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改編自兩岸最高層級間諜案「少康專案」真人真事,臺灣最受期待的諜報小說!
★二十年政治記者、資深媒體人李志德首部長篇,精彩演繹國共分治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場情報戰!
★致敬勒卡雷!時代之下的餘人與餘生,細膩刻劃九〇年代諜戰背後的利益與權謀、人性與家國。
他是一名愛國者,
但歷史上他卻只能是名「叛國者」。
一紙文件,一卷錄音,一條情資,
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將決定國家的明日。
黃敏聰被中共逮捕了。
九○年代,兩岸重啟交流,香港回歸倒數,國共間的情報戰也進入白熱化。臺灣情報局透過港粵臺商穿針引線,策反二位官拜將校、兩岸分治以來最高階的解放軍軍官,創建「玄武專案」,以獲取中共的機密軍事情資,做為政權籌碼。
九九年春天,情報員黃敏聰隻身入陸,會見合作多年、期盼中國民主化的「玄武二號」──解放軍少將馮潼。不料此次撥出電話,彼端傳來的並非老將軍熟悉的代號與招呼,迥異於過往的情況讓黃敏聰深覺不妙,他一面擔憂馮潼的安危一面迅速擬定撤離路線,卻在撤退航班即將起飛之際,被打開艙門的一眾黑衣幹員強制押解。
一系列的拷問折磨,讓黃敏聰逐漸釐清「玄武專案」背後的不可告人:老將軍在愛國與叛國之間的抉擇、官場眾人對權位的謀算、貪婪中間人的利益瓜分,和大時代裡的情感糾葛……情報作戰宛如棋局,只是黃聰敏不敢去想,自己是否已然成為此局的棄子?而那些圖謀是否也注定被歷史洪流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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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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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對話中國智庫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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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志德
1969年生的天蠍座。
二十餘年的記者生涯。
情報工作人員的後代。
主要興趣集中在台灣政治、軍事、兩岸關係、中國和香港。
待過《聯合報》、《蘋果日報》、自由亞洲電臺、公視新聞部,並曾任《端傳媒》總編、《鏡週刊》文化組副總編輯。採訪深入臺灣政治和兩岸關係,曾出版《無岸的旅途:陷在時代困局中的兩岸報導》、《海風泱泱》。
序
推薦序 「現實的思索,與小說的必要」
臥斧 作家
「這些人在夜半的祕密時分找到新的信條,獨自受到內心信念的驅動,出賣了個人天職、自己的家庭和國家。即使這些人內心充滿新的狂熱、新的希望,還是不得不跟當叛徒的恥辱掙扎;就連他們也會與幾乎宛如實體的椎心痛苦拉鋸,因為他們曾被訓練永遠、永遠不得洩密。」──《冷戰諜魂》
二十世紀的最後二十年左右,臺海兩岸的政治局勢出現明顯變化。
一九七八年,時任中共領導人的鄧小平宣布「對內改革,對外開放」,主因在於中國歷經三十年的封閉狀態,經濟蕭條,人民普遍生活困頓。改革初期中共內部派系相互鬥爭,開放步調遲緩,一九八九年發生的「六四天安門事件」更重挫改革進程,直到一九九二年才相對穩定。一九八七年,時任中華民國總統的蔣經國宣布解嚴,臺灣結束超過三十八年的「戒嚴時期」,四個多月後,開放兩岸探親。一九九四年,《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通過,明定總統、副總統改由人民直選,任期由六年縮短為四年,僅得連任一次;增修條文通過的幾天之後,一本名為《一九九五閏八月》的書籍在臺灣出版,預言中共即將武力犯臺。武力犯臺並未成真,但中共的確發動升高緊張情勢的軍事演習,直至一九九六年,臺灣,亦即增修條文當中的「中華民國自由地區」,人民迎來第一次直接投票選擇領導人的總統大選。
《叛國者》的故事情節,發生在這樣的時空背景當中。
既是「叛國」,就得看是「叛」哪個「國」──以此視之,《叛國者》的書名相當微妙。二十世紀的八○年代,「反攻大陸」之類口號在臺灣仍時有所聞,對兩岸的許多人而言,「海峽對面那個地方」仍然是「我們的」,因此「叛國」並不是叛「國」,而是反叛某個政權。「政府」、「國家」與「社會」其實是三個不同的概念,但時常被混用、甚至誤解,認為「政府」即是「國家」。「叛國者」三個字,幽微而明顯地點出箇中荒謬。
《叛國者》當中的「叛國」行為,主要是「玄武專案」。
「玄武專案」由臺灣情報單位主導,前後吸收了兩名中國解放軍高級將領,經此途徑獲知重要情資,包括中共當局對臺灣政治情勢變化的看法、反應,以及軍事設備與武力布署。「玄武專案」源於九○年代真實存在的「少康專案」,運作期間將近十年,首先吸收解放軍大校邵正宗為「少康一號」,邵正宗退役時策反自己從前的上級少將劉連昆,接替成為「少康二號」。兩人在一九九九年先後被捕,因間諜罪被判死刑,同年執刑;臺灣派到中國的相關人員也因而在中國入獄,最後一名在二○一九年年初才獲釋返臺。
已然官拜將校,為何仍背叛自身所屬政權?
間諜小說泰斗、已故英國小說家勒卡雷曾在作品當中多次詳細描寫,一個人選擇成為間諜,不見得是認同某個政權、對另一個政權抱有敵意這麼單純。對原來就從事情報工作的人而言,這可能就是一份工作,關乎薪資、職銜之類與尋常企業員工相差不多的考量;而對原來不做這類工作但被吸納成為諜報任務一分子的其他人而言,決定入夥的原因可能更多。他們或許不完全認同「另一邊」的主政者,但對彼方的政治制度發展較樂觀、對己方的有疑慮;他們或許想透過這種手段,確保自己或家人未來能在其他國家安全穩妥地生活;他們或許得靠這個方式,擺脫掉自己原有的麻煩;或許,他們的理由更私己,例如情感糾葛、例如金錢欲望。
因此,他們「叛國」,或協助他者「叛國」。
是故,一個人「叛國」與否,從來就無法簡化為這人是否「愛國」──《叛國者》精準描繪圍繞「玄武專案」的角色群像,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考量和算計,因為自身處境、因為眼下利益、因為未來計畫,也因為所屬單位;反過來說,政治局勢牽動經濟市場,也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個人生活及人際關係,自然也就左右了角色的決定。
勒卡雷的小說《冷戰諜魂》裡,出現過這段文字。
「他們會知道這是一場賭局。他們會知道即使是計畫最周詳的諜報行動路線,也會因為人為決定的前後不一致,結果變得毫無意義;叛徒、騙子以及罪犯有可能會抗拒所有甜言蜜語,而受人尊重的紳士也有可能只因在公家餐廳吃到濕軟的甘藍菜,就決定犯下駭人聽聞的叛國罪。」這段文字不僅指出諜報任務的成敗有極大比例取決於參與任務的個人,也指出驅策個人行動的因素可能難以預料。以結果視之,不難指出某人在某時某地做出的決定因何緣故、是對是錯,但對那個人來說,身處某個抉擇片刻,決定的剎那可能是不加思索的倉促,或者包含更為複雜的評估。
這樣的故事,適合以小說形式敘述。
《叛國者》作者李志德長年從事記者工作,擅長的是紀實報導,但《叛國者》以小說形式呈現,相信有部分原因在於李志德決定不以「事件」為主,而是將視角拉到「個人」,替主要角色設定了不同個性、加入「玄武專案」的不同因由與思考脈絡,具體呈現角色之間如何互信與猜忌、謀利與排擠,時局的變化推拉了角色的行動方向,而角色的作為──無論緣於試圖替自己謀得權位、展露實力,或是對掌權當局的做法存有異議──也成為時局推進當中,或大或小的變因。
以「小說」角度審度,《叛國者》表現亮眼,不過,這故事也適合從另一個角度思索。
除了部分人名變造之外,作為一本「小說」,《叛國者》當中必然存在其他虛構,倘若想要了解實際的「少康專案」始末,必須查閱相關報導;不過《叛國者》仍詳實地重現了當年同處轉變時期的兩岸政局,如何影響對方以及影響個人。「保密防諜」口號喊得震天價響的年代已經過去,但兩岸仍有間諜活動,加上科技輔助,情資竊取與傳遞的形式更加多元。中國的改革開放在新世紀已轉為保守,共產黨政權對內的管控日益嚴苛,對臺則從未放棄吞併意圖,《紅色賭盤》、《紅色滲透》等書都能讀到中共當局如何迫使企業及個人為黨服務,以及對外用各種方式宣傳滲透,尤其是透過網路等媒介進行的認知作戰(其實,當年的《一九九五閏八月》一書,幾乎也是一種認知作戰)。《叛國者》發生在間諜活動正要出現巨大變化的年代,所以讀得到一些類似傳統諜報小說的情節(例如傳遞情報的方式),而更重要的是,《叛國者》點出,所有活動的關鍵都是「個人」,對於身處資訊洪流當中,認知作戰會在不經意間滲入生活當中的讀者而言,將這層思索納入日常,是不得不為的功課。
目次
楔子 二〇〇三年三月
第一部 越境交通黃敏聰
第二部 情報官潘中統
第三部 少將馮潼
第四部 特派員鄺家祥
第五部 玄武二號
第六部 副局長與副處長
第七部 餘人和餘生
謝辭
書摘/試閱
第一章
1
踏進機門前,黃敏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尾隨、突然出現,吼叫著追趕他的人。
「過關了嗎?」他還不知道,但一路停不住發抖的手,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靜下來了。
走道旁的空姐看了一眼登機證,往機尾一比。這班上海飛香港的東方航空幾近全滿,補位的黃敏聰被安排在最後段,身型魁梧的黃敏聰看到要被夾在其他旅客中間,皮膚已經開始發汗。但顧不得這麼多了,能走脫才是最重要的。
黃敏聰一手提著一只網球袋,一手扶著比他略高一些的行李櫃,半側著身一路走到機尾,走道上還有不少舉著行李往置物櫃硬塞的旅客,黃敏聰走走停停,正側身擠過一位半天放不進行李的婦人。背後沉悶「碰」的一聲,機門關上了。黃敏聰深呼一口氣,又是一顆定心丸。
機門口的推車上只零星剩些《南華早報》、《金融時報》,中文報紙散落在一個一個座位的旅客手上,「陳水扁:民進黨應組跨黨派全民政府」、「宋楚瑜全省走透透」……黃敏聰掃視這些臺灣報紙,心裡暗記:這個是臺灣人,那個也是,那裡也有……。
走到最後一排,黃敏聰挪了挪櫃裡其他人的行李,把自己的網球袋塞進去。螢幕上已經開始播安全影片,站上走道的空姐空少比手劃腳,開始示範安全帶和救生衣的用法。黃敏聰向走道位的客人道個歉,努力自己塞進座位,假裝沒看到對方嫌惡的眼神。一靠上椅背,汗水立刻滲過了內衣和襯衫。冷汗、熱汗流得他滿頭滿臉,黃敏聰撕開紙巾抹了兩下。飛機已經開始後退。
黃敏聰心裡的時針分針轉得飛快,心裡盤算兩個小時後到香港,屆時不出機場,直接櫃檯買票,踏進華航才真是平安脫身。正想著,引擎聲拔高起來,飛機正要往前滑行,突然像斷線停電一樣,聲音沒了,飛機硬生生停了下來。黃敏聰心頭一緊,眼角一瞟窗外,五、六部轎車朝著飛機開過來,不遠處五、六個地勤人員正推著一座登機梯過來。
「還是來了!」黃敏聰深呼吸了一口,原本應該帶他脫困的機艙如今成了困住他的牢籠,三分鐘前歷歷在目的逃脫場景,像肥皂泡泡一樣瞬間破滅。十多個小時的逃亡就要結束,黃敏聰瞪著前座椅背,等等機門一開,未來的命運自會快步找上他來。
「誰是黃敏聰?」一位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留著平頭的中年男子站在走道頭,繃著臉向著機內大聲喝了一句。黃敏聰深呼吸一口氣,舉起手朗聲回答,「我是」。話說完,竟生出一種奇特的輕鬆感。機艙裡轟的一聲,四下爆出微微的驚呼。
「有點事情請您幫忙,麻煩跟我們去一趟,晚兩小時走可以嗎?」中年男子語氣和緩了一些。「謝謝大家,不好意思耽誤時間。」這句話對著其他乘客。
「你有行李嗎?」一位空少快步走到座位邊。
「有。」黃敏聰拿出網球袋,用手背抹掉額頭不停冒出的汗珠,低頭看到身邊乘客手上的《聯合報》,心念一動。
機艙走道原本就不寬,黃敏聰慢下腳步,用著極其不標準的臺語,對著拿臺灣報紙的乘客,邊說邊往外走:
「我叫黃敏聰……我是臺灣人……我是情報局的情報員……誰會使幫忙我拍個電話……給情報局……我給人掠了。」
突如其來的臺語,上了飛機又被帶走的乘客。奇特的情境吸引了兩、三個中年旅客抬起頭來看著黃敏聰,他們的眼神有的迷惑、有的好奇,帶一點驚訝。
2
一、中共中央對於臺灣選舉情勢的估計如何?可有下發文件指示?
二、近期是否有國家領導人層級的領導人,針對臺灣總統大選發表內部講話?如有,內容為何?
三、南京軍區是否有外地部隊移入駐防,或外場軍機轉場進駐?如有,數量多少?
四、此前呈報的60架Su-27採購案,目前進度如何?預計交機時間為何?交機後Su-27的人員座艙比概估為多少?
五、針對美軍航空母艦介入臺海,共軍可有新的戰術戰法構想?
……
紙上列舉了十來條問題,黃敏聰低頭默念默記,時不時蓋起紙,臉朝天空,試試自己能不能背起來,像個背單字的國中生。從高中畢業進軍校後,黃敏聰就一直留著平頭。除了髮型,他一直留著在部隊裡的說話方式,渾厚明亮的丹田發音,有股乾脆又滿不在乎的調調。
胡聞天在一旁靜靜聽著,雙手抱胸,盯著黃敏聰的眼睛炯炯有神。這位情報局的中校是黃敏聰的聯絡官。這對搭檔身材近似,身高都超過一八零,局裡長官有時開玩笑形容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像「雙塔」,不過黃敏聰顯胖,胡聞天更精壯些。
胡聞天和黃敏聰一起進入「玄武專案」已經四年,黃敏聰被稱作「交通」,任務是將敵後間諜獲得的情報帶回情報局本部。老派的稱法叫「越交」──「越境交通」,以區別只在國內活動和穿越國境的交通員。交通和內勤情報官相互搭配,黃敏聰出發前的任務由胡聞天交付,帶回來的資料,也由胡聞天匯整、寫成報告後向上呈送。至於這個專案為什麼同時換掉了內勤情報官和外勤交通員?胡聞天聽過各種流言,但心知肚明自己沒有問出真正答案的分量。
看黃敏聰記得差不多了,胡聞天讓他再背一次,邊聽邊修正,直到一字不差地背了三次,胡聞天笑了笑,「可以了,小黃一路上記得時不時多背一背,但可別念出聲。」
胡聞天掏出打火機把紙片點著,讓紙灰一塊一塊掉進煙灰缸裡。最後,他把手指捏住的一小角也往裡一丟,往煙灰缸裡倒了半杯水,拿一根筷子,把紙灰擣碎。
「好了。然後你要帶的東西還有這些。」胡聞天打開了自己的袋子,拿出一本巴掌大小的筆記本。「這是密寫本,上頭記的蒐集要項和你剛才背的一樣。只要有一點不對,馬上撕碎銷毀,最好能沖進馬桶。可是就算本子沒了,你還是要能把要項轉達給對象,明白嗎?」
黃敏聰點點頭,再留意到胡聞天拿出的一個墨綠色的紙盒,銀色縷空字體印著ACCAKAPPA,裡頭的玻璃瓶帶著噴嘴,「貴局現在時興搞名牌精品了。」他對著胡聞天噴了兩下。
「不要亂噴,以前我們教做的有的有腐蝕性,鋼筆都能鏽壞。」胡聞天笑著用手擋開,「密寫劑你隨身帶著,交給對象。上次來要我們幫他補充一些,大概快用完了。跟他說,用法和之前都一樣,要冷藏。但這次配方是新的,和之前的不能混用。」
「還是辛曉琪嗎?」胡聞天邊問,邊從袋子裡拿出四盒錄音帶,兩盒《WinterLight》,兩盒《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不太好買了,我轉錄再自己做的包裝。你帶給他,兩盒讓他收藏,兩盒工作用。」
「還是辛曉琪,他真的愛聽,沒事就聽他哼著。有新歌我們就給他買。」黃敏聰笑著把四盒錄音帶收起進袋子裡。
「老哥,我多跟你說一句。」看著黃敏聰把東西一樣一樣收進行李包裡,胡聞天突然嚴肅起來:「玄武案到現在第七年,馮潼替我們工作也第五年了。一個情報來源,一般來講用個六、七年就已經夠本,而且愈來愈危險。現在要想的,是怎麼讓對象有個善終……。」
「上次不是交代,要我讓他找人往下傳?」黃敏聰低聲問。
「馮潼如果退了,能往下再找人接下來最好。老共那邊說發展情報來源要『爬高鑽深』,接手馮潼的人,理論上當然職務高過馮潼最好。目標對象是有了,不知道馮潼對他說破了沒有。如果說破了,你這一趟又多一層危險。因為馮潼要策反他,等於要向對方坦承為我們工作。馮潼只要一點破,我們也就該安排他脫離大陸了。我看最多到明年總統選舉結束,就該把馮潼接出來了。」
「馮潼離開,有計畫嗎?」黃敏聰追問了一句。
「以往好像有預備過,我沒有查檔案,現在沒時間。你之前不是和他聊過?這次去可以再探探他的想法。」
「嗯,那我也幹得差不多了。」黃敏聰突然冒出一句。
「啊?為什麼這樣講?」
「我不是你們情報局的正式人員。」黃敏聰說:「用你們的話說,我是個『聘用幹部』,和你們簽合約、領薪水。你們有終身俸,我什麼都沒有。當年是為了局裡長官說我有機會恢復軍職,我才願意加入情報局工作,過這種每天擔心受怕的生活,我現在進出大陸、香港的護照、臺胞證,都是自己的,假護照、假臺胞證我提了幾次?都沒下來。這些沒有我也認了,如果恢復軍職也做不到,我也不想做了。」
「這兩件事開會時我都提了,會上副座的裁示是:護照,立刻交辦;軍職,全力爭取突破。」胡聞天說:「你之前犯的案子是『永久禁役』的,要回任不是不可能,但這要國防部往上報,最上頭同意吧……等下吃飯副座也會來,你和他提提看,他肯定也是這樣回答你。」
黃敏聰瞪著胡聞天,一臉不高興。胡聞天又說:「也許等馮潼結束工作,出區之後,呈報有功人員,你一定在列。到那時第一次總統直選結束,新選的總統也上任了,我們說話也容易一點。是不是?」
「是龍哥當時說有機會,這對我是他媽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有什麼不行?當年蔡孝乾(1)匪諜都能當少將……」
胡聞天沉默不語,他知道這是黃敏聰一直在意的事,但想辦成,要上大簽,透過國家安全局再呈給總統,總統同意才有可能。但時機不巧,李登輝任期已經是最後一年,明年總統大選投票,李登輝傳的連戰、民氣高漲的宋楚瑜和訴求「政黨輪替執政」的陳水扁三強鼎立,再加上李敖、許信良兩組,五組人馬全臺灣跑行程。他們的安全都得靠國家安全局特勤中心維護。這時的國安局,光策劃候選人維安就占去大半時間;還有解放軍動態需要預警、監控,情報需求像下雨一樣從國安局落下來。兵荒馬亂,上山想見局長一面都不容易,那有空去為一個聘任的情報交通員回任軍官說項?但黃敏聰出發在即,不好跟他談這個,只能沉默不語。其實黃敏聰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機會不大。再三提起,與其說是要求,不如說是情緒。
見黃敏聰抱怨暫時停下,胡聞天招呼他:「我們先坐吧,處長他們馬上就來,等會吃飯就不談公事了。等你下星期回來,我再請你一頓,就我們倆。」
「還在這包廂?」
「不要,太拘束了。我們外頭吉祥小館最好。我剛放了一瓶陳高在那裡。」
「那好,等我回來喝你的酒。」
3
走出機場,黃敏聰排在等出租車的隊伍裡,臨要上車突然作勢找不到錢包,只能閃身陪笑,後頭兩、三組的人搖著頭,帶著厭惡的表情上了車。黃敏聰確定沒有車等著跟蹤他後,坐進車裡,交代出租車開到東方明珠塔。想像自己跳進了來來往往觀光客的「人海」裡,海水的包圍會帶給他一點點安全感。
遠遠一部八十二路公車開近,黃敏聰在關門前忽然跳上車,搭了兩站下車,站定後假意蹲下綁鞋帶,斜眼看著一同下車的三個人向不同方向走開後,他才站起身,招了一部出租車,報上了酒店對面一家海鮮餐廳的地址。
進到店裡,黃敏聰要了一個角落的位置,點一盤黏忽忽的西班牙海鮮飯,吃了大半盤,他突然起身,對著端來甜品,滿眼疑惑的侍搖搖手,在桌上留了三張百元人民幣,不等找錢就走出門外。他直接穿過馬路,斜眼向後,確認餐廳或門口裡沒有人跟上來後,拉開門進了飯店大廳。他和馮潼各自訂了房間,黃敏聰通常早一天到,確定安全後,就等著明天下午碰頭。
一艘遊輪靜靜停泊在黃埔江上,幾個房間裡透出了燈光。太陽就要下山,一天最後的日光來自蘇州河的方向,沿江而上不遠處就是四行倉庫。黃敏聰對著窗外的景色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把飯店房間窗簾拉下。
黃敏聰記得第一次到上海時,刻意勾留了兩、三天,來到這個國民黨宣傳的抗戰聖地。當年的倉庫還在,但已經被加蓋成七層樓,一樓的店鋪和街上其他的大樓商鋪沒有任何不同,黃敏聰反覆走過兩、三次,才確定這裡就是四行倉庫。
國民黨政府的宣傳是一套,但黃敏聰從小反覆聽長輩說的是另一種場景:一九四九年初,國軍從上海撤退前在市區裡瘋狂「鋤奸」的情景,「一排一排的共產黨員,就拉在四行倉庫的牆邊當街槍斃,人來人往,誰也顧不上誰……」。
「你不知道那個時候,市區裡共產黨多啊!有些你都看不出來。」想起老人家這些話,黃敏聰心頭一驚。想起這些說故事的叔叔、伯伯有人當年一走就沒有再回上海,五十年後反而是聽故事的人來了,而且和當年的共產黨一樣見不得光。
拉下房間的窗簾,黃敏聰打開電視,聲音調到剛好能遮住兩個人面對面談話的音量。接著拿出手機,撥了一通往北京的電話,響了四、五聲,有人接了起來:
「喂……請問馮老在嗎?我是王傑,王經理。」黃敏聰報上了化名。
「啊……王經理,哪位王經理……」傳來的是馮家老二的聲音,停了幾秒。「我爸爸不在家,出門去了。」
「出門去了?那請他回來給我打個電話。」
「啊……爸爸出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什麼時侯回來?」黃敏聰楞了一下,無意識地重覆了一聲。「那我怎麼找他呢?」
「啊……聯絡不上,我們聯絡不上。」
黃敏聰一下子掛了電話,聲音明明很清楚,對方卻連著三聲貌似聽不清楚,拉著長長聲音的「啊……」黃敏聰和馮潼的兒子們沒有交情,但見過不是一次兩次,沒有不曉得他的道理。再者,馮潼生活向來規律,即使剛好出門,也沒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甚至聯絡不上。這也是怪。
黃敏聰腦子裡「轟」地一聲炸開:莫非是最壞的事情發生了。該再打一次電話去馮家去確認嗎?不行了,多打一次電話就是多一次曝露行蹤。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控制住發抖的手,撥通了胡聞天的電話:
「吳協理,我是王傑。」
「是,小王啊,到了嗎?」胡聞天的聲音,夾雜在馬路上人、車的背景音裡,聽起來是在路上。
「到了,可是剛聯絡廠商老闆,老闆跑路了,錢都收不到了。」
電話那頭又是「啊!」了一聲
黃敏聰重重地重覆:「對!跑路了,錢都收不到了。」這是臨時編出來的暗語,胡聞天應該能意會。
「你那裡……找不到人了嗎?」胡聞天的聲音緊張起來。
「對!那我該待在這裡再找兩天,還是錢不要了,先回臺灣?」
「先回來吧!你等等,我到站了,先換部車,我們再聯絡。」
「先換部車」是約定好的暗語,就是要黃敏聰換一部「乾淨」的電話再來聯絡。就在黃敏聰下樓買儲值卡時,胡聞天撥通了副局長丁孟原的電話:
「喂,我是丁孟原。」
「我是胡聞天,副座你在局裡嗎?」
「在啊,怎麼了?」
「急事面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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