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山白朝子的「業界告密」小說
山白朝子:
「小說家比小說還離奇。
因為腦袋正常的人,不會想要寫小說。」
這本恐怖小說真厲害!2024
入選作品
獨家收錄
✦繁體中文版後記✦
㊙ ㊙ ㊙
▍保護瀕危小說家,人人有責。
▍即便知其人,也請不要揚聲。
我的職業是小說家。
雖然無緣成為暢銷作家,但生活姑且還過得去。
長年待在出版界,我見過各式各樣的小說家。
為了寫推理小說,要妻子把自己的手臂弄斷;
個性溫文儒雅,作品卻充滿令人作嘔的血腥與獵奇;
每次寫作時,就會和小說中的角色進行腦內會議⋯⋯
小說家這類人,似乎都有著人格上的問題。
但他們即使犧牲一切也要投入創作的態度,令我深受感動;
即使走上偏路也要追尋美的自毀精神,令我無比憧憬,
而觀察這些過著偏激生活的小說家,更是我的嗜好。
小說家怪人多,因為小說而惹上麻煩的人也不少,
而且我從來不曾遇見幸福的小說家。
這本書就是身為小說家的「我」所搜集,
關於出版界離奇小說家的故事──
㊙ ㊙ ㊙
✎﹏獨家收錄繁體中文版後記
山白朝子:「普通的小說描寫的是普通人發瘋的過程,但這本書中登場的小說家們,也許大多打從一開始就瘋了。對小說的執迷,令他們的倫理觀產生扭曲,而我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寫得出小說。」
✎﹏背棄光明,踏入「夜晚界線」的小說家們!
必須親身經歷才有辦法寫成文字的經驗型小說家;
左手寫愛情小說,右手寫驚悚小說的高產型小說家;
藉由獵奇作品釋放心中陰暗面的壓抑型小說家;
寫任何類型的作品都可以暢銷的全能型小說家;
會和登場人物一同討論劇情的妄想型小說家;
無法逃離死纏爛打編輯的社恐型小說家;
心電感應新手和癱瘓文豪組成的協作型小說家。
✎﹏這或許就是「那位」小說家的秘密也說不定⋯⋯
〈墓園裡的小說家〉
「下部小說的主角骨折了,說來慚愧,我從來沒有骨折過,只好試試看了。」
我和小說家O老師是在出版社的派對上認識的。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左手吊著三角巾。詢問後才知道,O老師是一個必須要親身經歷才寫得出小說的人。為了寫推理小說,他請妻子幫忙把自己的手弄斷,藉此體會骨折的心情;為了寫出愛情小說,他拜託妻子申請交友軟體,還要她當著自己的面去外遇;那麽,為了寫出恐怖小說,O老師又需要體驗什麼呢?
〈小說家跑了〉
「我唯一的專長就是寫得很快,可以左手寫愛情小說,右手寫驚悚小說。」
出版界對小說家Y一致的評價是「總之就是寫很快」。在Y準備出版第三十本著作時,竟然破天荒要和我這位不暢銷作家對談。然而到了當天,Y卻突然鬧失蹤,延宕了整整一個小時才被人找回來,對談時也感覺很不想談自己的作品。三個月後,Y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告訴我他逃跑的原因,以及寫作很快的秘密⋯⋯
〈凶〉
「或許要跨過身為正常人的界線,才有辦法寫出真正的小說。」
K是位奇特的小說家,本人帥得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作品卻充滿令人作嘔的獵奇與暴力。才剛養出一票鐵粉,K卻突然消失,接下來出版的新書,竟是中規中矩的奇幻小說。不久後,傳出那些買了K新作品的人,開始在家裡看見動物靈⋯⋯
〈小說怪人〉
「你能不能幫我想出讓一個人從這世上消失的詭計?」
說到小說改編電影,X老師的書已經好幾本都有此待遇,但這次新作的故事,竟然是多年前新人作家A曾經告訴過我的構想,主角的名字還是我幫忙取的!是抄襲嗎?還是A同意讓X老師使用她的故事?我試圖聯絡A,卻發現她已失蹤許久。就在這時,X老師找上我,帶我來到一座山上,說會帶我去見A?
〈腦中的演員〉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想的都是小說的事。如果感到苦惱,就跟腦中的角色討論。」
R老師的腦袋中有個小劇團,裡面是不同面貌和性格的三男二女,每當R老師要寫作時,就會讓他們出來飾演故事中的角色。隨著時間過去,R老師漸漸無法分辨現實與非現實,五位角色開始出現在他的眼前,對小說提出要求和建議。他們的存在能讓小說變得更好,R老師也就欣然接受,直到其中一位總是出演平凡角色的團員,開始纏著R老師,要求給他更多的戲分⋯⋯
〈某編輯偏執的愛〉
「小說家就算不和任何人交流也無妨。對我來說,這是最棒的工作。」
編輯和作家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有些編輯會藉由邀請作家喝酒吃飯來邀稿,但並不是所有作家都喜歡交際,對D老師來說這無疑就是一場惡夢。D老師是個純文學小說家,極度社交恐懼的他,當小說家就是因為不需要太頻繁與人交流。這在他換了新責任編輯U小姐後徹底夢碎,U小姐聲稱D老師答應要為她寫小說,死纏爛打、無所不用其極⋯⋯
〈心電感應小說家〉
「我的手碰觸他的皮膚,在那瞬間,各種畫面和語言的羅列全匯流進我的腦中⋯⋯」
視訊螢幕另一頭的越南青年N說著一口流利的日文,告訴我他和文學獎大師J老師的故事。因為一場意外,N擁有了心電感應的超能力,能夠藉由碰觸得知對方在想什麼。J老師的編輯得知此事後,帶N去見J老師,希望N能幫助因為車禍癱瘓成植物人的J老師,把心裡所想的小說寫成書⋯⋯
✎﹏臺灣小說家深有同感推薦
「山白朝子的《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是我的心靈雞湯,讓我知道並不只有我有寫作怪癖;它也是我的指南,給了我一些新的方法參考;雖然它也是警世書,看到那些有著不同怪癖的作家的下場,但為了寫出夢想中的作品,我還是躍躍欲試⋯⋯」──小說家/文善
「執著與執迷經常存乎一線之間。此書裡的每篇故事皆遊走於執著與執迷之間,稍有不慎,便會入魔癲狂。
或否小說創作的本質便是如此?寫作者的內心藏有不易摧毀、不容質疑的堅定信仰,擁抱著此般信仰,一心無二地寫著。當人有著如此的信仰時,勢必與世人劃開疆界,而小說卻又意外地成了他與眾人溝通的媒介。
執迷地深信著,執著地書寫著,如山白朝子老師對這本作品所下的註解:『普通的小說描寫的是普通人發瘋的過程,但這本書中登場的小說家們,也許大多打從一開始就瘋了。對小說的執迷,令他們的倫理觀產生扭曲,而我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寫得出小說。』
唯有執迷,才能有如斯動人神魂的小說吧?」──小說家/陳曉唯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所創造的世界,讓我輩小說家既羨慕又害怕,我們羨慕寫小說仿若能日進斗金,但也害怕隨之而來的危險──幸好,我們不在那世界裡。我們能安全地享受這本,用幻想完美發揮出版主題情調,又富含謀殺、獵奇的娛樂小說。」──小說家/謝宜安
「對大眾來說,作家這種職業或許謎團重重,而如此引人遐想的空間,在山白朝子筆下竟成了怪談、犯罪、妄執的寄生之處;身為作家,我既覺得荒誕,又覺得『好像不是不可能』,這般瑰麗的幻夢,除了山白朝子,大概無人能寫出了。」──小說家/瀟湘神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山白朝子(乙一)
二○○五年以《長遠旅程的開始》出道,並於怪談專門雜誌《怪與幽》上發表極富原創性的各種奇幻恐怖小說。嗜好是生火。另著有《獻給死者的音樂》、《胚胎奇譚》、《我的賽克洛斯》、《如果我的腦袋正常的話》、《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合著有《殺死瑪麗蘇》、《來自沉船,帶著愛》。
譯者簡介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主要譯作有《胚胎奇譚》、《我的賽克洛斯》、《殺死瑪麗蘇》、《來自沉船,帶著愛》、《白兔》、《深泥丘奇談》系列等書。
書摘/試閱
〈墓園裡的小說家〉
一
小說家當中有很多怪人。
這是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腦袋正常的人,不會想要寫小說。還是說,欠缺倫理觀念的人,才能從奇怪的觀點來擷取這世界的片段,寫出有趣的故事?的確,老是寫一些理所當然的事,這種小說缺乏魅力。不按常軌走的人寫出脫離常軌的小說,似乎才會讓人看得津津有味。
我也勉強算是位小說家,只要看過身邊的作家們,就會知道他們全是奇人或怪人。我另當別論,不過,作家這類人似乎都有人格上的問題。是無法順利在社會上生存,與社會脫節的一群人。
創作作品是一種追求美的行為。而脫離常軌的人,因過度追求美,而走向滅亡,這種事屢見不鮮。他們就算犧牲生活、人生,以及所有一切,也想要創造出作品。我特別喜歡看這些人,暗中觀察他們。這甚至可說是我的嗜好。我對他們無比憧憬。儘管人生的路道走偏,仍堅持投入創作的這種態度,令我深受感動。
這次我決定從我認識的古怪小說家當中,介紹O老師這號人物。
O老師以小說家的身分活躍於文壇,約有十年又三個月之久。他二十多歲開始寫小說,後來參加新人獎入選。他的出道作是人稱「校園推理」的類型。內容以某高中為舞臺,一群高中生挑戰解開殺人事件之謎。
故事的推理邏輯不強,因此被別人的作品拿下那次的大獎,但後來他的小說以評審特別獎的名義出版。如果標榜推理小說,他的小說內容或許略嫌平淡,但O老師的作品有其獨特的魅力。故事中對於十多歲的少年少女有鮮活的描寫。儘管他們有許多煩惱,一再歷經內心的糾葛,但仍舊想和同伴一同克服難關。最重要的是,從文章中能感受到以高中為舞臺的氣氛。想起自己高中時代的景象,懷念之情油然而生。
O老師出道後,仍持續寫校園推理小說。並以系列作的形式,持續寫同一所高中當舞臺的故事。印象中小說沒熱賣,但有許多讀者喜歡O老師的小說呈現的氣氛。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某出版社舉辦的派對上。每到歲末,幾家大出版社都會找來作家和編輯,在飯店的宴席廳設立一處供大家共同暢談的場所。滿桌都是豪華美食,採站著吃的自助式派對。我在宴會的角落喝酒時,認識的編輯帶著一位年約二十五歲的年輕人前來向我介紹。他就是O老師。
O老師身材清瘦高䠷。膚色白淨,兩頰凹陷,顯得不太健康。他無名指戴著戒指,看得出他已婚。但特別吸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臂用白色的三角巾吊著。
「以這副模樣和你見面,真是抱歉。」他說。
他向我解釋,說他因為左臂骨折,目前以石膏固定。
「這樣對寫作會有妨礙吧?」
「倒是意外沒這種困擾。我已習慣了。」
我們就這樣站在宴會角落聊了起來。我們都看過彼此的著作,所以能輕鬆地展開對談。他一隻手不方便,編輯特別為他端菜餚過來。
聊了幾個話題後,我試著詢問他目前執筆中的作品內容。O老師說他正在寫那部校園推理小說系列的最新作品。他難為情地笑著,視線投向打著石膏的左臂。
「其實這隻手是我自己折斷的。」
我將裝著酒的杯子湊向脣前。在腦中思索他這句話的含意。
自己折斷的?
想必我當時露出納悶的表情吧。
「接下來這部小說裡的主角遭車撞,就骨折了。得過著左臂打上石膏的生活。說來慚愧,我過去從沒骨折過。沒受過什麼嚴重的傷,就這樣長大成人。所以我沒把握能巧妙寫出骨折的主角感受到的痛苦。」
在酒精帶來的舒暢醉意下,宴會廳晶亮的照明如同寶石般耀眼。作家和編輯們在周遭有說有笑,不知為何,看在我眼中,那模樣就像百鬼夜行。
我對O老師說的話很感興趣。這可說是我最感興趣的內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你是為了小說而弄斷自己的手臂嘍?」
我在說話時,盡可能不改變原本的表情。因為我擔心自己要是露出驚訝或皺眉的神情,這場對話便會就此中斷。
「沒錯。真的很痛。不過拜此之賜,我寫小說時,描寫方面非常順利。這也要感謝我太太。」
「感謝夫人?為什麼?」
「我弄斷手臂時,請她我幫我的忙。雖然她原本很排斥,但我說這是為了小說,費了好大一番工夫說服她。」
根據O老師的說明,他躺在自家的車庫裡,左臂擺在車子的輪胎前。他太太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將車子微微往前開。輪胎壓在O老師的手臂上,那驚人的重量輾碎他手臂的骨頭。
咔啦、啪嚓、咕唰……
骨頭斷折,肌肉被壓扁,一陣劇痛襲來,O老師放聲大叫。
「但我同時感到開心不已。我深信,這麼一來我就寫得出小說,會有出色的描寫了。因為我的痛楚就是主角感受到的痛楚。」
O老師右手端著香檳杯,高舉在面前。那淡金黃色的液體浮現細小的氣泡,接著迸裂。O老師說這話時,眼中閃耀著可稱之為歡喜的光輝。他讓自己的肉體受傷,作為創作的食糧。用一般人的標準來看,這種行為可能太過頭了。但想到他接下來將寫出的小說,我漸漸覺得這樣的行為也是可以原諒的。因為肉體總有一天會滅亡,但靈魂創造出的作品卻能永久留存。
二
因為那場派對上的邂逅,我和O老師開始交流。認識的作家或編輯設酒宴時,如果邀請他,他有時也會參加。O老師在酒宴中幾乎都不說話,始終都當個聆聽者,就像是個很常見的青年,文靜又敦厚,給人這種印象。
經過多次交流我才知道,O老師認為小說家這個職業很神聖。他深信寫故事這種行為只有極少數擁有這項才能的人才允許這麼做。
他當時寫的書並非純文學,而是偏娛樂的校園推理小說,但在他眼中不分類型,所有小說都視為藝術。正因為這樣,他似乎對寫作感到有壓力。像我這樣的凡人,怎麼能展開寫小說這種藝術性的行動呢──他必須得和心中這樣的意識對抗。
「剛開始寫的時候最可怕。我這話的意思指的不是小說開頭部分的寫作。而是打開電腦,開始輸入小說文章的那個瞬間。為了寫昨天後續的內容,而面對電腦,卻在那樣的狀態下無法動彈。光是打第一個字就花了很長的時間。緊張得雙手發抖。雖然我自己心裡明白,只要勉強自己硬打出幾行字,就會和昨天一樣,一路順暢地寫下去。」
要如何將自己的意識切換成寫作模式呢?
這是作家之間常討論的主題。
平時就能巧妙地與現實世界切割開來,讓自己的精神沉浸在作品的世界中,這樣的作家真的很厲害。舉例來說,在人氣作家當中,有人能像切換電視頻道一樣,一坐向電腦前,就將精神狀態切換成寫作模式,馬上開始寫作。這令我羨慕得不得了,但只有極少部分的作家有這等能耐。
大部分的作家都是自己一再地鑽研,摸索自己一套用來讓精神切換成寫作模式的方法。以我個人來說,沖煮濾掛式咖啡算是某種儀式。
將熱水注入咖啡粉裡,眼前升起蒸騰熱氣。肌膚感受到熱,鼻腔感受到香氣。在五感得到的刺激下,原本日常生活中連續的時間會就此中斷,產生空白的精神狀態。藉由切斷這樣的日常性,來促使我的腦袋切換成寫作模式。當然了,也不是每次只要沖咖啡就都寫得出來……。
以O老師的情況來說,聽說他從投稿新人獎的時候開始,就對寫作感受到極大的壓力。因此,打從出道前,他就沒有多餘的心力對這個領域展開研究。
「某位作家在寫作時,好像會先在身旁擺一個蚊香。聽說蚊香的氣味會引人鄉愁,激發想像力。寫夏天為舞臺的小說時,我也曾嘗試這麼做,效果很好。少年時代的暑假記憶就此重現,很順利地沉浸在作品的世界中。我用自己的方式讓這個方法有進一步的發展。」
「發展?怎麼做?」
「也就是讓日常生活與作品世界的分界變得模糊不明,嘗試讓自己的腦袋更容易切換成寫作模式。因此,我試著花一些巧思,事先盡可能讓寫作內容與自己在寫作時的狀況重疊在一起。」
他之所以照自己的意思讓手臂骨折,也是為了讓自己與小說的主角重疊在一起。我一再詢問O老師,截至目前為止,他除了骨折外,還在這上頭花了哪些心思。
「例如在描寫發現屍體的場景時,我在房內潑灑血糊。讓自己覺得置身在慘絕人寰的命案現場,以這樣來寫作。」
「事後打掃很辛苦吧?」
「給內人添了不少麻煩。不過,為了小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寫作變得順利了嗎?」
「因為假的血糊氣味,和真正的鮮血氣味不一樣……。為了彌補這樣的想像,我用美工刀劃破自己的手臂,讓血滲進面紙裡,一邊嗅血的氣味,一邊寫小說。」
O老師難為情地向我展示他的手臂。他的皮膚上留下數道白色的傷疤。想必是每次要描寫發現屍體的場景,就會自殘吧。看了之後,我開心極了。因為O老師的想法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脫序。
「你對高中生的描寫很鮮活。有一種真實感,光憑想像絕對寫不出來。那又是怎麼寫出來的呢?」
「我搬家。」
「搬家?」
「在我決定寫校園推理小說的那天,我和妻子商量,簽約買下位於高中後方的一間中古透天厝。那是我以作者身分出道前的事,因為父母留下一筆遺產,所以還買得起。房子占地的後方,便是高中的校舍。只要豎耳細聽,甚至能聽見高中生上音樂課合唱的聲音。真不錯。」
O老師說他平時都在自家二樓的房間裡寫作。從那個房間的窗戶可以清楚看見高中的校舍。在開始寫作前,他會蹲下身,用雙筒望遠鏡從窗簾縫隙窺望校舍的窗戶。可以看見在走廊上來來往往的高中生和老師的身影,小說世界的想像就此擴展開來,對他的寫作大有幫助。
「我家後院的占地與高中占地的交界,設有圍牆和鐵絲網。當我寫作遇到瓶頸時,就會走到圍牆邊,不讓高中生和老師們發現,躺在地上。」
「躺在地上?」
「這有點難說明。圍牆有裂痕,在貼近地面的位置,有個一路貫穿到另一面的縫隙。我發現把臉湊近,就能看見高中的占地。臉貼向裂縫處,便能就近看見在校舍旁交談,或是從事社團運動的學生們。那是連談話內容和呼吸聲都聽得到的近距離。」
O老師為了寫作,在日常生活的背後準備了一個和小說世界很雷同的空間。而從交界處的裂縫偷窺的行為,想必能促成他的精神狀態從日常生活轉往小說世界吧。高中生的生活空間應該能賜予他靈感,讓他的作品世界更為豐富。
O老師還進一步告訴我。
「說到其他我投注的心思,大概就是半夜潛入那所高中吧。」
「是嗎?如果是為了小說的創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為了創作這個崇高的目的,這應該也是可以原諒的。我這樣說服自己。
「黃昏時分,我用雙筒望遠鏡觀察校舍,發現一樓有一扇窗開著沒關。想必是忘了關吧。我夜裡再次確認,發現它仍舊開著。我心想,這是創作之神對我的邀約。」
那天晚上,O老師離開住家,藏身在黑暗中,潛入高中的校地。他翻越圍牆和鐵絲網,來到他平時窺望的場所。就像是潛入自己的小說世界般。因為那是平時他寫作時所參考的地方。
他手搭向校舍的外牆,細細體驗手中的觸感,就此從敞開的窗戶爬進校舍內。
「那所高中入夜後有警衛駐守。但警衛巡視的時間以及路線,已全都記在我腦中。因為之前寫一部內容是夜裡在學校發生殺人事件的小說時,我曾經徹夜觀察過校舍。」
他走在校舍內,嗅聞走廊的氣味。
這是小說的登場人物常走的地方。
走進教室後,看見排列整齊的課桌。從窗戶射進的微弱月光,令每個桌面都亮起微光。他伸手搭向桌面,以指腹輕撫。
這是小說的登場人物平日生活的場所。和同伴一起歡笑、煩惱,解開校園事件之謎的場所,此刻他也身在此地。
自己在小說中描寫的世界,就在這裡。
「一切是那麼美。不知道是誰掉落地上的髮夾。因為黑板擦得不夠乾淨,而隱約殘留的算式。我感到胸口一緊,一股激動的情感向我襲來,說來難為情,我就這樣流下淚來。很強烈的體驗。因為感覺太美好了,於是我決定小心不讓值班的警衛發現,到教職員室借校舍後門的鑰匙一用。」
「……為什麼?」
「為了打備份鑰匙啊。我家中有黏土,所以取好鑰匙的外模後,當天晚上我便將鑰匙歸還。接下來我花了幾天的時間,用銼刀削製鑰匙胚,成功自己作出備份鑰匙。要是夜裡隨時都能進入校舍,我的寫作將會更加順利。」
O老師說他每天晚上帶著筆電潛入高中。要寫教室裡的場景,就在教室寫作,要寫樓梯間的場景,就在樓梯間寫作,要寫音樂教室的場景,就在音樂教室寫作。每當快到警衛前來的時間,他就會靜靜地躲在黑暗中等候,等到黎明前便回自己家中。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做壞事。一切都是為了小說。
他是能藉由在自己周遭的環境裡打造小說的世界,以此投入創作的作家。雖然手法有點笨拙,但他創作的作品帶有真實感。要是他擁有一般人的倫理觀念,想必就寫不出能醞釀這等氣氛的小說了。
三
O老師的作家人生,有一半以上都投注在校園推理小說的創作上。他是在出道七年後,才展開其他類型的創作。推理小說的風潮退燒,銷量不佳的狀態一直持續。當時世上最多人看的是愛情小說。網路愛情小說陸續出版,拍成電影,創下熱銷記錄。原作成了銷量破百萬的暢銷書,各個出版社也都開始出版裝幀類似的愛情小說販售。
建議O老師寫愛情小說的,是我認識的編輯T先生。
「我一直很想看O老師以他的風格寫成的愛情小說。但我萬萬沒想到會變成那樣。」
T先生似乎很後悔。但沒人可以責怪他。O老師特殊的寫作方式,只跟他的作家同伴說。T先生完全不知道他都是以何種方式寫小說。
我也能理解T先生為何會建議O老師挑戰愛情小說這種類型。O老師的小說出色之處,不是在故事的情節或是推理的詭計。他文章所呈現的氣氛,才是他小說真正的魅力所在,這對愛情小說而言,應該會是很好的武器。
而且O老師本身似乎也有意願挑戰其他類型的小說。
「因為他已連續寫了七年。也許他也想為那套系列做個了結,展開新的創作。和他同一時期出道的推理小說作家,後來贏得純文學類的獎項,這可能也是很大的因素。」
他安排機會和O老師討論,一再和他談到該寫怎樣的愛情小說才好。
「以高中生純純的愛當主題的愛情小說,市面上多的是。單純地跟風絕對行不通。所以市場要的,是充滿破壞力,能讓讀者們傷心難過的作品。他也說這個方向好。就此決定以『傷心』當主題。說他想寫一部令讀者痛哭流涕的愛情小說,顯得幹勁十足。」
O老師不是會事前向編輯提出故事情節的那種作家。他認為與人討論劇情,別人的想法會跑進故事裡,就此失去純度。事前構思的情節,在寫作這個神聖的瞬間,只會成為綁手綁腳的限制器。因此,在T先生還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開始寫作。
「我每隔幾週就會和他聯絡,詢問他寫稿的進度。因為是第一次嘗試,他似乎陷入了苦戰。就算我問他內容,他也不告訴我,不過他說,登場人物的年紀是介於大學生到社會人士之間。」
之所以沒像之前一樣,以高中生當主要登場人物,應該是他身為小說家,為了成長所做的判斷。因此,他似乎已沒一邊觀察自家後院的高中校舍,一邊執筆寫作。
「當他完成作品,將稿件送來給我,離那次討論已過了半年。我大致看過初稿,覺得是一部傑作。在閱讀時,因為對主角產生強烈的移情作用,而感到心痛不已。再也沒有比它更適合『傷心』這個主題的小說了。書評們對它的評價也相當驚人。能夠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將那部小說推崇為他的顛峰之作。」
O老師一生之中只寫過這麼一本愛情小說。故事講的是一名被心愛的人背叛,為之心碎的青年。就像是以內心滲出的鮮血當墨水,一字一字刻劃而成,一部滿是悲嘆的小說。
「我看完初稿後馬上打電話給他,想傳達我的感想。但O老師憔悴不已,根本沒心思接我電話。後來聽說,當時他們夫妻一直在爭吵。」
當時邀O老師參加作家們的酒局,他也沒現身。我一直到他那部愛情小說即將出版時,才得知他的狀況。聽說他與妻子嚴重失和,已瀕臨離婚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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