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面具：101種心理防禦(第二版)（簡體書）

人類的心智有著一種令人讚歎的能力，即它能發明各種各樣的機制，保護一個人不去覺察到那些令人不悅的情緒。這些機制通常經過了改頭換面，並在一個人覺知之外運作。因為防禦機制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特性，挖掘這些機制、理解它們潛在的負面影響就可能很有幫助。例如，一個人無法識別和管理對所愛之人的憤怒，那麼他/她可能取而代之地感到自我憎惡。如果這個人因嚴重的抑鬱出現在醫院急診室中，治療師又能夠識別出這種情況，並能和病人討論其憤怒轉向自身的防禦操作，那麼就可能對病人大有裨益，防止他/她再次企圖自殺或捲入自毀行為。
理解防禦對於其他生活情境也具有價值。家長識別出青少年子女使用最小化和對抗恐懼行為，就有可能幫助孩子避免那些危險的活動。理解對手的自大則能讓一個管理者在商業競爭中佔據有利地位。擔心所愛之人的酗酒問題，家人就需要能夠面質其否認和合理化。意識到一個哀悼中的親人認同喪失客體則能幫助我們更好地寬慰她/他。最後同樣也很重要的就是，當你察覺到浪漫關係中出現疏遠和回避機制時，你能提前預警到你交往的這個人可能並不能維持一段長久快樂婚姻所需的忠誠和穩定。
本書中，著名精神分析學家傑瑞姆·布萊克曼嘗試提供給讀者一個框架，以理解心理防禦的起源、特性和成因，引人入勝地闡述了101種心理防禦機制，並在本版中特別增加了6種：工作狂、懶惰、病理性樂觀、病理性悲觀、輕躁狂和考試成績拔尖。同時用一章來專門討論鑒別診斷，描述何種類型患者適合詮釋性技術，何種類型不適合。書中還有一部分探討如何發現並解碼病人使用的潛意識、病理性的防禦。此外，作者還另辟章節，解釋如何鎖定防禦，並如何根據病人情況所框定的技術來進行支持性或者詮釋性的幹預。最後，第八章展示了如何在自殺評估中，將防禦面質作為一種輔助其他技術的手段來使用。

史蒂夫，26歲，想要接受丙酸睪酮注射以和妻子正常行房事。
他似乎有很好的理由這麼做： 幾個月前，他接受了腦垂體切除手術【原注】他之前有不染色細胞瘤，雖然是良性腫瘤，但卻危及大腦。，目前正在接受激素替代治療。
當時我剛從醫學院畢業，正在一家醫院進行一年的內科進修（我是其中一個部門的“實習生”），而史蒂夫就在這家醫院住院，接受激素替代治療的監控和調節。那個時候，我對心理學以及心理防御不甚了了。而恰好有一天，我有機會和史蒂夫單獨待了一會兒，於是我便跟他提及我對他接受丙酸睪酮注射“需要”的好奇。一開始，他顯得有些羞愧，承認睪丸酮緩解了他和妻子行房事時的不舉。我們繼續聊著，他的尷尬也慢慢消除。為了獲得完整的性生活病史，我於是問他，是否他的性問題也包括晨勃不能或自慰不能。
史蒂夫這時嘆了口氣。他朝我身後的病房門看了一眼，確保私密後說:“唉，既然我們開誠布公地談這件事，那我就告訴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需要注射的唯一原因是為了和我妻子行房事。我還有個女友，和她發生關係就不需要注射。”
史蒂夫解釋說，他的妻子從來就不享受性生活。他們結婚時，她是處女。自從兒子出生兩年後，夫妻間就很少有性生活了。他揣測他的腦部手術是否真的和他與妻子的性問題有關聯，但似乎睪丸酮又有些效果。他很愛他的妻子，想要讓她開心，但他想不出什麼辦法解決妻子的性問題，而他說妻子也承認這是她的問題。史蒂夫誠摯地表達出只想和妻子享受性生活的願望；畢竟，妻子一直賢惠可嘉，例如，在他生病後一路幫持。此外，“使用”另一個年輕女性來獲得性滿足也讓他感到內疚。
第二天，當我見到史蒂夫時，他的妻子就在他病床旁邊。似乎此前他們有所討論。她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她的性抑制問題以及她有多麼想克服這個問題。她問我是否能給她推薦一名治療師。於是，我從我當時的直接上級——一名內科住院醫生那裡要到了一些治療師的聯系方式給她。
多年後，當我已完成精神科和精神分析訓練後，我又再次想起了這次戲劇性的經歷，並嘗試去理解在我和史蒂夫的互動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似乎是，當我詢問他晨勃和自慰情況時，他感到我是感興趣的。因此他分享了他的困惑，即為何只在和妻子行房事時需要睪丸酮，而除此之外，出軌這件事也同時困擾著他。也就是說，我的問題相當於是對他多種防御的一次面質（第五章）： 就陽痿情況的搪塞（說謊）［23］【原注】括號內的數字指的是在第二章和第三章防御機制總結表和更具體定義描述中這些防御機制相對應的號碼。；把對妻子的性願望置換［19］到女友身上；以及合理化［42］和具象化［52］——即給自己的性問題尋找一個純粹的醫學理由。我以一種支持性方式（第七章），對史蒂夫表達了足夠的興趣而得到了他的信任，因此他告訴了我他適應不良的妥協形成（見第一章）——這包括回避妻子、對妻子說謊以避免內疚感、壓制體驗到的挫敗感以及把性願望置換到其他人身上。
換言之，史蒂夫自己知道他無需丙酸睪酮注射也能夠進行性生活——他和情人的活動是明白的證據。然而，他卻說服自己，以為需要注射才能和妻子發生性關係；因此這些針劑就如同小飛象的“魔法羽毛”一般（Aberson & Englander， 1941）【譯注】在小飛象的故事中，小飛象一開始不知道自己能夠使用大耳朵飛翔。老鼠提摩西給了小飛象一枚烏鴉羽毛，告訴小飛象這枚羽毛可以讓他有飛翔能力，但其實羽毛並無任何魔力。羽毛對於小飛象來說就是安慰劑。。
史蒂夫對我面質的良好反應讓他進一步揭示了他的內心衝突。他不再打算一輩子都使用丙酸睪酮注射，也不再依靠具有摧毀性的婚外戀來獲得性滿足，現在他和他的妻子都能面對各自的心理問題，繼而著手解決幹擾他們享受婚內性生活的衝突。
***
三十年後的一天，C醫生對我說，“你真的會這麼說？太有攻擊性了吧！”C醫生是一名美國海軍上尉，當時正馬上要結束他在弗吉尼亞州樸茨茅斯市海軍醫學中心的心理學實習。此前，我正在給他所在班級講解，如果在評估中發現一個人就自殺意圖這件事說謊以逃避軍役，那麼治療師可以對這個人說類似如下的話，“我的感覺是你並沒有和我講實話”。之後也可以加上一句，“而且你試圖操縱我，讓我跟你合謀。所以你並沒有拿我當你的治療師；從本質上說你只是想利用我”。
C醫生感嘆這樣的幹預方式聽起來很有“攻擊性”之後，我指出說謊［23］和貶低［50］都是防御。如果C醫生像我建議的那樣（見第五章）面質了這些防御，也許一個水手就可能會承認使用了這些防御，並進一步闡釋他想要回避的衝突。也就是說，其中一些案主，雖然私下裡被戲稱為罹患了“武藤病”（WOOTEN，“想要離開海軍”英文的首字母縮寫），但他們其實並不一定是讓人頭疼的情況，而可能是被動力性心理治療方法治療的。
此外，面質防御也可以協助診斷： 精神病態（反社會）類型的可能會繼續說謊，而精神病自大類型的則可能會反唇相譏，攻擊C醫生竟敢質疑他們的動機。
無論怎樣，C醫生的面質也可能避免他因為被病人如此使用而對自己的工作產生厭煩；至少他不只是被動［62］地坐在那裡忍受一名海軍士兵的恐嚇［83］。C醫生很喜歡我的建議，之後也匯報說，他和一些“武藤病”患者使用了面質防御的方法，感到很好用，而且偶爾還能發現一兩例可以治療的情況。他後來也對我說，那次討論後，他意識到他似乎把具有共情和被動等同起來了，這導致他在評估或治療病人的時候，若是太過“直接”就會感到內疚。
***
人類的心智有著一種令人贊嘆的能力，即它能發明各種各樣的機制，保護一個人不去覺察到那些令人不悅的情緒。這些機制通常經過了改頭換面，並在一個人覺知之外運作。因為防御機制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特性，挖掘這些機制、理解它們潛在的負面影響就可能很有幫助。例如，一個人無法識別和管理對所愛之人的憤怒，那麼他/她可能取而代之地感到自我憎惡。如果這個人因嚴重的抑鬱出現在醫院急診室中，治療師又能夠識別出這種情況，並能和病人討論其憤怒轉向自身［15］的防御操作，那麼就可能對病人大有裨益，防止他/她再次企圖自殺或卷入自毀行為（見第八章）。
理解防御對於其他生活情境也具有價值。家長識別出青少年子女使用最小化［75］和對抗恐懼行為［44］，就有可能幫助孩子避免那些危險的活動。理解對手的自大［63］則能讓一個管理者在商業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擔心所愛之人的酗酒問題，家人就需要能夠面質其否認［6］和合理化［42］。意識到一個哀悼中的親人認同喪失客體［37］則能幫助我們更好地寬慰她/他。最後同樣也很重要的就是，當你察覺到浪漫關係中出現疏遠和回避［61］機制時，你能提前預警到你交往的這個人可能並不能維持一段長久快樂婚姻所需的忠誠和穩定。
從技術層面上講，向不合適的人提及防御，或者在不恰當的時刻提及防御，可能會起到反作用。當然前提是你能發現防御，畢竟防御通常是潛意識的。在治療中進行相應幹預也可能很具挑戰性。
本書中，我嘗試提供給讀者一個框架以理解心理防御的起源、特性和成因，同時我也會用一章來專門討論鑒別診斷，描述何種類型患者適合詮釋性技術，何種類型不適合。書中還有一部分會探討如何發現並解碼病人使用的潛意識、病理性的防御。此外，我也另辟章節，解釋如何鎖定防御，並如何根據病人情況所框定的技術來進行支持性或者詮釋性的幹預。最後，我會用一章內容來展示如何在自殺評估中，將防御面質作為一種輔助其他技術的手段來使用。

序
第一版 致謝
《心靈的面具》中文第二版作者序

引言
第一章 關於防御的基本概念
第二章 性心理口欲期、肛欲期和第一生殖器期中出現的防御
第三章 潛伏期、青少年期及雜類防御
第四章 防御在精神病理診斷中的使用
第五章 詮釋技術
第六章 鑒別診斷與治療選擇
第七章 支持性治療技術
第八章 自殺傾向評估中需關注的防御

附錄1 精神分裂癥： 診斷標準演變史
附錄2 診斷中需評估的自我力量
附錄3 精神分析診斷中發展性因素的考量
附錄4 客體關係理論簡史
附錄5 躺椅上的卡門（比才歌劇人物）

附言 一些聲明
術語和防御機制列表（中英對照)
參考文獻
譯者後記

《心靈的面具》中文第二版作者序

我很榮幸地看到這本書的中文版得以再版。這首先要感謝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編輯彭呈軍先生，沒有他的辛勤努力，《心靈的面具》的中文第二版不可能面世。

在我用英文撰寫《心靈的面具》時，完全沒有想到這本書會被翻譯成其他文字出版。因此，我（在書中）既包含了術語，也使用了文學性語言，偶爾還會穿插一些美國俗語。當時的初衷是希望讀者能更加輕松愉快地用英語閱讀此書，但後來才意識到這種文風會讓翻譯變得十分困難。但無論如何，當收到來自羅馬尼亞、土耳其和伊朗的信函要求翻譯這本書的時候，我仍然感到十分欣喜。我也希望能用不同的語言閱讀這本書。

令我驚喜的是，《心靈的面具》在2011年首次被郭道寰（杭州）帶領的“101小組”翻譯成中文；更令我驚喜的是，在書籍出版後，北京《心理月刊》一次讀者調查中發現，這本書在中國讀者閱讀量最高的心理書籍榜中排名第二。這些消息都令人相當振奮。2012年，我在北京接受了《心理月刊》的采訪，這篇訪談隨後也被該雜志發表。

之後，我開始更多地在中國從事教學，至今已有七八年時光。慢慢地，我也聽到不少學生反饋說，盡管這本書十分有幫助，但是文風卻不太符合中文習慣。這些意見讓我開始思考，是否有必要日後進行重新翻譯。

能夠和第二版譯者王晶（北京）合作實屬我的幸運。她講著標準的美式英語，有著豐富的詞匯量，並且能領會到書中的幽默。她答應重譯此書我深感榮幸。

為確保翻譯準確性，王晶也推薦了我的朋友及同事武春艷醫生對譯本進行審校。武春艷醫生是正在接受精神分析訓練的精神科醫生及上海精神衛生中心雜志的編輯，對於精神分析術語的中文翻譯有著精準的把握，並有著多年豐富的學術和筆譯、口譯經驗。對王晶和武春艷兩人，我表示深深的感激。

除了語言之外，這本書也有其他方面需要修訂。本書最早是在2003年由位於紐約市的勞特裡奇出版社（Routledge）出版。當時，《美國精神障礙診斷與統計手冊》第四版似乎意味著會將防御機制考慮在內： 該版前言建議將防御放置於軸二。但是到了第五版（2013）中，以軸系進行診斷的方式被放棄。此外，由於這一版擴展到上千頁之多，因此將防御機制與之進行對應更加困難且幾乎不可行（Frances， 2013，2014）。加之第四版的編碼系統已被摒棄，因此有必要在此書中將相關的引用刪除。

這五年來我一直在弗吉尼亞州諾福克市歐道明大學（Old Dominion University）的孔子學院學習中文。目前，我可以進行簡單的閱讀書寫，並十分喜愛學習各種成語。不過，此書的中文水平遠遠超過我目前的能力。我希望你能喜歡此書的第二版，並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夠用中文閱讀這本書。

杰瑞姆·布萊克曼

2020年6月

譯者後記
有一天，我的一位來訪者跟我說：“我想我跟你講這些事，其實是為了不談其他更重要的事。”
之前，他講述了這一周的經歷： 與他人的衝突、內心的感受和領悟、不願意看到的自身問題……所有這些都的的確確是咨詢要去處理的議題。但慢慢地，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在通過說這些事——這些確實是咨詢要去討論的事情、能讓咨詢師“松一口氣”的事情——來逃避其他什麼。來訪者自己意識到自己在使用防御。
你看，心理防御無處不在。人們不僅會使用花樣繁多的防御方式，也會在各個水平和抽象層次上使用防御。有些防御無傷大雅，但有些防御則會扭曲人格、耽誤人生甚至制造更多的痛苦。
理解防御是精神分析性心理治療和其他流派心理治療不同的地方，也是當代弗洛伊德學派重要的工作方式。人們之所以防御，是因為自身有不能看見、不願意看見、不能接受的部分——我們每個人都有，所以我們每個人也都會防御。人們之所以防御，也是因為我們要去面對並非百分之百適應我們的環境，我們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要“生存”下來。
當杰瑞姆·布萊克曼醫生（教授/老師——我更願意稱他為老師，感覺更親切一些）邀請我重新翻譯《心靈的面具——101種防御機制》時，我第一反應是略有吃驚，但第二反應就是欣然答應。事實上，我並不認為我能夠比第一版譯者們做得更好。這本書的第一版廣受好評，重印多次，許多從事心理咨詢行業的同行們都仔仔細細地閱讀過這本書。我之所以答應重譯，是因為一方面我幸運地獲得了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彭呈軍老師以及資深心理治療師武春艷老師的大力支持和幫助，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想深入學習這本書，深入理解防御操作以及防御機制。整個翻譯過程讓我收獲匪淺。
可以說，《心靈的面具——101種防御機制》是我見過的專業文獻中，對防御最全面、透徹的總結。在這本書之前，大概就是七十多年前安娜·弗洛伊德的《自我與防御機制》Freud, A. (1937/1992). The Ego and the Mechanisms of Defence. Routledge.了。可能會有人說，“哪有那麼多防御？”但我翻譯後的感覺是，有。不僅有那麼多的防御，而且還有更多的防御。這一點，布萊克曼老師也在書中提到。能夠給這些防御操作和機制命名，是理解心靈、理解人的第一步。就好比哲學家會說：“如果我們能給人使用的每一種謬誤都命名，那該有多好。”意思就是，這樣我們就可以更好地理解人的思維模式並且當出現思維錯誤時能夠指認出來。
同樣，如果我們能給人使用的每一種防御都命名，那該有多好。命名是理解的第一步。不能言說的也無法通透理解。但命名並不是拿著花名冊、電話簿和人說，“你這是在使用壓抑”、“你怎麼又理智化了”。命名的意義首先在於，我們理解到一個人（我們自己或者其他人），她/他因為某些原因，感到需要保護自己。也就是，我們理解到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脆弱的部分。這讓我們更能抱持著一種慈悲心和開放性去和來訪者工作，去和他人交往，或者去共情理解自己。
所以我個人認為，這本書的精華不僅僅是列舉出了上百種防御方式，而且也包括那些有趣但深刻的案例片段。即，我們該如何去和防御工作。幫助來訪者理解到她/他具體使用哪一種防御其實是很後面的事情。在這之前，咨詢師的看見、接納本身就傳遞著重要的信息：“我看到你處在痛苦中。我尊重你感到需要保護自己。”這種態度本身就已經不同於一般性的人際關係了。
以上便是我認為我在這次翻譯旅程中最大的收獲。當然，這本書還有其他很多重要內容我並沒有提到。例如自殺風險評估、診斷依據、和來訪者的不同工作方式，等等。我想，親愛的讀者——聰明、智能的讀者，你一定會在這本寶藏書籍中發現更多。
王晶
2021年3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