達臨界點，向他怒吼：「飯糰！你為什麼？！」他神色囂張地回罵，我頃刻化身為瘋婦跟這刁貓追逐，幾經跌撞制伏了他，雙手拎起他上半身，還搖了一下：「點解要亂疴屎（氣瘋了國粵語不分）為什麼！Huh？！為什麼！！」他默不作聲跟我對恃，眼中的怒火竟和我一樣熾熱。剎那間意識到自己正在施暴的邊緣：我真的可以打他，沒有人會知道，但難道我真的要打他？我可以，但要嗎？

心頭一凛，鬆開了他。
然後邊抺屎邊想：原來憤怒這麼容易蓋過理智，心裡只有被侵犯的氣忿，怎麼竟忘了他只是隻老小貓，地上不過是坨大便。
原來為善和作惡真的只有一念之隔。力量強弱懸殊的時候，少一分自制便越界。一念之差便可能欺凌弱小，成了惡後母。一念之差便可以濫權、忘了尊重，就像強權對待蟻民、主流對待小眾、大人對待小孩、人類對待動物。
能力越大越要記得溫柔和尊重，對方可愛順從的時候，這很容易辦到，但若是逆了我意、有利害衝突、受到壓力的時候，要包容尊重殊不簡單。

村上春樹曾用高牆比喻強權體制、雞蛋比喻挑戰她的脆弱個體，他還表態說：「在一堵堅硬的高牆和一隻撞向它的蛋之間，我會永遠站在蛋這一邊。」
在日常生活裡，我通常是隻蛋，但面對挑戰我的飯糰，他在我掌股間之時，我便搖身一變成為高牆。飯糰提醒了我要做一道愛蛋的好牆，保護他而不要壓碎他。

免了你的債

其實飯糰的內心有他柔軟美好的一面。像他苦苦要來的飯，偶爾會被陳明珠或Tovi搶先吃掉，他總默默在旁排隊；本來他首先在玩，或先來撒嬌，但若別貓加入，他也是默默退開，離遠觀看，不知算驕傲還是自卑。他很懂得表達不滿，但若被迫要做不喜歡的事，例如洗澡、剃毛、看醫生或被強抱時，他比任何貓都忍耐。而且他也有收斂和進步，像從前江小姐太晚不起床，飯糰曾伸手去撥開她的眼皮，也會對我狂叫，但現在我若睡晚了，他只會用濕鼻子探我鼻息，用鬍子搔我的臉，然後便溫柔又安靜地守候在枕邊。

飯糰對人和其他動物其實付出了很多溫柔和包容，可惜這些珍貴的優點，常被表面的刁頑所掩蓋。比照作惡多端的陳明珠因為個性討喜而常被原諒，飯糰最聰明，到頭來卻最吃虧。
我們身邊又有多少像飯糰這種看似犀利，其實吃虧沒人知，付出和妥協了很多也沒人認同，聰明又可憐的傻蛋呢？

飯糰其實很依戀人，沒其他貓打擾的時候，他會蜷縮在我旁邊大半天，像隻滿足的小黑羊。看著熟睡溫馴的他，便會憐惜這個小老頭，怎麼醒著的時候時常不滿足、看不開。又想想自己，其實也是一直不能釋懷。
我希望飯糰像其他正常普通的貓，不要亂大便和老是催飯；他希望我能滿足他的需要。我們彼此對對方都有期待，然而都令彼此失望。雙方放不下的結果，就是用情緒冤冤相報、互相討債，彼此都不快樂，雖然彼此確實相愛。

我想除非能整天在家裡工作，並且發明一台「神奇乾糧瀑布自動循環機」，否則飯糰對我的期待是無法被滿足的了，只能接受他向我們討債到老。至於我對飯糰的期望，向他討的債，是應該放下了。雖然每次不得不放下期望，都會失落和頹然，但是失落過後，只要愛還在，將會是更成熟的愛。

真正可愛的明珠

歷久常新少女心

最初對明珠的愛以憐為主，後來她的可憐相消失無踪，變成一隻四處霸凌兄姊、終日帶來家庭混亂的搗蛋鬼，然而我還是覺得她很可愛。於是不禁思考她渾然天成的魅力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道理。

陳明珠很會自娛，只要醒著便將自己的行程排得滿滿滿，一時踢球，一時抓貓抓板，抓完叼著逗貓棒跑來跑去逗自己，撲擊地上任何東西，滋擾其他貓隻，被罵了又咚咚跑來撒嬌。摸夠了可能跳上窗邊看外面，想吃便去飯碗大口大口吞食，喝水喝得㗳㗳㗳超大聲。聽到任何動靜馬上去關心，沒事也會忽然倒在地上翻滾伸懶腰，或無緣無故暴衝一程。

這麼小的一個家，已經幾年了她仍然沒玩膩，持久的創意和熱情令我大嘆不如。
我好像沒見過陳明珠意志消沉，不是睡得香酣，便是孜孜不倦地尋找快樂。發自內心的快樂和滿足最有感染力，讓看到的人也跟著快樂，愛她的人更是欣慰無比。

耍蠢的正能量

從前只養Tovi的時候已經發覺，神經緊繃或心煩意亂之時，專心看貓是種近乎靈修的體驗，能令躁動的心回復平靜溫柔。Tovi的存在讓我感到溫暖踏實，然而陳明珠更讓我見識到，擁有逗人笑的本領更是難能可貴。

陳明珠年幼時，我時常為她的身體狀況發愁甚至落淚，擔心她會死，更擔心她受苦。但這小貓的腦袋裡完全沒有擔心這回事，她不為已發生的憾事難過，也不為未發生的事情憂傷。她只有當下，而她當下專注的往往只有美好的部份，例如好玩的、好吃的，和愛她的人。當我為她哭泣的時候，她仍然在我面前快樂地奔馳和翻滾、搗蛋、做蠢事，她的樂天與可愛每每令我破涕為笑。

笑一笑不會改變事實，但能神奇地改變心情，讓面容變輕鬆、讓幽暗的心照進光亮、讓希望的幼苗再次滋生。

活著便是與疼痛共存

扳開陳明珠的嘴巴，會看到她上下顎的牙齦都是潰爛的傷口。
若是我自己牙痛和口腔紅腫發炎，會不想吃東西也不願開口講話，悶悶不樂擺出一張臭臉，心思不由自主放在疼痛上面，做什麼事都不專心，也開心不起來。但陳明珠卻每天快快樂樂、活力十足。我非常佩服她與疼痛共存、並處之泰然的本領。

有次我們新買了一根逗貓棒，她喜歡極了，叼著跑遍全家每個角落，傻傻地這裡藏一下、那裡藏一下，其他貓靠近，她便發出低吼捍衛獵物，急急叼著又跑。沿途勾到不同雜物也不停步，仍然堅毅地用她的爛嘴巴咬著逗貓棒前行。

最後勾到一個又大又重的紙箱，還拖行了好一段路，令我想起小時候看電視的台慶節目，梁朝偉表演用牙拉動一台坐滿了人的小巴。我駭笑之餘，難以置信地靠近看她，她突然鬆口吐出玩具，然後急促舔嘴巴。噢，她痛了。於是我也痛了。收起笑意也收起逗貓棒，難過地問她：「還好嗎珠珠？會不會很痛？」其實問也是白問，她痛我也不能怎樣。只見她再舔舔舌，表情像沒事一樣，步調輕快活潑，馬上表示可以再玩。那一刻除了憐惜，我也非常敬愛她。她不埋怨也不自憐，這麼有尊嚴。

我卻因為怕自己心痛，把逗貓棒收起來不讓她玩，多天之後才又小心翼翼給她，時時避忌著不讓她拉扯，但她本人完全沒在怕，渾然忘記曾經痛過，這麼勇猛剛毅。

不只是床上功夫

陳明珠從小就很會撒嬌，剛撿回來的第一晚，伸手摸她醜不拉機的瘦臉，她便伸長脖子發出呼嚕嚕聲，表示很愛。一天幾次進房間看她，她會熱烈地往籠子磨蹭，啞著喉嚨叫人趕快開門，表示「我很開心看到你，很想趕快靠近你！」

揮貓棒跟她玩的時候，她迅速測知哪裡是軟的落腳點、哪裡是硬的地板，然後一直將自己往軟的地方摔，十足小孩子玩充氣城堡那樣，肆無忌憚地盡興。而軟的地方除了靠墊、床墊和毛氈，還包括我和江小姐的身體。
當她將自己用力摔到我身上的時候，那觸碰是非常感人的力量，是她毫無保留的信任，在說「我知道在你這裡很安全、我相信你會護著我、我知道你最愛我了！」這種行動上的表白時常令我的心融化。雖然她現在長成為一團四公斤的肉，摔到身上偶爾會令我慘叫，但我還是覺得很榮幸、很甜蜜。

美咪是不能抱的貓，她會咆哮問我們為什麼要殺她；飯糰可以抱，但通常是在忍耐，不久便會掙扎逃脫。Tovi也可以抱一下，但他體形大又重，過不多久，人和貓都會覺得不舒服，急急放對方自由。陳明珠體形最適中，雙臂環繞擁在懷裡，肉肉的最好抱了。睡不著的夜晚，我會把她從床邊撈起，塞進被子藏在臂彎內。這一刻她最貼心，軟綿綿暖呼呼，幾乎任人擺佈。呼吸聲夾雜呼嚕聲，忽然「噶」打一聲鼻鼾，感覺她要打哈欠，我便轉頭閉氣避臭。她會忽然伸展手腳，用溫熱的小手肉墊輕按我的臉……那些不讓貓上床的人不會曉得，跟貓一起睡的親䁥感，完全是另一層次的關係。

我不是要說女人在床上千依百順最能擒獲人心（雖然也可能是），我是想說，陳明珠每天都用各種表達方法，毫無保留地肯定我們的愛，回應說「我也很喜歡你，跟你一起我最快樂、最放心、最自在，有著你的我很幸福和滿足。」這是給愛你的人至高無上的回報和鼓勵。

只記功不記過

別看陳明珠平常活潑奔放，其實自從她成年之後，每當有客人來訪，她便十分戒備，甚至比美咪躲得還要嚴密。就算受不住零食或玩具的引誘出來見客，也不隨便讓人抱。別人靠近，她便飛快奔逃。
要抓她非常難。有時候為了要替她擦藥、餵藥、修趾甲、量體重或看醫生，她一看出端倪便閃走，無論鬥智或鬥快，輸的往住也是我，時常將我氣瘋。於是只能很無恥地欺騙她，或陰險地伏擊她。目的達成後，我又會感到歉疚，覺得自己欺侮了弱者，連聲向她道歉，贖罪那樣逗她玩、拍拍她屁股。而她真的一轉眼就不記仇了，回頭又來跟我親親熱熱，還是那麼信任。這讓我很感激，她天生便這麼大方，原諒別人像呼吸那麼自然。

哪裡跌倒，哪裡再跌！

有時候我們要是將玩具收藏到隱密處，若不小心讓陳明珠看到，她會鍥而不捨地去挖，大多時候我們都笑著隨她，深信她不可能拿到。看著她跌跌撞撞，兩手交替著用力 猛摳，我們冷眼旁觀，甚至還會出言譏諷（很壞啊），勸她趕快死心。但她失敗了再試，跌倒了又從另一邊再跳，永不放棄。她驚人的毅力漸漸令我收斂輕視的笑容，開始相信她什麼都可能做得到。

我這樣目擊她打翻過很多籃子，衣櫥的門快被抓毁，還打開過比半身還高的雙門鞋櫃，努力獲得過許多她想要的東西。
當她趾高氣揚叼著戰利品揚長而去，我會肅然起敬看著她的背影，為她鼓掌，讚她真的很了不起。也為自己最初看扁她而感到不好意思。（然後乖乖去收拾殘局）

晚上睡覺前是陳明珠的遊戲時間，江小姐會跟她在床上玩逗貓棒。久而久之她學會期待，晚上有人往睡房走去，也不管別人只是拿東西還是什麼，陳明珠總一馬當先衝前推門，門把才旋開，她便從門縫蛇進去，像顆貓肉子彈颷到床上翻肚皮，四肢往半空亂伸，杏眼圓瞪，小聲喵喵叫催促。這整套動作快如閃電一氣呵成，令仍然握著門把的人嘆為觀止又好笑。我總是忍不住趴到床上，搓她粉紅色的油肚子說：「傻瓜，還未啦，拿睡衣而已，待會再玩。」

陳明珠她不怕被看扁或被潑冷水，也不怕在人前失敗或失態。哪裡跌倒，她在哪裡再跌多幾次給你看也沒所謂。她只一心追求她想要的。別人懷疑她能力的時候，她從沒懷疑過自己。
對於愛，她完全不怕表錯情，不怕被嘲笑，也不會害羞。如果你也愛她，你會很感動；而就算你不愛她，也會佩服她，對她刮目相看。

言教不如貓教

活在注重色相的人間，擁有漂亮討喜的外表鐵定能大佔便宜。陳明珠的一身白毛、像寶石一般的藍綠眼睛、嫩粉紅的耳朵和鼻子、無辜的表情，讓她輕易搏得眾人的喜愛。但如果你認識她，見證過她的生命，會發現她最可愛之處和最大的本領，在於她的個性。

為自己的快樂和幸福負責，努力令自己快樂，能令身邊的人也快樂，特別是愛你的、關心你的人。
讓人感到溫暖平靜、有情趣又能逗人笑的人，去到那裡都會受歡迎。
堅強自重不自憐，不被痛楚的經驗和恐懼嚇怕，把握每次機會。

大方、慷慨、勇敢地回應別人的愛意、信任或欣賞；受了委屈不多計較、不記仇、不責難，適時接受好意和安慰，釋放愛你的人的內疚，能讓雙方愛得更自由。
喜歡的東西勇於爭取，不害羞、不扭捏也不怕失敗。別人輕視你的時候還是要相信自己，拒絕被任何負能量影響，認真、堅持。
以上，就是小小陳明珠對我的身教，大概夠我反省學習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