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裡的剎那與永恆─譫小語電影隨筆集：從《大話西遊》到《鐵達尼號》，用獨到角度解讀中外電影

「一部好的電影就像是一趟有意義的旅程，
它能讓你在片場停留，也能讓你永遠記住。」
──羅傑˙艾伯特（Roger Ebert），美國知名影評人

◤恨到終須散，繁華過後成一夢──《大話西遊》
你可以認為至尊寶帶上金箍後他經過一場生死昇華了靈魂，有了拯救世人的高尚理想；我卻覺得叛逆山賊至尊寶只是堅持了他一貫的風格――其行為動機就是救自己的愛人，只不過上一次要救的是白晶晶，這一次要救的是紫霞。君不見夕陽武士看著人群中孫悟空的背影說「好像一條狗」嗎？有愛的，才是人。孫悟空向著夕陽武士吹過去的那口「仙氣」，是他最後一抹人性。

別說一萬年、五百年，就是這一生我們能有始有終好好愛一個人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有些愛情轟轟烈烈地開始卻愛不到最終，我們眼看著一個個白晶晶或者至尊寶轉身離去，留下一紙祝福與懷念，自顧地刺骨穿心；有些人我們相愛時才發現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年華，就像夕陽武士所說的「相逢恨晚，造物弄人」。

◤不必尋找世外高人，強大而澄澈的內心即是法器──《畫皮》
小唯以為得了靖公主的心，替她去天狼國和親就可以真正做人了，沒想到天狼國是想要她自己的心去拯救國王的繼任者，而那個繼任者的心就是之前被小唯拿了，她不得不那樣做，不吃心就會破了皮相，那時得了心甘情願的心也沒有用了。這是多麼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個因果輪迴！從第一部到第二部，小唯的命運越來越不濟，不禁讓人心生悲嘆：做人難，做妖也不容易。

不容易的妖不只有小唯，還有第一部裡對小唯一片癡情的蜥蜴，還有第二部裡愛上了捉妖師的妖雀兒。蜥蜴愛得純粹、愛得慘烈，雀兒愛得清新、愛得自然。他們的愛都令人感動，儘管他們是妖。可就因為他們是妖，他們的愛註定前途黯淡沒有結果，蜥蜴為小唯而死，雀兒終因門不當戶不對這個致命的問題掛掉了，她死在自己愛著的捉妖師的血上。誰讓你是妖呢？妖怎麼能愛上捉妖師呢？

其實妖也未必是自願做妖，妖的最高理想都是修煉成人，而他們吃心喝血也是情非得已，要不那樣就死路一條。這大概是妖界的生存法則，小唯擺脫不了。說到底還是那句話：各有各的難處，理解萬歲！

◤用細緻入微的鏡頭刻畫出時代面貌與人間萬象──《安納托利亞往事》
長鏡頭與空鏡頭的大量運用，更烘托出孤寂、蕭瑟、壓抑與沉重的氛圍。停電後村長的女兒斯米萊捧著燈進入房間，燈光依次照亮了房間裡所有人的臉，而每一個人看到黑暗中斯米萊美麗光潔的臉時都不由驚呆了。畢竟，在蕭條破敗與醜陋死亡中生活了太久的人們已經忘記了什麼是美。肯南就是在那一刻淚流滿面，最後說出親生兒子的事情，他要員警代他照顧弟弟，那是父親的臨終囑託。那一刻不禁讓我們疑問，他究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拋棄者、違反道德的偷情者、觸犯法律的殺人者，還是一個時代的受害者？

◤法律尚有限制，他只在乎正義──《神隱任務》
法律與正義漸行漸遠，於是女律師不得不和俠探站到了一起，協同俠探以「非法」的手段和方式實現了實質正義。最關鍵之處，女律師會用「合法性」的方式收拾俠探「正當性」的殘局――她會讓俠探在司法程序中從剛剛發生的場景裡人間蒸發。
美女喜歡帥哥的電影慣常橋段在這裡被賦予超乎尋常的意義，兩人殊途同歸隱約說明，在法治這個大前提上，自然法學派與法律實證主義其實是統一的。分歧只是如何實現最高法治――當然這裡的法治不是簡單地用法制去治理，而是我們――無論是自然法學派還是法律實證主義――永遠都追求的公平與正義。
美女律師最後對俠探戀戀不捨，這樣的橋段從法學視角我們看到的是學派之辯，在普通觀眾看來無疑是相當浪漫的。其實浪漫不應該僅僅是普通觀眾的感受，也應該是法律所要追求的至高境界，法意與詩性本該相通。

★本書特色：本書是一部電影隨筆集，收錄了作者十年間撰寫的電影隨筆、評論50餘篇。作者結合多種專業知識和自身感悟，從文學、藝術、歷史、法律、哲學以及生活、人性等多個視角解讀數十部中外電影，以期抓住這一光影藝術的本質與精髓，參悟蘊藏其間的詩意與智慧。全書文字清新流暢，語言生動活潑，追求在輕鬆的閱讀中給讀者意想不到的有益啟發。

譫小語，本名張寧，作家、文化學者、自由撰稿人。撰寫和參與策劃、編纂圖書多部，發表文化隨筆、文藝評論及學術文章，曾撰寫大量影評。

上篇　剎那與永恆
剎那與永恆
夕陽無語，可惜一片江山
共通的旋律主題
降魔，伏妖，都不過是戲夢人生
樂極致幻背後的愛欲與文明
靈魂必須召回它遺忘的單純
白鹿原上的田小娥傳奇
明月千里寄相思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龍門一夢，相逢何必曾相識
拉拉雜雜說畫皮
驀然回首，此情可待
落寞與孤獨的「傳奇」
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別離的大提琴
曾經美好而神祕的未來
一千人、一個人和一匹馬
漂流在宇宙的時空之河
我們是否還能與狼共舞
如果不能給死亡做手術，我們還能做什麼
極端工具理性與人的身分確證
每一代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羅賓漢
為真正思考的頭腦和自由精神乾杯
回望曾經的故鄉
伊拉克戰火中的奎師那
藝術、瘋癲與梵古死亡案的羅生門

下篇　往事與刑罰
白骨精的規訓與自由
一個自由主義者的英雄末路
多情的正義與虛偽的法治
局外人，何安下？
在「神探」的背後
生存的權利與活著的尊嚴
掌管萬物運行法則的「其他人」
惡人之死
迷失在過往與未來之間的李雪蓮
怒漢與公民
銀幕內外的湄公河大案
正義開出的惡之花
「因父之名」的正當性與有效性
誰來判定荒野中的罪與罰
如果肖申克的蘇格拉底不越獄
法律尚有限制，他只在乎正義
自殺者的喜劇與殺手的悲劇
是什麼讓我們感到如此恐懼
影像狂歡背後的敘事構陷
馴龍之道不在高手
鋼鋸嶺懸崖上的耶穌
罪惡與童話
擬制的親情與超現實的虛構
電影、個案與司法進步
並不久遠的往事與未知的刑罰

剎那與永恆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
擺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
等我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
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
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
我希望是，一萬年

許多年後，再看這部穿越五百年的奇幻電影《大話西遊》，最動容處，並非至尊寶那弄假成真的愛你一萬年的誓言，也不是紫霞仙子那猜中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局的悲嘆，而是故事結尾處，黃沙大漠中舊城樓上，夕陽武士與癡情女子稀裡糊塗的那一吻。
至尊寶在五百年間來去穿梭，為的是救白晶晶，可是就在這穿梭的旅途中，又不期然地愛上了紫霞仙子，儘管他自己並不願意承認。或許他對白晶晶的感情本就不是愛，或許愛情本來就是這樣讓人難以控制和預料。可是，即便白晶晶坦然退出，至尊寶依然無法和紫霞牽手一生。因為，人生不只有愛情，人生還有許多苦痛辛酸。至尊寶要想打敗牛魔王完成一項關於拯救的任務，就要帶上金箍重現齊天大聖真身，可是變回齊天大聖就意味著接下了保護唐僧西天取經的另一個重任，從此再不可動凡心，否則金箍就會勒爆腦袋。
然而，即便至尊寶咬著牙帶上金箍不認紫霞，最終也沒能救下紫霞的命――紫霞為了給至尊寶擋過牛魔王那一叉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十幾年前，就在此處，看到一身紅妝的紫霞仙子飛向太陽時，我被戳中淚點。然而如今再看這一節已經沒有悲傷，因為我知道，不久，夕陽武士就要和橙衣女子在城樓上來一場大快人心的行為藝術。可是，當城樓上那一幕真的發生，當盧冠廷《一生所愛》的歌聲重又響起，我卻忍不住流下淚來。
――這是等了五百年終於等到的一吻，這是化解相愛的人們生命中所有委屈、所有不甘和所有遺恨的一吻。
說到城樓上那一幕，很多觀眾心中不免會有這樣一個疑問：夕陽武士就是至尊寶嗎，橙衣女子又是不是紫霞仙子？噓――不要問，這是個祕密！也許他們就是當年城樓下不歡而散的至尊寶和紫霞，也許至尊寶和紫霞的故事不過是取經路上某個夜晚孫悟空做的一個夢，而城樓上兩個人深情相擁才是真實的人間一幕。然而，這些都已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相愛的人終於在一起了。所以我寧願相信他們和至尊寶、紫霞是前世今生的關係，那吊兒郎當亦步亦趨走過去的樣子分明就是至尊寶自己。那一世我們愛到不能愛，恨到終須散，繁華過後成一夢，這一生我們相偎相依，一路天涯。

我那麼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會死啊？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娶我。
我猜中了前頭，可我猜不著這結局……

你可以認為至尊寶帶上金箍後他經過一場生死昇華了靈魂，有了拯救世人的高尚理想；我卻覺得叛逆山賊至尊寶只是堅持了他一貫的風格――其行為動機就是救自己的愛人，只不過上一次要救的是白晶晶，這一次要救的是紫霞。君不見夕陽武士看著人群中孫悟空的背影說「好像一條狗」嗎？有愛的，才是人。孫悟空向著夕陽武士吹過去的那口「仙氣」，是他最後一抹人性。
別說一萬年、五百年，就是這一生我們能有始有終好好愛一個人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有些愛情轟轟烈烈地開始卻愛不到最終，我們眼看著一個個白晶晶或者至尊寶轉身離去，留下一紙祝福與懷念，自顧地刺骨穿心；有些人我們相愛時才發現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年華，就像夕陽武士所說的「相逢恨晚，造物弄人」。
木心曾說，「我覺得人只有一生是很寒傖的，如果能二生三生同時進行那該多好」！一輩子，根本無法承受生命中的那些愛和恨。還好，有一件事兒佛大概是對的――佛說有前世今生。而我們和我們愛的人，有時走散了一生，有時永世不再分離。

驀然回首，此情可待
上世紀末以降，香港電影不斷唱衰。這不僅令香港影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也讓整個華語電影界乃至世界範圍內的業內人士都感到無限惋惜。那個曾經被稱為「東方好萊塢」的電影夢之地，不得不面對人去樓空、門可羅雀的現實。
十幾年來，北上一直是香港電影的關鍵字。這是香港電影在經濟一體化、文化大融合的時代背景下所無法回避的必然。當然，有人選擇了堅守，他們堅信香港電影不會死。儘管這也是在2011年第三十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上，新老香港電影人聲嘶力竭地呐喊的主題，但那喊聲依然讓人覺得缺少十足的底氣。然而，當《春嬌與志明》在2012年的春天如期上映，我們跟著影片的懷舊旋律驀然回首，看到的不僅是香港電影曾經的輝煌，還有那隻浴火的鳳凰。
在《春嬌與志明》之前，彭浩翔一直都是一個純粹的堅守者。在新世紀以來眾多香港電影的大佬們紛紛北上的潮流下，一批香港本土電影新秀逐漸嶄露頭角，其中就有彭浩翔。電影蕭條的一個最大徵兆就是劇本荒。生於70年代作家出身的彭浩翔，以導演和編劇雙重身分介入電影圈顯然是個可靠的開端。2001年彭浩翔拍攝首部長片《買凶拍人》，2003年憑藉《大丈夫》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晉導演獎。而在拍攝了《公主復仇記》、《青春夢工廠》、《伊莎貝拉》、《出埃及記》、《破事兒》、《維多利亞一號》之後的2010年，彭浩翔靈光乍現，僅用15天時間拍出了自己的里程碑式作品――《志明與春嬌》，以鮮明的風格受到香港和內地年輕觀眾的喜愛和追捧，並在第二年獲得金像獎最佳編劇獎。而且，這部電影繼承了他一貫的「香港製造」的精髓。
就在大家以為彭浩翔必然成為香港電影堅守者中新生代的代表時，他高調宣布：北上，拍攝《志明與春嬌》的續集，《春嬌與志明》。這未免讓一些香港電影人和港片擁躉有一點失望。北上，還能保留幾分「香港製造」的神采？
事實證明，北上，依然可以堅守。
如果在北京拍攝一部純粹港片，不是絕沒可能。可是如果那樣，北上的意義又是什麼？眾多香港電影人紛紛北上，自然有其道理。資源的整合、市場的拓展、票房的考慮以及成本的計算等等都有其優勢存在。因此，北上必然要有「入鄉隨俗」的設計。於是在《春嬌與志明》中，觀眾看到了內地當下最紅的女演員楊冪、偶像型男黃曉明、票房看好的徐崢，看到了後海、三里屯和鄉親大市場，看到了長城公社，哪怕植入廣告也是帶著的「京味兒」。然而，影片並沒有因為加進「京味兒」而失去「港味兒」。彭浩翔又巧妙地把邵音音、鄭伊健、王馨平這些代表著香港演藝業幾十年發展歷程的關鍵人物帶進故事。前輩邵音音在片中出現所帶來的視覺影響自不必說，彭浩翔更是令鄭伊健和王馨平本人演本人，帶我們回顧那曾經的輝煌。「浩南哥成名前後」的故事嵌入春嬌與志明的感情發展脈絡中，天衣無縫，並且極具戲劇效果。而當《別問我是誰》的旋律響起時，悵惘的不僅是春嬌，更有銀幕前聽著這歌聲長大的你我。
志明與春嬌先後離港赴京，這其實就是香港電影發展路途的一個喻示。影片在戲裡戲外都坦然面對了香港與內地文化融合的客觀現實，同時在融合中凸顯香港精神。無可否認，《春嬌與志明》依然帶著香港電影的神。影片結尾處兩人重歸於好，志明問春嬌那條名叫「然後」的寵物狗該怎麼辦，則正是在展望「歸來」的美好願景。
無論是北上探索的彭浩翔，還是依然在港堅守的新生代們，縱觀近年來香港電影的發展軌跡，我們在越來越多的資深分析認為「香港電影」這一黃金標籤難免要走進歷史的最後關頭，依稀看到一隻浴火的鳳凰開始震顫它的翎翅。
說香港電影已經涅磐重生當然為時尚早，但是我們有理由期待它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