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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比遺忘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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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比遺忘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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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淚水並不能夠全然洗去憂傷
淚光卻可以鑑照我們的心房

★ 朱全斌無比深情的療傷之作,獻給愛妻韓良露
★ 相識、相戀、相知、相守…愛讓我們不忍相別
★ 王浩威、呂旭亞、詹宏志、許悔之 淚光推薦

「透過本書的書寫,但願我們美好的緣聚可以留下印記,待他日有緣再見卻不相識時,我們也會因靈中滿載著彼此曾給予的愛與祝福而歡喜著。」──朱全斌

「這是一部讓你感到哀傷的悼亡之書,卻又是讓人無比振奮的希望之書,原來世界混亂至此,愛情並不曾滅絕,它還存在我們認得的或不認得的人當中……。」──詹宏志

「良露從來不是完美的,卻也因為如此而美好。良露和全斌的靈魂伴侶關係也從來不是完美的,卻也是因為這樣,兩個人才可以繼續彼此的真誠,擁有比記憶還長的美好關係。」──王浩威

「全斌無意識世界裡愛的誓言,也是對死亡全然的接受。或許清醒的白日,全斌尚未能止住悲哀,可是無意識裡的自己已然能擁抱這個死生的智慧。」──呂旭亞

「這本艱難痛苦的書,是全斌兄的菩薩行吧。愛染明王終究也會現覺悟相,譬如愛染,雖然這本書離覺悟還那麼遠,但是那麼靠近我們的心房。」——許悔之

當我的靈充滿愛的光,我便不再害怕遺忘

作家、生活家韓良露正值盛年即因病捨報,令人無限欷噓。當世人懷念韓良露用她的眼界,幫助廣大讀者感受世界的美好時,與她鶼鰈情深的夫婿朱全斌,決定把兩人最浪漫的故事,最真實的相處,最不忍的告別,以及所有的思念全部化成文字。深知身在情長在,韓良露的肉身雖不復存在,但在朱全斌的文字裡,他們三十年的相處、三十年之恩愛,歷歷在目,力透紙背。

這是一個人的療癒之書,也是一個人的布施,世間有情,我們方知愛可以如山之堅、如海之深,美好的緣會和生命短暫有如晨間的朝露,如夢似幻,但露珠上映現的人影、樹影和花影,將會永隨人心;哀傷終會被眼淚洗淨,最終能因為這份愛,重新感受到喜悅。

 

作者簡介

朱全斌

從小就喜歡接觸文藝以及表演藝術的獅子座,人生經驗過各種不同的角色,包括電視製作人、電視台副總、紀錄片導演、音樂劇導演等,偶而也兼作插畫、編劇、專欄作家、廣播主持人等工作。拍照是旅遊時不可缺少的興趣,於英國倫敦大學金匠學院取得媒體與傳播博士,目前正職是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系教授兼傳播學院院長,仍持續在人生中探索開展一己幫助他人的新可能。著有《當愛比遺忘還長》,紀念三十年相守相惜的妻子韓良露。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最長最真的情書
──讀朱全斌的《當愛比遺忘還長》
◎詹宏志(文化人、作家)
韓良露離開我們已經一年了,我們這些做為她朋友的人,大概都感覺生活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好像怎麼樣也補不起來,甚至哀傷地以為,如果這麼重要的角色已經離場,是不是我們自己的戲劇也快要散場了呢?
其實你並不是每天會遇見良露,但只要她出現(而她也總是會出現),她就會是全場情緒與戲劇的中心,她掌握全場的氣氛,主導全場的話題,並且分配有限的說話時間給其他人(因為她自己要占去最多時間的聲量),沒有人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彷彿一切理當如此。
她是每個人的朋友,而且依照朋友的不同,用不同的方式與大家交往,她能化身千萬,也講萬國的方言,應對各形各色的朋友,卻也遊刃有餘,每個朋友因此心中都有自己版本的韓良露。這是個台北奇女子,大方熱情,聰明伶俐,卻又有巨大的胸懷包容一切,也有獨特的領袖氣質影響眾人。直到我們失去這位朋友之後,才想起來世界上走過這麼一位不可思議的血肉之軀,我們有幸相識,其實是特殊的緣分。
你不是每天遇上她,但她占有的比例卻很重。
去年此時,我自己也遭逢巨變,我結縭三十五年的妻子猝逝於旅途中的義大利山城。事情發生時,我在陌生小鎮車站前找到一個小旅館暫住下來,無助地準備辦理千頭萬緒的後事,異國夜裡我在淒冷的斗室裡無法入眠,妻子留下的手機整晚叮咚不停,都是各方朋友傳訊來問:「新聞上聽到奇怪的訊息,妳別嚇人了,趕快告訴我們這是誤傳……。」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突然沒來由想起,為什麼良露沒有給我消息?平時我不接電話,良露的電話也都直接找妻子,我並不知道她們平時是怎麼連絡的,但我理所當然覺得良露是關心我的朋友,她總是會有訊息的。幾天之後,我的疑心愈來愈重,內心覺得惶惶,另一端的沉默不像是我認識的良露;從遠方我讀到喧騰的新聞,各種熟與不熟的朋友都已經跳出來說話了,良露仍然沒有聲音,我跟小孩說:「我覺得奇怪,她不是去了訊息不通的地方旅行,不然就是出了什麼事。」再過幾天,噩耗傳來,良露也走了,我才知道我的內心不安寧原來是真的。
但我們都只是其他人。良露的本事固然足以對付我們這些或親或疏的朋友,但她的小女人以及細膩情感的一面全部只留給朱全斌一個人。我們常說他們是「神仙眷侶」,這句話半是妬羨,半是調侃,世上那裡找得到像他們那麼享受人生、每天遊樂的「大人」呢?
韓良露聰明外露,朱全斌則是永遠的守護者;他輪到講話的機會不多,舞台的燈光總是打在良露的身上,但朱全斌守護著、微笑著、欣賞著,在一旁看著強勢演出的「沙龍女主人」(她永遠是女主人,即使我在家請客吃飯,所有的客人都看著良露解釋菜色,彷彿她才是安排一切的主人),那是一種令人羨慕的協調、溫暖、相互諒解的畫面。
這是朱全斌收服奇女子的原因,這也是韓良露永遠可以在外頭只有發光月球表面這一面的原因。因為她的脆弱、猶疑、依賴和所有柔情都留在家裡,無需外求了。
「神仙眷侶」如今暫時拆散了,朱全斌現在寫了一本「存者之書」,記錄韓良露的最後時刻以及身後餘波,但最後時刻也就勾連最早的相處記憶。我們今天當然更明白兩人的相處之道,以及兩人何以如此相合的理由;我們也更明白那個我們不完全熟悉的韓良露,看見她的另一面心思以及另一面動靜……。
這是一封最長最真的情書,這是綿綿無絕期的戀人絮語,這是一個可以偷窺的倒敘愛情故事,這是一部讓你感到哀傷的悼亡之書,卻又是讓人無比振奮的希望之書,原來世界混亂至此,愛情並不曾滅絕,它還存在我們認得的或不認得的人當中……。

【推薦序】
不追求完美卻美好的靈魂伴侶
◎王浩威(精神科醫師、作家)

去民權東路給良露上香的那天是三月八日,我還記得。
下了計程車,坐上電梯,轉進幽靜的靈堂,全斌、良憶,還有幾位認識的朋友,大家都在那裡。那時,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儀式,記憶是模糊了。唯一清楚記得的只有良露的那一張照片,張大的眼珠和笑開的嘴,一切還是十分的陽光。
生命就是這麼的不真實。這樣的表情還是永遠沒有變,就像十多年前,胡因夢帶她和全斌來,跟來自四面八方彼此不是十分熟悉的許多朋友聚在一起,而後來成立心靈工坊時,還是一模一樣。
也許我們是屬於戰後台灣最幸運的一代吧,因此擁有這樣的權利,這一生從少年到年老,所有的感覺都永遠停留在青春時期。
同樣的笑臉,我還記得是出現在後來的幾天,在她和全斌北投的住家。那一天,他們一起下了廚房,準備了一大桌的菜招待朋友。
那一段歲月我的生活相對是悠閑的,也就早早到了他們美麗的新房子。大部分的朋友都還沒來,良露主動說要算我的星座命盤。
後來的日子裡,許多朋友聽到良露曾經主動幫我算過命盤,都羨慕死了。只是,要知道,當時的良露還沒開始她的巫師身分,還沒有開課講占星術;自然的,包括我在內,一般人是不知道她在這方面的造詣。
就算知道她這方面的能耐吧,當時的我也不會是太興奮的。
用星相學的說法,當時的我還活在雙魚時代(而我的確也是雙魚座),還沒進寶瓶時代。
當良露提起的時候,那一刻我雖然滿口答應,其實內心是不以為然的。而良露也同時感受到了,說:「沒關係,玩一玩吧。」她一邊要全斌幫忙操作電腦,一邊問我怎麼了。
我說起自己高中時候的故事,一位好朋友的小叔叔剛剛學會紫微斗數,幫我們每一個人都好好地算過。輪到我時,他的臉立刻浮現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沉默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說,這樣的命盤活不了二十歲。我雖然滿口不相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後來的兩三年總是坎坷不安的。
虛歲二十歲生日那一天,我已經在高雄就讀醫學院了。我在租來的房間裡靜靜地等待,二十四小時都沒有出門,然而死神並沒有到臨。我想,也許是二十足歲吧,而且應該採取西洋曆的算法。然而一年以後,一切還是沒有發生。
回台北的時候,媽媽幫忙做生日,我用無所謂的口吻說起這件事。媽媽的反應是十分突兀的,急著要否認,說我講的時辰錯了,剛好差一個。而我其實也無所謂,因為那時候我更相信理性和科學了,從此也就不再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所以當良露問我時,我也只能告訴她出生年月日,時辰是不確定的。
良露和全斌很快地用不同時辰,排出各種的命盤。良露將每一張都細細端倪,最後說,一定是這一張,只有這一個時辰才符合你前半生的命運。
我其實是不在意的,只是這樣消極不相信的態度隨著她的流年解說,開始搖晃起來。特別是她說到一件十分隱密的事情時,我的表情雖然還是一樣平靜,其實是如此的震撼。這件事是如此隱密,甚至現在都還不適合說。但和我認識還沒有太久的良露,卻是從我的星座命盤裡看出來了。
而且,看到的不只是這樣的私密。我當時沒有意識到自己因為這樣的震撼,許多舊的東西開始動搖,新的生命於是從這個裂縫逐漸滲透到我的生活裡了。
那天,從良露的臉龐中,我忽然感覺到一股相當溫暖的母性光芒。
這兩天拿著全斌所寫的《當愛比遺忘還長》,又想起了那一個下午,那一股溫暖的光芒。我是坐在從武漢飛往重慶的飛機上才開始閱讀的。
兩天密集的授課終於結束,最後一個晚上是主人熱情的盛宴和濃烈的白酒。搭上飛機時還有一些宿醉,我捧著全斌的文字,原本是想要稍稍藉由閱讀來催眠的。沒想到,整個人漸漸清醒了。當我讀到他們終於搭上了回到台灣的飛機時,忽然感覺這兩個人同時也跟我一起在左右的座位上,在離地平線數千公尺以上的同一個世界裡。
從小的成長經歷,讓我失去了落淚的能力。只是在那一刻,我可以感覺自己的雙眼濕潤了。
如果我是心理醫師,我應該讀到的是庫柏勒-羅斯(Elisabeth Kübler-Ross)所講的關於失落的五個階段。然而我不是,至少在這一刻我希望自己不是,也很高興自己有這個權利可以不是。
我正在閱讀的另一對靈魂伴侶親身體驗的分享,一段現今生活裡的《浮生六記》,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不容易的連結和失落,一位男人如何談起自己的戀母情結,以及如何因此而可以終其一生地愛著如此一個狂野靈魂的女人。我也是在閱讀著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應該擁有的深情,以及生命是如何被我們現實生活裡自以為重要的事物所占領,而不知不覺地忽略和失去真正珍貴的那些。
我也忽然才了解,為什麼在後來的日子裡,自己和良露從來都沒有變得更親密,甚至更多的時候是處於討論的事情帶來的緊張關係。
在北投的那一個下午,我自己的生命有了新的開啟,對不可知的一切主見打開更大的一扇門窗。只是,這樣的門窗是慢慢打開的,根本就跟不上原本早就悠遊於寶瓶時代的良露。
後來的日子裡,大部分有機會相處在一起的時間是生活極致的享受。美食、藝術、朋友和音樂。少數討論正經事的時候,總是在心靈工坊的編輯顧問會議裡。有意思的是,我們兩個人的以前雖然許多是相同的,但總是仍成為最最激烈衝突的兩方。
我看著全斌的文章,終於才明白,為什麼在那一些場合裡,意見差異不大的兩個人卻還是互相對立了。
良露是寶瓶時代的人,感覺不對就知道不必要有太多的討論了。每次在這樣的會議裡,一旦有了這種說不通的感覺,她就氣咻咻地很直截了當將所有的話都說出來,只有事情應該怎麼做,無所謂任何個人的情緒或面子受傷的問題。
我大部分的自己還是停留在古老的時代,相信著邏輯和道理,總還是希望大家慢慢說,好好討論,將事情說個清楚。
後來,良露的南村落更忙碌了,這個會議也就無暇顧及。忽然有一天,在這樣的回憶裡,開始變成是我最容易氣咻咻了。
我開始不耐煩,因為在直覺裡感受到的只是一片又一片鋼鐵一般豎起來的盾牌,不存在著傾聽和開放的空間,所有的禮貌和溫文儒雅其實只是教人更煩躁而已。我忽然會想起良露,因為看見自己和她一樣的暴怒。
在那一刻,我想我是有一腳踏入寶瓶時代了。
良露從來不是完美的,卻也因為如此而美好。同樣的,良露和全斌的靈魂伴侶關係也從來不是完美的,卻也是因為這樣,兩個人才可以繼續彼此的真誠,因此才擁有比記憶還長的美好關係。
親愛的全斌,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悲傷的一部分,但我更嫉妒你們如此真實的關係。謝謝你,這樣的分享。

【推薦序】
靈魂歸來在夢中
◎呂旭亞(榮格心理分析師)
這本書紀錄了朱全斌陪伴愛妻生命的最後歷程,和他作為一個「被遺留下來的人」,生活的種種。不只是記錄事件、心情,他還將這個哀悼的其間所做的夢境與讀者分享。而那是最無遮掩的愛的連結。
書的第一句,朱全斌問:「靈魂有記憶嗎?」
我想如果答案是有,那愛人的靈魂應該會隨著記憶,回返尋索她的所愛,而夢應該就是靈魂最容易尋訪舊愛的祕道了。很多人跟我談夢,因為夢分析是我的專長,全斌也和我說起他的夢。良露過世一個多月後,全斌說他夢到良露,夢中愛妻的體溫、兩人身體的接觸,一如往常。這到底是什麼?是她的靈魂回來安慰、道別?還是有其他的理解。他很好奇。
當我們失去家人、摯愛,祖先的夢文化會突然的擄獲我們。做七時我們會祈求逝者入夢,對夢不到所愛而失落。質疑著為何她去到別人的夢裡,卻不到我的夢中?我們談及夢裡的世界,如同白日尋常生活,只是逝者換成了靈魂的形貌。逝者在夢裡訴說她的需要,報告她的近況,說她的不捨,得夢的人總會因此得到安慰。周遭的人也總是羨慕著,因為這說明了夢者與逝者的深度相連,他們彼此可以跨越陰陽而互通聲息。這樣的夢文化讓夢成為幽冥世界與陽世間的暗門祕道,逝者的靈魂藉此跨界而來,與所愛相見。用這樣的態度看待夢與靈魂時,全斌與良露是幸福的。全斌綿密而持續的夢到良露,讓我們知道他與良露的情感,不因死亡而被阻斷,她的靈魂總能藉著黑夜的遮蔽,繼續越過生死隔閡,跨界而來,說著、觸摸著她愛的人。
身為心理分析師的我極少用這樣的觀點解夢,現代心理學將夢視為潛意識對意識自我的對話,夢成為我們理解潛意識不可少的資訊。夢境的故事、場景、人物都被視為是潛意識的語言,用象徵的方法傳遞訊息。透過對自我象徵的理解,我們從無意識的深層大海裡挖掘出自己真實的感受、想法和渴望。現代心理學的夢理論,認為沒有一本解夢書可以解碼式的拆解個人的夢意涵,因為夢的象徵意義必須被放入個人生命的脈絡,它的真相才會顯現。我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讀全斌的夢,因為失落哀傷的過程裡,潛意識也悄悄的做著修復身心的工作。
良露去世一個月又二十天,全斌夢到「和良露一起去旅行」的夢,他在夢中騰空飛行,從懸掛的恐懼到放心自在,他的內在世界對他說:這是唯一的方法(That’s the only way.)也就是去經歷這無可迴避的失落歷程。在夢中,飛行的工具由兩腳懸空的纜車,一步步變化成巨大安全的飛行船。良露離去後兩個月的夢,更進一步的讓夢中的全斌接受愛妻的死亡,她不會再打電話來了。良露過世四個月又十二天後的夢,我覺得特別揪心的美麗,那是一個清明夢,就是夢中的自己知道自己在做夢。
朱說:「我知道我在夢中,可是請妳不要這麼快消失,讓我們說說話,讓我好好抱抱妳。」
「妳在那邊好嗎?」
良露說:「沒有這裡好,那邊沒有你,怎麼會好?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這麼美麗又讓人心碎的愛情密語,不是劇作家編寫的台詞,是全斌無意識世界裡愛的誓言,也是對死亡全然的接受。或許清醒的白日,全斌尚未能止住悲哀,可是無意識裡的自己已然能擁抱這個死生的智慧。
全斌有一個疑似做夢的經驗,因為有特別強大的身體感知,讓我難以用慣常的分析方法理解,將此夢視為潛意識對巨大的失落做出補償,讓喪妻的創痛得到精神修補的機會。我跟自己說,或許這真是良露的靈魂回來,溫柔的撫摸著她的愛人,鑽到被窩裡偎在丈夫的身邊,笑著跟他對話。榮格分析師Von Franzh曾提到一夢,她夢到父親回家,並覺得這是父親靈魂回來的夢,她和榮格討論這個可能性,夢分析的天才榮格完全同意她的說法,也就是夢中的父親不是一個象徵,而是真實的靈魂歸來。這樣的夢並不多見,可是全斌在良露離去後的一個多月就經驗到,靈魂的歸來,實在是他們此生愛相依最最清楚的證明。
靈魂歸來的時候,此身雖在堪驚;然而,藉由書寫,全斌載記了一種比遺忘還巨大的力量。

【推薦序】
譬如愛染
◎許悔之(詩人)
淚水並不能全然洗去憂傷,但是淚光卻可以鑑照我們的心房。
這本《當愛比遺忘還長》在良露姊捨報週年的時候出版,說是一年,其實是全斌兄花費了整生的愛和一年的淚水寫就。
二○一五年三月,良露姊捨報之後,全斌兄有了撰寫一本書的構想,用來描述他們相處的三十年,以及他對良露姊無盡的思念;做為一個出版人,聽到這樣至情至性的出版機會,本來應該積極非常的,但一反常態,我很少去催全斌兄,甚至有一段時間他停頓書寫了,我也沒有開口去催,心中覺得,這麼巨大的哀痛和失落,全斌兄應該要花很久的時間才能療癒一些吧,成書與否,就隨因緣。
原本約定在二○一五年的年底完稿,但我好幾次跟全斌兄說,沒寫出來也沒關係,你生活得好好的,更重要。
但我沒有想到,在這近一年之中,全斌兄以他無比的毅力,完成了這近十萬字的書寫;深知身在情長在,良露姊的肉身不在了,全斌兄載記的文字裡,他們三十年的相處、三十年之恩愛,歷歷在目,力透紙背。
這些看似有些瑣碎的書寫,很多是生活的日常,原本不應如此驚心動魄的擾動我心,但這段時間,我每看全斌兄完成的一篇,不是垂淚,就是無語凝噎,一個人可以這麼愛另外一個人嗎?
他們彼此的暱稱,他們巴黎的最後行旅,良露姊返台就醫到臨終的經歷,乃至於對倫敦、京都的追憶,夢的筆記,臉書的抒發,像是他們生命的長軸上,蓋上了鮮紅的印記,鮮紅的心,彷彿還可以聽到共振的心跳。
做為台北文壇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良露姊先走了,我們一群朋友很是擔心全斌兄,他就像是良露姊的唐僧或桑丘,如今孫悟空駕著觔斗雲遠去、唐‧吉軻德不見。唐僧兼桑丘,如此奮力的追憶,這麼哀傷的書寫,可以稍稍療癒他的心嗎?我不知道,我難以回答自己。
或許良露姊捨報前後的過程中,我有了一些參與,看到這些文字時,常常有一種莫名的悲哀,不知從何而來,但又彷彿,多了解了些愛和失去、生與死的課題如何艱難,我向全斌兄說,這是你的療癒之書,也是你的布施,世間有情,當他們有機緣看到你的書寫,當知愛可以如山之堅、如海之深,他們也會理解,在一切消失之前,雖然聶魯達說:「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但是你的書寫會證明,愛比遺忘還要長。
當愛比遺忘還長,當愛比遺忘還長,愛的光亮照亮了遺忘的暗影,全斌兄心中對良露姊的愛,歷歷分明,在瑣屑的回憶中,這是他的追憶似水年華,這是他告訴了我們,什麼叫做有情。
一九九八年,父親捨報之後,我有一整年都沒有哭過,直到有一天,一位長輩送了一罐威士忌給我,建議我喝酒醉一回痛快的哭一次,收到酒的那一夜,我獨飲至凌晨,摧心肝的痛哭一回,哭到聲嘶力竭,好像所有的不甘和不捨,都隨嚎哭和淚水而去了。
前兩年的中秋節前後,和朋友在一家麵店吃麵,朋友點了青菜豆腐蛋花湯,我突然憶及癌末的父親最後一段待在家的時日,我煮過青菜豆腐蛋花湯和瘦肉片給他吃,那一天剛化療過的他胃口極好,把一整碗公都吃光了,我突然在我父親前哭出聲音來。在麵店想到這件事,好像從記憶的亂石堆中跳出猛獸,突然咬嚙我的心,我完全無法抑制的在麵店裡痛哭出聲。好傷心啊!好傷心啊!為什麼心愛的人會死,為什麼?
我以為有一些哀慟,我已經消除了或者已經壓縮歸檔了,但是記憶以生猛的亂碼擾亂了我心的程式。
我所有受過的佛法訓練,在那一刻完全失效。
全斌兄在這本書裡,沒有微言大義,也沒有超拔的知見,他就是一個深情癡情的男子,像元好問的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

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隻影向誰去?
這麼深刻的情執,雖然也是執著,也是佛法所教導的痛苦的根源之一,我卻講不出「不要捨不得」諸如此類的話來勸解全斌兄,也彷彿在這些書寫中,看到釋放的能量,看出更輕盈的光照。
這本書是一只淚瓶,裝滿了朱全斌這名男子的淚,也讓我不禁想起《紅樓夢》的開頭,用眼淚來還情債,也還得清了。「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汝欠我債,我還汝命,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楞嚴經》中,佛說如此,知肉身艱難。
深知身在情長在,情執之中,全斌兄的《當愛比遺忘還長》讓我們感覺到人間有情而不致冰雪風寒吧,愛是妄念,我知道,我知道。但菩薩是「覺有情」──覺悟的有情,也使其他的有情覺悟!這本艱難痛苦的書,是全斌兄的菩薩行吧。
愛染明王終究也會現覺悟相,譬如愛染,雖然這本書離覺悟還那麼遠,但是那麼靠近我們的心房。

 

【後記】
印記
◎朱全斌
去年二月,當良露住進醫院並立即動完大手術,我心裡就已經做好隨時會跟她說再見的準備。然而三月三日她往生,兩人至今已經永別十個月,卻無一日不想與她見面。說「再見」,不就是為了「再相見」嗎?
我鼓起勇氣,告訴自己要堅強,在朋友的幫忙下,哀戚地辦完了葬禮及追思會後,就正式進入所謂的療傷期。我試著讓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教書、開會、批公文、與出版社談良露遺作的出版計劃,並透過看電影跟表演來放鬆,同時也嘗試以不壓抑自己情緒的方式,在臉書分享我艱難的歷程。在意識的層面,我並不特別感覺到自己在壓抑,會向友人傾吐心情,也曾在學生面前哭泣,然而,心靈的創痛卻未必是我們可以完全感知與掌握的,在設法重整自我的同時,我的身體卻開始出現各種警訊,甚至不良於行,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都在檢查治療,也讓我學習要更臣服於生命的變化與無常。
由兩個人變成一個人的生活有許多不一樣,一方面,我發現我變得比較容易傷感,會無名落淚,偶爾自言自語,耽溺于回憶往事,但另一方面,脫離了過去兩人的舒適圈,我也放下了依賴的習慣,而變得比較勤勞了。我現在會買菜、下廚、整理被褥、處理財務、將凌亂的家理出秩序……而這些都是過去自己不肯做的。當我變得愈來愈獨立時,內心就愈後悔,後悔沒有在當她還活著的時候就做這些,讓她可以過得更舒服些。
但好的一面是我有更多值得慶幸我不必後悔的事:我慶幸跟她一起過了三十年快樂的日子,讓她做自己,做她愛做的事,不勉強她;我慶幸我們並不避諱談論死亡,讓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安排後事,沒有牽掛; 我慶幸曾經擁有這段美好關係,相互了解,做對方最親密的朋友,絕不會傷害對方;我還慶幸我們沒有忘記接受對方的缺點,肯定對方的優點,並且表達我們對對方的愛。
一個人生活最大的改變是獨處的時間增加了許多,然而跟以前相比,我卻電影看得少了,幾乎不看電視跟讀報紙,連上網的時間也比過去少,因為很容易覺得空洞與無聊。我變成比較像她,跟自我對話的時間多了,比較清楚生活中的優先順序,也很勇於拒絕自己不想做的事。
在傷感之外,我也變得比較容易感動,不只對人情,也對自然;我的心變得比較柔軟,不愛計較;我也常常抬頭看樹、看雲、看天地。
過去,我總是跟著她,也讓她跟著我,跟朋友相約總是兩人行,有時難免彼此拖累。現在她不在了,舊朋友恢復聯絡,我很幸運,也交了不少新朋友,雖然少了一個知己,但我比過去有更忙碌的社交生活。朋友很重要,他們的陪伴可以寬解寂寞,但是有時候,我卻更喜歡孤單,因為獨處時才覺得跟她更靠近,還可以繼續跟她講話。
生活的安排並不困難,也好像調適的不錯,但是哀傷的情緒卻會無預警地如浪潮襲來,特別是在安靜的週末,當每個人似乎都有所歸屬,而我卻不再能跟她一起去散步買菜看電影時,這一切記憶,在此刻,卻都顯得特別清晰,也都變得甜美,即便是不愉快的部分亦然。
有時候,我喜歡享受我的脆弱,因為它會把我熟悉的安全感招喚回來,這也是為什麼我仍然不肯處理她那兩個衣櫃,只為了偶爾可以打開,將頭伸進陪著她不知經過多少寒暑的衣服中,盡情地嗅她殘餘的氣味。
暑假時,我曾赴美探望我的家人,住在有著玫瑰花園的哥哥家,除了陪伴母親,我那裡也沒興致去。我感覺自己有如需要戒毒的病人住進了戒毒中心,每天曬著陽光,希望從哀傷的耽溺中復元。正如許多傳統家族中經歷的宿命一樣,我跟家人的關係曾經因為有了自己的獨立家庭而趨於陌生,現因新鰥而重返的單身身分卻相當程度地修復了它; 曾經我也因為家人虔誠的基督教信仰而跟他們變得疏離,現在原有的違和感卻自然在我內心放下了。
雖然曾經好好地告別,但是我內心仍難免夾雜著怨懟感與罪惡感,我一方面氣她不重視健康,棄我一人面對人生的孤寂,另一方面又責怪自己的懶惰與不成熟,覺得應該對她的過世負責,假若我曾逼她早做身體檢查,或者早幾年動手術,事情絕不至於此。在學習接受這一切都是命運之後,現在我知道原諒自己也是功課的一部分了。
想要再見的執念,也讓我在良露過世後二十七天開始夢見她,至今沒有間斷,我有如過著雙重人生,即使現實生活已經沒有她,在睡夢中經常都可以有她的陪伴。也許這才是提供我支撐真正的力量。朋友說,這是因為感情深而造成的意念的聯結,但是我知道,夢也是無常的,有一天她也將停止跟我在夢中相會,在夢中我們也終將兩相遺忘。
佛經云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與五陰熾盛苦,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罩門是與親愛的人分離,看電影時總會為類似情節涕泗縱橫,也因不敢貪愛而慢熱,深怕緣會的無常會讓自己太過傷情。作為一個老師,過去也曾跟失戀或遭逢親喪的學生說要接受生命的無常,現在才知道沒有實務經驗的理論是多麼無力與高蹈。雖然知苦易離苦難,但是苦的感受讓我跟世間同樣因痛失所愛而苦的人距離拉近了,無論喪失的是親人、愛人、摯友還是寵物,我相信是這樣的同苦之心讓我變得比較寬大了。
過去良露建議我若想寫作不妨取法普魯斯特,因為我對兩人相處綿密的記憶令她印象深刻,沒想到第一本書就是寫她,難道這也是冥冥中的安排?透過本書的書寫,但願我們美好的緣聚可以留下印記,待他日有緣再見卻不相識時,我們也會因靈中滿載著彼此曾給予的愛與祝福而歡喜著。

目次

推薦序
最長最真的情書──讀朱全斌的《當愛比遺忘還長》 ◎詹宏志
不追求完美卻美好的靈魂伴侶 ◎王浩威
靈魂歸來在夢中 ◎呂旭亞
譬如愛染 ◎許悔之

我倆終須遺忘的日常
再見,法國;永別了,巴黎
與土星的最後探戈
請在雲端對我微笑
因為前世,所以今生──寫給未來靈魂的備忘錄
桑丘與孫悟空
狗性子,貓靈魂──懷念英倫的良露
露水不見之後──良露與我的卅年京都夢華錄
夢中見
逝水行舟──臉書上的思念札記

後記 印記

書摘/試閱

【內文節選一】(節選自〈我倆終須遺忘的日常〉)
妳是一個熱愛自由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跟著我,從剛認識起就這樣,那時妳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卻會跟著我參加我的同學會,因為可以吃到香歐的自助餐。後來在一起了,我去教書,妳在圖書館等我,我去健身房運動,妳在超級市場等我…..妳好像都沒自己的事情要做,就是喜歡跟在我旁邊混日子。妳陪我,我也會陪妳,陪妳一起喝茶聊天泡咖啡館看錄影帶。妳愛講,我愛聽,有時實在聽得累了也不會叫妳停,在交朋友的時候就這樣,我們煲電話,一打三、四個小時,有幾次我捧著話機睡著了,之後又在話機中被妳叫醒,
好多人都羨慕我,說家裡有個美食家,我一定被養的很好。他們其實不知道,妳除了住在倫敦那幾年,因為物價太高,多半在家裡煮之外,在臺北居家,我們大多在外面吃。不過妳喜歡逛市場,我最喜歡的週末活動是可以被妳攬著臂一起去逛傳統市場。年輕的時候,我們住在復興南路,會一起在信維市場買蟹殼黃、鮮肉粽,還有吃滷豬腳; 在倫敦,我喜歡跟妳在Leicester Square看電影,上館子,然後在唐人街採買了新鮮的中式蔬菜跟魚肉後一起搭巴士回家; 返國後頭十年,我們住在石牌,雖然多半在大葉高島屋的超市買菜,但我們總會走到附近的士東市場去喝杯現打的果汁,在二樓的美食街吃目鏡的麻醬麵、餛飩湯或是在阿媽的店叫幾盤熱炒吃完飯才回家;搬到師大路後,我們喜歡去東門市場,妳喜歡羅媽媽的米粉湯,配兩塊滷豆腐,我喜歡江記的豆花,然後一定會帶兩瓶現榨的甘蔗汁回家。
當然我們也會買菜,那多半是中秋、端午或過農曆年的時候,我帶著小孩般的心情跟著妳去完東門市場再去南門市場,然後再去微風以及Sogo的超市。當南村落有活動時,妳採買的規模就更大,去的地方也更遠了,有一回為了做台南魯麵,我們還去了濱江市場跟保安宮旁邊的大龍市場。我很喜歡在口頭上找妳麻煩,說幹嘛這麼累要跑這麼多地方,其實心裡面是開心的,只不過是撒撒嬌而已,妳明白嗎?
妳喜歡寫字,也喜歡讀字,隨時隨地,只要有文字的地方,妳就不會無聊。在排著隊的時刻,在等公車的時刻,在餐廳等上菜的時刻……,只要有空檔,妳永遠在閱讀。妳經常陪我去看電影或看表演,但是妳說如果可以選擇,妳寧願不看而去讀書,也常常會跟我打商量,說妳在附近一家咖啡店等我就好,讓妳在那裡看會兒書,妳保證哪裡也不去。的確是真的,如果書讀完了,店裡的Menu也是一樣可以讓妳讀得津津有味。
在家裡面,妳依然故我,妳不喜歡看電視,常常就關在自己的小書房裡閱讀。其實說都在讀書也並不準確,那其實是妳享受一個人神遊的時間,有時我藉口送茶送水果去看妳在幹嘛,只見妳手持著筆,在筆記本上窸窸窣窣的不知寫些什麼,我拿過來一看不免笑妳,因為千篇一律又在寫妳去過哪些城、吃過哪些餐廳、交往哪些朋友、喜歡做哪些事情……,妳樂此不疲地跟自我對話,反覆咀嚼著自己的生命經驗,我常覺得在生命中,我其實比妳多做了很多事情,但都是輕輕掃過,沒留下什麼痕跡,不像妳每一個瞬間都全心全意地用自己的思考去面對,都在腦中有所印記。
作為一個女性,妳比吳爾芙幸福,早就有了自己的房間,但是這個房間妳並不用來寫作,妳的書房的確是給書住的,桌上堆滿了新舊書籍卻無一寫字空間,看妳寫作三十年,妳其實無處不可工作,年輕時寫電視劇,一本一本都是在一個落地的托盤架上生產,後來轉型為作家後,更是餐桌、茶几、櫃子、箱子……只要是平整可支撐的地方,都可以讓妳專注。有次在羅馬趕稿,妳甚至把椅子搬到浴室在洗手台上寫起來。寫作前妳不需要儀式,既沒有沐浴更衣,也不需煙絲咖啡,只要讓妳安靜個一陣子就可以啟動了。不過寫電視劇比較不一樣,因為內心有些不甘心作,妳非得要大玩特玩,直到感到無聊了,才肯乖乖地去寫。
說到趕稿,妳記得嗎,妳一直都用手寫,不肯學電腦,即使有了手寫輸入如此方便的發明,妳還是頑固不冥,總是在寫完後央求我幫妳打字。好幾次在旅途中,我不耐煩拿喬,弄得很不愉快,現在想想真後悔,覺得當時的自己也太小氣了。妳總是說像妳這樣上昇星座在射手的人,擅長的是思考,對使用科技產品比較不在行,結果所有跟妳同年齡甚至比妳年長的射手座朋友都數位化了,妳還是按兵不動。我終於想通這是被我寵壞了的後果,所以想到了一個方法,有次在義大利旅行,我按往例在妳手寫完畢後幫妳打字,結果打了三分之二後堅決不肯繼續打,逼著妳非得嘗試手寫輸入不可,否則就要留下落稿記錄,妳出於無奈,終於一筆一筆地打完了,覺得也不如想像中不適應,還很得意地四處宣告。但是臉書這樣的社交媒體妳還是避之尤恐不及,害怕網上的互動,出版社好不容易說服妳開了帳號,才半天妳就恐懼地把它取消了。聽說天上都是用心意溝通,相信妳再也不必為這類事煩心了。
我們家一共有六個衣櫃,裡面四個是我的兩個是妳的,妳常常笑我比妳愛漂亮,其實我是不喜歡丟,因為每件衣服上都承載著不同的記憶,相較於妳每季都會買幾件新衣裳,買了就整季都一直在穿那幾件,好像都不換洗一般,而我身上總會新舊衣服搭配,不穿了也仍然掛在衣櫃裡,跟妳說,現在連妳那兩櫃子的衣服我也都一件都捨不得丟,妳想這是吝嗇還是念舊呢?
在穿衣服上還可以看出妳不拘小節的一面,妳乾淨的衣服上經常可以找到醬油或是原子筆油漬,妳也不以為意,把圍巾拉拉將它遮住就當作不存在。妳這種很能接受自己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天性令我十分羨慕,活得如此自在,怪不得我經常聽到妳說「好幸福啊!」
妳喜歡把我們的日常記在妳的日記本裡,那是標準的流水帳,裡面寫妳做過的事、吃過的東西還有跟他人互通有無的記錄。我們之間不存在秘密,一切都可以分享,雖然我並不常這麼做,但我可以隨時去翻妳的包包,看妳的手機,拆妳的信,讀妳的日記。我對妳也從不隱瞞,但妳說我太單純一眼就可以看穿,沒有看的興趣。倒是我在寫臉書時,不上網的妳喜歡站在我後面看,然後告訴我怎麼寫會比較好,我說我要保有我虛擬世界的自主性,所以並不接受妳的建議,也很少在上面貼有妳的照片,現在想起來很後悔,因為我的日常都記載在臉書上,如果裡面有妳,我不是多留下了七年和妳一起共同生活的印記嗎?
妳常說生命無常所以要珍惜日常,回首過去三十年記憶中的點點滴滴,突然感覺到妳的存在,妳的面容、妳的笑聲、妳的氣味、妳的身影……都仍然巨大地陪伴著我,迎向未來每一個沒有妳的日子。

【內文節選二】(節選自〈與土星的最後探戈〉)
飛離巴黎之後,也許是受了過多驚嚇的關係,良露虛弱地入睡,我則像守衛般地分外清醒。如同過去幾天,她仍然吃不下東西,我則用了餐,也喝了酒,思前想後地始終不睏。我連看了兩部電影,其中一部叫《愛在頭七日》,是關於一個猶太家庭中子女們返家替剛過世的父親做頭七的故事,我想到出國前良露還記掛著幫她爸在忌日做法事的事,感到死亡的議題有點如影隨形,突增一股不祥之感。
十二個小時後,我們終於抵達了香港,再熬幾個小時就可以回家了。我一路跟良露打氣,叫她要撐住,她沒應聲,將所有的力氣集中在走路上。轉機時間不多,只剩四十分鐘左右,偏偏在過境通關處大排長龍,我們排了一會兒,隊伍動得緩慢,良露仍不做聲,但眼神透著擔憂。過去總是先發難的她這時顯得有心無力,我決定改變一向老神在在的態度,牽著她就往前走,一路以「Excuse us, we’re going to miss our plane」的懇求開道,竟也就插隊順利過了關。離家的路近了,我知道這只是一連串硬仗的開始而已。
在黑暗的夜色中我們抵達了桃園機場,坐上出租車在返家的途中,兩人一路無語。回到家大約已是晚上九點,我獨自把四件行李一一搬到門口,良露悶不吭聲在一旁等著我找鑰匙開家門,等門一打開,她突然走向前,整個人撲倒在客廳的長沙發上放聲大哭,我這才想到從巴黎寓所到機場,經香港轉機到終於返家,這一路她受盡煎熬,中間忍耐了多久,憋不住的委屈現在才終於可以釋放。啜泣中她虛弱地說先讓她休息一會再兒再去醫院。或許是真正感覺到了安全感,才幾十秒的功夫她就睡著了。
大約四、五十分鐘後她醒過來,要我幫她放洗澡水。泡著澡時她好像冷靜下來,要我去打行李,因為估計等下上醫院就要住進去了。洗完澡她裹著浴巾躺回沙發,叫我準備好紙筆,她說等下去看急診時她可能已經沒力氣說話,她的病情要我記下來等下告訴醫生,我於是留下了下面的記錄:
「在法國期間,她已經三到四天無法排尿,七到八天無法排便,持續胃痛有五天,而且會心悸、反胃、噁心,以及吐酸水。在最近三天,她已經完全吃不下東西,牛奶喝了會吐,蘋果汁會反胃,只能喝水。她身體有腳漲水腫,疼痛由骨盤擴散到背,呼吸急促會喘氣,手腳冰冷,身子忽冷忽熱,陰道會流微血,不能走路,原來的止痛藥博疏痛因胃痛已經停藥三天。」
講完話她忽然變得沒力氣,說我們走吧,我幫忙她穿衣穿鞋,扶著她出門,大約十點半離開家,當時不知道這就是她與我們溫馨的家永久的告別。
到了台安醫院,我找來輪椅讓真的已走不動的良露坐上。週五的晚上,迎接週末的台北夜,大家都在找樂吧,寂靜的醫院急診室,好像是跟外面分割的世界。
我辦理好掛號手續,跟值班醫師把良露的病情敘述了一遍,他們做完例行檢查並推她去照完X光後,我們就在用布簾隔出的病床間內等候。關於病情我沒多想,只在擔心沒有單人病房的問題。這時值班醫師過來招招手要我過去。
我跟隨她來到診療室,在一個燈箱上放著剛剛拍的X光片,她跟我說,情況很不妙,看起來是惡性腫瘤無疑,癌細胞已經跑到肺部,片子上可以看見,在胸腔上有許多小白點,她說這些應該就是轉移。我怔怔地不知說什麼好,心情很亂。
「轉移」,你聽不懂嗎?你怎麼沒反應呢?我只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回到病床,良露問我醫生說什麼?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但也不想瞞她,就說胸部好像有不乾淨的東西,但不確定是什麼。這個時候,醫生又來對我招招手,我走出帳外迎向她,結果她把我拉開幾步,用她的大嗓門輕聲跟我說要有心理準備,說這邊目前限於設備無法告訴我有多嚴重,但是以她個人的經驗判斷,病人應該是沒有多少時間了。這樣的再次確認,讓我聽了腦子一片空白,內心最深的恐懼被印證了,我不知如何反應。
我走回帳內,良露以了然的表情看著我,似笑非笑地對我說:「我都聽見了,她還故意小小聲說,你們站這麼近,我怎麼會聽不到?」奇怪的是她看起來並不驚慌,還有點調侃的味道,好像早已了然於心?
主治醫師周大夫來了,他已經看了X片,也覺得事態嚴重。他過來跟我商量,說情況看來很嚴重,需要立刻動大手術,但是台安醫院的設備不足,建議我們轉院,而且最好是到有教學中心的大醫院。他跟我們提了臺大以及榮總兩個選擇,兩邊他都有認識的醫生可以介紹。我跟良露商量,當即決定去榮總,因為那裡有熟人,就近方便關照,她的父親、母親身前均是在榮總醫治,的確在要床位或爭取醫療資源上都有不少方便,而醫院離我們石牌的房子近,適合就近支援。只是,兩位老人家均在此辭世,我感覺有點不安。
我們預定了第二天一大早的救護車,當晚先在一間雙人病房過夜。時間已經是午夜一點多,室內有一對年輕夫婦,是來待產的。他們還沒睡,由他們彼此的輕聲交談,可以感受到他們對即將降臨的新生命的喜悅。我們有緣跟他們共處一室,心情卻完全迥異,看著全身疼痛的良露,雖閉著眼卻無法入睡,她是否已經接近走到人生的終點?我們的緣分還有多長?這樣的心情不敢讓她知道,我不由得暗暗默禱起來。
躺在床邊的長椅上,一夜睡睡醒醒,天亮了再也睡不著,才六點半的樣子,看著吊著點滴的良露精神稍好一些,但仍然無法進食,她囑我自己去用點早餐,存些體力。從巴黎一路回來到現在,我才第一次遠離她所在的空間。
走出醫院大門,禮拜六清晨的陽光刺得我張不開眼睛。我感覺有點渾身無力,安靜的街道上只有一家便利商店有開,我到店裡買了三明治、熱拿鐵,還有兩瓶礦泉水,因為心裡惦記著良露,就想還是回到病房去吃,心裡這麼想著,走出店門,突然感到雙腳無力,結果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我手上還抓著紙袋,但是咖啡灑了。有個路人過來攙扶我,問我是否無恙,我矜了這許久,幾乎有點出神,好像這一摔才醒過來,多希望可以馬上跟良露訴苦,因她總是我最堅實的臂膀,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我要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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