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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妻無敵 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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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妻無敵 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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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想看皇帝被詛咒,結果十年不舉?
千萬別錯過「霧矢翊」的「黴妻無敵」!
要欺負她,得看扛不扛得住那靈驗的烏鴉嘴,
當然還有個前提,先扳倒她功高震主的未婚夫再說。
延續「妻力無窮」的歡樂風格,絕對是放鬆心情的最佳選擇!

禦史家的嫡長女,什麼宮鬥宅鬥她不拿手,卻有一張神準的烏鴉嘴,
誰被詛咒誰倒楣,好的不靈壞的靈,嚇得人人避之危恐不及。
因為家道中落,加上黴神上身,她自小做事溫吞低調,
卻坐上了將軍夫人的頭銜。雖然虞月卓這人難侍候了點,
可他沒小妾也沒通房,對她百依百順,雖然老愛亂吃醋。
不管男女老少,就連親兒子的醋也吃,搞得將軍府上上下下,
就連整個京城街坊都知道將軍寵妻,還傳言將軍怕將軍夫人跑了,
不然怎麼三年五載的戰亂,他只花一年就平了戰亂回家繼續寵妻。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羅玉茵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四肢軟綿綿的使不出丁點的力氣,迷離的雙眼空洞地看著帳頂的雕花圖案。
半晌,空白的腦袋才漸漸恢復過來,那種彷彿歡愛遺留下的餘韻讓她的臉皮抽搐了一下,明明過程讓人痛不欲生,甚至只想直接死掉算了,為什麼挨過去後,全身卻飄飄然的彷彿做了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真是太讓人苦悶了,這坑爹的毒啊,好想詛咒發明這種毒藥的人。
一隻手挑起床帳,沖散了床中的特殊味道,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無力的身體抱起,攬入了一具懷抱裡。
羅玉茵擡頭看他,無力道:「你回來啦。」
虞月卓應了一聲,低首在她汗溼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外面正下著綿綿春雨,他身上還帶著冰涼的水氣,微涼的氣息讓她覺得很舒服,忍不住將燥熱的臉蛋往他脖子上蹭著,虞月卓身體一僵,卻沒有將她推開,反而加大了力道將她往懷裡按去。
毒發的過程很痛苦,羅玉茵每天都要體驗一次,雖然每一次都疼得恨不得自盡算了,可一看到這個男人的模樣時,她又覺得無論如何還是忍吧,嗯,此時她突然挺感謝自己從小到大的倒楣事兒,使得她的忍痛能力一流,讓她自己都有些驕傲了,看來她也不是那般一無是處,至少她挺過來了,不是嗎?
虞月卓靜靜地抱著她,兩人都沒有說話的依偎在一起,聽著窗外春雨沙沙的聲音,氣氛寧謐而美好,連心也軟成一片。
直到一個時辰後,毒發的後遺症完全消失,羅玉茵又活蹦亂跳地下了床,揮舞了下手作了個加油的手勢,精神抖擻地準備去看她家崽崽了。
虞月卓將她捉回來,拉著她的手與她五指相扣,親密地在她唇上輾轉親吻了會兒,方說:「咱們家今天有客人了。」
「哦,是誰啊?」羅玉茵好奇地問道。
虞月卓但笑不語,拉著疑惑的羅玉茵一起出去見客。
等見到穿得像個良家婦女但看起來就像個煙視媚行的女人,羅玉茵眨眨眼睛,看著對自己笑得風情萬種的妖女,然後轉頭看向虞月卓問道:「這個妖女好眼熟,你準備帶她回來金屋藏嬌了嗎?」
虞月卓笑咪咪地當著妖女的面一把掐上羅玉茵的臉,笑咪咪地說:「我的眼光有這麼差嗎?妳實在太小瞧我了,真該罰。」
雖然被掐臉了,但羅玉茵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喜孜孜的,既然虞月卓認為自己的眼光不差,那麼他會選擇自己,不就證明自己其實挺優秀的嘛,想著,她又得瑟了,然後同情地看了眼媚笑僵在臉上的妖女,得到滿意的答案後,不再發表意見。
「公子,我哪裡不好了?」花妖兒有些傷心地說。
「妳哪裡好?」虞月卓嫌棄地看著她。
「我貌美如花、知情知趣,懂男人,能讓男人快樂,讓男人享受到世間極致快樂,與我在一起過的男人無不滿意……」
「嗯,我知道,看來我眼光果然不錯,所以真是看不上妳這種貨色。」虞月卓笑咪咪地點頭。
羅玉茵用袖掩唇咧著嘴笑,她知道虞月卓這是赤裸裸的打擊啊。
無視風中淩亂的花妖兒,虞月卓拉著羅玉茵坐下,然後端起丫鬟呈上來的茶淺抿了一口,淡淡地說:「阿萌,從今天起,她就是妳的丫鬟了,妳可以隨便打罵處置,就是不許跟她學壞了,知道了嗎?」
羅玉茵木然,這種叮囑小孩子一樣的語氣是在鬧哪般?
「喂!」花妖兒滿臉黑線地叫了一聲。
將花妖兒的身分介紹完後,虞月卓便讓一個嬤嬤將花妖兒帶下去打扮打扮,讓她穿上適合丫鬟的衣物。
「你為什麼讓她到咱們府裡當丫鬟啊?」羅玉茵蹭近他問道。
虞月卓將她摟到懷裡,笑得十分高雅,「做錯了事不是應該接受懲罰嗎?雖然妳的毒不是她親自下手,但也與她脫不了關係,我怎麼可能會讓她好過呢,以後她就是咱們府裡的丫鬟了,有危險就讓她幫妳擋吧,她就是個靶子。」
「像夜一一樣嗎?」羅玉茵覺得夜一這前殺樓的殺手也挺像靶子的。
虞月卓欣然道:「看來妳的智商還不算低,獎勵一下。」低首親了她一口。
羅玉茵木然,這男人心肝都黑得滴墨了,讓她著實有些怕怕的,心裡開始同情惹到他的人了,暗暗慶幸自己的識時務,沒有惹著這變態又小心眼的男人。
距離上巳節過了三天,這三天來虞月卓在軍營和家裡來回跑,似乎挺悠閒的模樣,每天都按時回家,讓羅玉茵都覺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直到今天花妖兒的出現讓她知道他心裡已有計劃。
花妖兒離開不久,丫鬟過來稟報醫女容顏過來了。
容顏依舊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樣,不緊不慢地走來,只是羅玉茵看著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容顏身後沒有跟著一襲橘衣的閻離塵。
「阿顏,閻公子呢?」羅玉茵忍不住問道。
容顏將醫藥箱放到一旁,接過丫鬟遞來的乾毛巾擦去身上的雨珠,淡淡地說:「我沒有拴著他,更沒義務看著他。」
羅玉茵「哦」了一聲,覺得容顏這語氣真是太冷淡了,她以為他們之間是有點什麼的,畢竟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有點古怪。
「阿塵去天音宮了。」虞月卓說道,若有似無地看了眼容顏,卻無法從那張清淡的容顏上瞧出別的東西。
正巧這時花妖兒和知夏等丫鬟端著茶點進來了,恰巧聽到虞月卓的話,面色驚變,插嘴道:「什麼?塵公子去天音宮了?」說著一臉畏懼地看著虞月卓,目光閃爍不定。
比起面對虞月卓時的從容淡定,花妖兒似乎對閻離塵有著深深的忌憚,反應總是特別的大。
知夏等丫鬟有些不悅地瞪著花妖兒,覺得這女人根本還沒有身為丫鬟的自覺。
羅玉茵朝她露齒一笑,大方地點頭:「對啊,閻公子真是個好人呢,竟然在這種時候去天音宮,相公,對吧?」不忘拉同盟。
虞月卓含笑地點頭,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
花妖兒的表情宛若吃了蒼蠅一般,被這對惡劣的夫妻弄得有些無力,花妖兒覺得將軍夫人明知道自己忌憚閻離塵卻故意這般說,純粹是來膈應人的,整個武林的人都知道,若是魔琴尊者是好人,那麼天下間再也沒有好人了,這個看起來弱小又無害的將軍夫人也是個惡劣的人,怨不得會被虞月卓看中娶回家。
容顏要給羅玉茵換傷藥,虞月卓讓丫鬟們下去,留下了花妖兒。
過了三天,那道不算嚴重的劍傷應該已經無大礙了,但是奇怪的就是一直沒有收口結疤的意思,這傷口看起來宛若新傷一般,稍微力氣大點還可能崩裂出血,當然這只是錯覺,事實上容顏配置的藥粉很有用,對那毒有克制的作用,不然毒發時羅玉茵那樣掙紮的動作,早就把傷口弄得鮮血淋漓了,哪還能這般輕鬆。
花妖兒只瞧了一眼,便驚呼道:「是紅顏纏綣。」說完便感覺到一道陰鷙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警惕地擡眼望去,正巧看到溫文儒雅的虞月卓素來清雅的眼眸無比冰冷,唇角若有似無的笑容幾乎凍傷人心。
花妖兒僵硬地別開臉,不由觀察正與容顏說話的羅玉茵,有些驚訝她現在還面帶笑容,眉眼間並無陰影,看起來很正常,完全沒有一般人知道自己中毒後的萎靡驚恐。
這取名為「紅顏纏綣」的毒,聽起來十分雅緻,卻是讓人頭疼無比,毒發時甚至有如千蟻噬身,痛苦非常,毒發後的感覺更是讓正常的女子覺得羞辱萬分,在花妖兒的記憶裡,那些冰清玉潔的武林俠女被中下這種毒後大多是容顏憔悴,甚至不堪忍受之下自殺的也不少,可瞧羅玉茵,這種淡定自若的模樣還真是不正常。
花妖兒蹙起彎眉,心中有些沉重,她知道這次她師姐將她坑了,明面上是拜託她幫忙將情敵綁去給她,可私下她也作了兩手準備,與青門的人合作,竟然將這霸道無比的毒給了青門。
「看什麼?」
聽到虞月卓的聲音,花妖兒沉吟了下,老實說道:「我只是覺得將軍夫人非一般女子,中了這毒還能如此淡定自如,讓妖兒好生佩服。」
那是因為她神經大條,對很多事都看得開,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虞月卓在心裡暗暗地說,眉宇間不覺染上些許自豪,彷彿羅玉茵這些美好的品性都是因為他的關係。
「既然妳知道這毒的名字,妳能解嗎?」虞月卓問道。
「老實說,不能。」花妖兒搖頭,「也許你們不知道,我們天音宮裡有好幾個長老,每個長老掌管的毒物都不同,除了宮主外,沒有人能將天音宮所有的毒都掌握,就如同我所會的毒與我師姐花似玉不同,這紅顏纏綣是我師尊傳與我師姐的一門毒,我知道它,但卻沒有它的解藥,也不會配。」
突然,花妖兒咦了一聲,看著容顏拿出的藥粉,纖足一點躍過去,用手指沾了一點藥粉碾了碾又放到鼻下嗅了下,詫異道:「妳竟然能配出與它相剋的藥,妳是誰?」
容顏沒有理她,倒是羅玉茵好心說道:「這位是宮裡醫女局的醫女。」
「不可能,皇宮之人怎麼可能知道我天音宮的東西?」花妖兒斷然道。
這時,虞月卓慢條斯理地接口道:「花姑娘,妳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分了,妳現在可是我夫人的丫鬟,不得對客人無禮,嗯,既然是丫鬟了,叫妳花姑娘也不適合,我記得妳未被天音宮宮主收入門下之前,是姓任吧,不如就叫任妖吧。」
花妖兒僵硬地看著雖然笑得高雅如華但難掩惡劣的虞月卓,突然深深後悔這筆交易,她是不是將自己推入火坑了?
任妖……人妖?羅玉茵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但看到再一次被虞月卓欺負得風中淩亂的花妖兒,忍不住抿著嘴偷偷地笑著,看虞月卓這心腸堪比黑山老妖的傢夥去坑人,真的好歡樂啊,只要他不坑自己,他坑誰她都沒意見的。
被虞月卓坑了一次的花妖兒不甘不願地成為了羅玉茵的丫鬟,並且還是個有危險就必須為主獻身的丫鬟,讓花妖兒覺得虞月卓這貨實在是太黑心肝了,完全與他那高華優雅的外表不相符,早知道是這樣,她還不如老死在監牢裡算了。
容顏為羅玉茵包紮好傷口後,收起東西準備離開。
花妖兒盯著她,心中有些躊躇,因為她記得那天在蓮花觀寺,閻離塵為了救這個女子將她的小金蛇殺了,使得她也跟著折損了幾成功力,可見閻離塵有多在意這個女子。
可是她謹記自己師尊對閻離塵的深情,所以心裡也有些不待見容顏,覺得這種平凡的女子何以配得上除了性格什麼都頂尖的塵公子,可卻未想,她原以為普通的女子竟然懂她們天音宮的毒,甚至知道的比她這個天音宮的正統子弟知道得還要多。
花妖兒一時拿不定將容顏怎麼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容顏撐著傘離開,不過想了想,她決定追上去問個清楚。
花妖兒是在鎖瀾院門前攔下容顏的。
煙雨迷離,細如絲的春雨打在身上有種冰冷的感覺,那撐著油紙傘的容顏清清淡淡地站在煙雨中,一雙沉靜清冷的黑眸看著將自己攔下的女子。
花妖兒很快便能區分這女子與閻離塵的清冷不同,閻離塵的冷是一種冰冷無情的冷,對任何事情都用一種戲看紅塵般的眼神看著,顯得高高在上,眾生在他眼裡如螻蟻一般的弱小卑微;這女子的清冷卻是一種空洞無物的冷,彷彿世間萬物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她擱置在心頭,有種歷經了千帆歸來的沉靜。
「妳與天音宮有何關係?」花妖兒問道。
容顏將傘略略移高,淡淡地望著攔下自己的女子,輕慢的聲音沒有起伏,「沒關係。」
花妖兒一臉不信的表情,「妳今天若不說明白,我不會讓妳離開的。」
容顏淡漠不語。
花妖兒心裡有些挫敗,心知容顏定然曉得她的小命還拽在虞月卓手上,不敢對將軍府的客人動手,而且就算是下毒,她覺得這女子連她師姐的紅顏纏綣之毒都能配出藥來,估計也不會怕她的毒藥,所以花妖兒真拿她沒轍。
「好吧,我換一個問題,妳與……塵公子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
「我不信。」花姑兒突然有些看不慣容顏的冷淡,決定說些什麼來膈應她,「妳知道嗎,塵公子姓閻,出自最神祕的閻氏家族,這個家族的人連北越一些部落的大巫也不敢對上,要不然古音達也不會這麼輕易地被虞月卓捉住了。
可是從我知道塵公子這個人的時候,我就聽說他這十幾年來一直在紅塵中流浪,欲尋找一個人,我師尊曾經告訴過我,他要找的是他最心愛之人,聽說他不小心將心愛的人弄丟了,所以寧願霜染白髮,也要將心愛的人找回來。
草原上很多神祕的部落都被他光顧過,據說就是為了尋找他心愛的人,而去了北越找那些部落的大巫師,用他們的能力為他測出他要找的人在哪裡……」
容顏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直到花妖兒說完後,將傘略壓低,從她身邊走過。
花妖兒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唇角翹起,目光冰冷。

◎ ◎ ◎

等屋子裡的人都下去後,羅玉茵讓奶娘將兒子抱過來,然後問虞月卓,「閻公子是去天音宮幫我取三葉蘭嗎?」
「不是,他才沒有這般好的心腸。」虞月卓毫不客氣地否決了。
「那……」
虞月卓從她手中接過崽崽,伸出一根手指讓崽崽抓著,繼續說道:「原本我是打算親自去找花似玉拿解藥的,順便給她點教訓,誰知道阿塵卻跑來和我說,他要親自去天音宮一趟,反正他也是順路,我就叫他順便幫忙向天音宮的宮主拿解藥了,也省得容姑娘花時間配。」
這種順路的說法怎麼讓人覺得這般難受呢?羅玉茵無語了一下,還是想不透,問道:「他為什麼突然去天音宮呢?真的不是為了幫咱們?」
虞月卓看了她一眼,憐憫地騰出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說道:「妳真是單純得好騙,阿塵那種無恥又下流的人,怎麼可能會幫人呢?我猜他定然是遇到了什麼困難,例如在容姑娘那裡碰釘子了,所以才會任性地跑出去的,就不知道容姑娘幹了什麼事情,讓他情緒這般大。」
雖然被他諷刺智商不高羅玉茵有點不高興,但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後,她整副心神都被吸引過去,「難道他和阿顏吵架了?他們吵得起來嗎?你瞧他總是一副隨意又冷淡的樣子,阿顏也是個萬事不上心的,怎麼可能吵得起來,是吧?」
虞月卓含笑點頭,面上是認同了她的話,至於心中怎麼想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過看到羅玉茵因為他的附和而一副喜孜孜的表情,虞月卓沒有再惡劣地打擊她,畢竟是自己要寵的女人嘛,偶爾也要寬容一下的。
「其實有他去天音宮也好,雖然不能親自為妳出氣有點可惜,但妳身上的毒物發作時我可以陪在你身邊,這樣很好。」
聽到他的話,羅玉茵一顆心暖乎乎的,突然有種想要撲到他身上好好摟著他的衝動。

◎ ◎ ◎

由於羅玉茵和虞月娟都是傷患,兩人宅在家裡足不出戶,也沒有什麼客人上門來打擾她們,隔壁的鄰居如翠也沒有像以前那般三天兩頭跑來看崽崽了,聽過府來找虞月卓的溫良說,如翠懷孕後反應挺大的,所以便讓她在府裡休養了,被胡太醫變相地禁了她的足。
接下來的幾天,虞月卓減少了出門的時間,大多數時是在家裡處理公務,有時候是溫良直接過府來與他商議事情。
男人的事情自然不會和女人說,如同那句俗語,戰爭讓女人走開,所以有些事情羅玉茵只能從虞月卓的神情中窺測一二。
然後過了兩天,虞月卓又突然忙起來了,羅玉茵不知道他忙什麼,想問嘛,他只是笑笑,讓她不用擔心,她直覺有事情,所以他才會讓自己不擔心,直到姚青青上門時,她才知道虞月卓在忙什麼。
已經嫁為人婦的姚青青已經不能像以往當姑娘時那般隨意地跑來找羅玉茵玩了,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才會來一趟,有時候一忙,一個月不見也有可能。
今天姚青青過府來是看望崽崽的,也因為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心裡有些擔心羅玉茵,所以就過來了,直到見到羅玉茵時,姚青青才知道羅玉茵竟然在上巳節時候受了傷。
正當姚青青擔心地詢問羅玉茵的傷勢時,奴婢打扮的花妖兒端著茶點上來了,花妖兒雖然是個擅使毒的女子,但一手泡茶的手藝也挺有大家風範,泡出來的茶極有味道,讓羅玉茵很愛喝。
姚青青先是聞到一陣茶香,等看到雖然穿著樸素,但長得妖裡妖氣的花妖兒時,突然哼了一聲,對羅玉茵說:「妳打哪兒弄來這種小妖精?看她就不是個良家婦女,應該直接賣到青樓去。」
羅玉茵囧著一張臉地看著姚青青,不知道純良的姚青青怎麼會知道「青樓」這種東西,不過姚青青倒是說對了,花妖兒自然不是良家婦女,甚至是個入幕之賓多如過江之鯽的魔教妖女,與青樓女子相比可是不逞多讓呢,而且人家青樓女子大多是身不由己,而她是心甘情願。
花妖兒嫵媚的大眼睛盈盈一轉,用媚得彷彿能滴出水來的眼睛瞅著姚青青,嬌聲道:「楚三夫人怎麼能這般說妖兒呢?妖兒可是極仰慕三夫人的,畢竟三夫人敢為了心愛的三公子,當著京城百姓的面將翠儷閣的花魁蘇水潔直接趕出府,這膽量讓妖兒好生敬佩呢。」
聽到她的話,姚青青面色稍霽,但仍是說道:「我就是討厭這種覬覦人家丈夫的青樓女子,人吶,還是識相點比較好。」所以被她當成了青樓女子的花妖兒才會被她這般不客氣地諷了一次。
羅玉茵瞪大眼睛,驚訝問道:「什麼意思?青青,有青樓女子和妳搶男人?」
說到這事,姚青青就臭著臉,對羅玉茵說道:「還不是那個盧尚書家的公子盧文祖搞出來的事兒,盧文祖以前是想讓阿弦娶他妹妹,但阿弦奉父母之命與我定了親,所以與盧文祖他們幾人就與阿弦絕交了,這還不算,上個月盧文祖竟然讓人將一個女人送到王府,說什麼物歸原主。」
說到這裡,姚青青氣得手都抖了,羅玉茵忙拍撫她心口才緩過氣,繼續說道:「我原本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後來才聽我院裡的丫鬟說,盧文祖送回來的女人曾經是青樓裡的花魁,因為惹到了安陽王世子,估計要性命不保而被阿弦救下。
阿弦跟我說了,他對蘇水潔沒有非分之想,只是與安陽王世子有間隙,才會出手破壞他的好事,將蘇水潔救了下來,本想等事情結束後就將蘇水潔送走的,誰知道盧文祖這色胚去靖王府參加太妃的壽辰時看上了蘇水潔,便從阿弦這裡將蘇水潔要過去,接回了盧家要納蘇水潔為妾。
妳不知道,當時為了這事,盧尚書差點沒氣得中風,後來因為事情鬧得太大,所以盧文祖才沒有將蘇水潔納進盧家,而是養在外面。」
羅玉茵靜靜地聽著,在姚青青說得渴時給她倒杯茶,花妖兒也坐在一旁支著臉頰笑盈盈地看著她們,像在聽故事一樣。
「我和阿弦成親後,幾次遇見盧文祖和他妹妹盧小姐,發生過幾次不愉快,阿弦曾經和盧文祖這人頗有些交情,現在見面卻像是遇仇人一樣,那幾個人總是想找阿弦麻煩、讓阿弦出醜,我估計這蘇水潔也是盧文祖想出來的法子,想讓阿弦出醜,順便離間我和阿弦的感情。
更讓我氣憤的是,那個什麼蘇水潔竟然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說她會委屈自己,只要阿弦肯收留她,我自然看不過去,直接命人將她趕出王府了,誰知道當時盧文祖會安排了人在偏門裡等著,一見蘇水潔出現就大聲嚷嚷著,將這事鬧得眾所周知,還汙衊阿弦不念舊情,是個心狠之人。」
羅玉茵也想起了在肅王府時偷聽到楚君弦與盧文祖等人的對話,心裡頓時對那盧尚書之子再一次噁心不已。
「青青妳做得對,別為那些小人而生氣了,犯不著。」羅玉茵趕緊給好姊妹撫胸口,堅決力挺好姊妹。
姚青青已經不那麼氣了,朝羅玉茵笑了笑,眼角瞥見雖然穿著婢女衣服幹著婢子活卻一點也不像婢女的花妖兒,心裡有些擔憂,湊到羅玉茵身邊小聲地說:「這個小妖精是怎麼回事?妳怎麼讓這麼妖裡妖氣的女人在身邊伺候?萬一她對虞表哥有企圖怎麼辦?妳能防得住嗎?妳糊塗啦,怎麼盡給自己找噁心呢?」
「不是我找的。」羅玉茵木著臉說。
我的男人多得是,才看不上虞月卓那黑心肝的男人呢,花妖兒也在心裡偷偷說。
「難道是虞表哥?」姚青青杏眼圓瞪,驚訝地掩著唇,然後一雙眼睛犀利地瞪著花妖兒,恨鐵不成鋼地對羅玉茵說:「快,趁表哥不在,挑她刺兒,找個由頭將她賣得遠遠的,賣到山旮旯裡給殺豬的當婆娘,讓她一輩子無法翻身!」
羅玉茵差點撲地不起,到底是誰教壞了她家可愛的青青?
雖然很不想聽,但是不得已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花妖兒也想撲地不起,默默地回想著,她這種江湖無根的女子似乎和靖王府三少夫人沒有仇吧?她至於這般惡毒地對自己嗎?她再不濟也不用著給山旮旯裡的殺豬的當婆娘吧?
「好了,青青,這事兒妳不用擔心,她沒那個膽子勾引我男人的,因為敢勾引我男人的我會詛咒她不得安生。」羅玉茵木著臉安撫霸氣的姚青青姑娘,見她一臉不以為意,只好轉移話題,「對了,妳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啊?」
聽到這話,姚青青果然沒有再揪著這話題,反而蹙起眉頭,對羅玉茵說道:「阿萌,妳家小姑子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一姑娘竟然如此不檢點與人私相授受,外頭的人都說妳這大嫂教管不嚴,看起來也不是個好的……」
「什麼?」羅玉茵吃驚地看著她,拉高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咬牙問道:「青青,這話是誰說的?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我家小姑子與人私相授受了?」虞月娟現在皮肉傷比她還嚴重,和男人授受得起來嗎?
姚青青挑起眉,也同樣驚訝問道:「這事外頭傳得都有好些天了,妳不知道?妳家小姑子呢?她也不知道?」
羅玉茵沉著臉說道:「月娟她的腳受傷了,一直在自己的院子裡養傷。」
姚青青點頭,覺得自己明白了,然後有些同情地說道:「看來她也挺可憐的,被人這樣陷害,這擺明著就是衝著她去的,不過妳放心,虞表哥已經派人找出造謠生事的人了,而那人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就是這事有些後遺症,畢竟無論這事是不是有心人諂害,對於妳們的名聲都有損,特別是虞月娟,依她那心高氣傲的脾氣,這次估計會氣得哭了吧。」
說著,姚青青還真有些幸災樂禍,畢竟從小到大虞月娟總愛找她麻煩,她自然也不是什麼善茬子,她們感情也沒那般好,自然樂於看虞月娟倒楣受罪,只是若是涉及到羅玉茵,姚青青也是不幹的,這便是她為何會急衝衝地跑來找羅玉茵的原因。
看姚青青自說自話,羅玉茵根本沒有丁點被安慰感,有些急地扯了扯她的衣服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呢,妳就給我仔細說說吧。」
姚青青這會也不急了,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莫急,然後慢慢將近來京裡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幾天前,京裡突然有流言傳得似模似樣,據說有人看到在上巳節那天,靖遠大將軍的妹妹與陌生男子在蓮花觀寺的客房裡私會,虞姑娘甚至將自己的手帕贈予對方,後來卻被對方不小心遺失,然後被人撿到。
這流言說得一闆一眼,還有事實根據,原因便是上巳節那天蓮花觀寺確實發生了些不同尋常之事,有許多人可是親眼目睹了虞將軍的妹妹獨自一人去寺院客房裡歇息,在那之前已經有一個男人率先進了客院,於是沒有人再懷疑這流言的真實性。
甚至有些當時也在蓮花觀寺遊湖的女人八卦地補充了一些她們知道的事情,使得這子烏虛有的流言一下子變成了真得不得了的事情。
如此,不到一天時間這事便傳遍了京城,讓一些原本想攀上將軍的家庭也息了那個心,不再派媒人上將軍府,然後流言越滾越大,甚至有人懷疑起將軍府女主人的持家能力,才會任自己未出閣的小姑子做出這等丟臉的事情,這事傳得極轟動,虞家被驚動了,也很快就傳到了虞月卓耳裡。
這些天來,雖然虞月卓忙著關注北越的事情,也從古音達那裡套出了北越草原東部落聯盟想要除去自己的陰謀,但因他人現在在京城,北越人想對他不利也要看他們有沒那個有本事,所以虞月卓根本沒有將北越東部落聯盟勢力派來的探子放在心裡,反而開始將目光放到惹著他的仇人身上,正在琢磨著怎麼使壞呢。
而當虞月卓得知這樁對自己妹妹及妻子皆不利的流言時,頓時當場拍碎了軍營裡自己辦公的桌子,虞月卓自然不會任人這般汙衊他的家人及妻子,馬上讓人去將事情打探清楚。
過了兩天後,京裡又有人傳出這事純粹是對將軍府的汙衊,是與靖遠大將軍結仇的人為了打擊靖遠大將軍而設計出來的陰謀。
為了取信於人,靖遠大將軍也拿出了證據,將放出流言的一外地刺頭找了出來,經五城司衙門審過後,查出此人正是受了有心人的收賣,特地汙衊靖遠大將軍的妹妹以打擊靖遠大將軍,才會搞出這一連串的事情,甚至將軍府的人也查出,上巳節那天虞將軍的妹妹遊湖時被人搶走了手絹,而搶手絹的便是造謠的那個人。
當然,事情並沒有因為找出造謠的人就結束,這人只是受人指使罷了,還有幕後的指使者呢,但可惜的是,那造謠的人卻在牢裡自殺了,結果沒能查出幕後的指使者是誰,自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與將軍府有仇弄出這種事情。
只是經過這件事情,將軍府的名聲還是受了影響,私底下還是有很多人覺得,這會不會是將軍府為了轉移視線而特地找出個人來洗清虞小姐的名聲?是不是其中還有內幕?眾人對這件事情有很多猜測,這純粹是日子太平無事幹的八卦,八卦一多起來,無論當事人再怎麼無辜,名聲也會受到影響。
正在這種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充滿了緋色的事件。
何太傅家的三公子何昭宇在街上攔住了下朝回府的靖遠大將軍,誠懇地告訴將軍,他知道虞小姐是清白無辜的,並且表明心跡,為了證明虞小姐的清白,他願意娶虞小姐為妻。
當時圍觀的官員及百姓都譁然了,只有虞月卓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帶誠懇的何昭宇,突然展顏一笑,眉目俊雅,卻毫不遲疑地拒絕了何昭宇的提親,並且告訴何昭宇,他們將軍府不屑與卑鄙無恥的小人成為親家,更不會將妹妹嫁給一個人面獸心的小人。
如此誅心的話一出,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驚了,特別是那個說話露骨的人還笑得如此高雅時,讓人有些不敢置信。
只有何昭宇面色陰沉得可怕,也回了一句,「將軍此話是何意?莫不是因為令妹被人汙了名聲,卻懷疑到何某身上?若不是見過令妹,知道虞姑娘是那般高潔的女子,我都要以為將軍也是那等胡亂栽贓之人了。」此話雖然是稱讚,但卻有反效果,於是再度讓人想入非非了。
也因這一件事,將軍府徹底與何太傅交惡。

◎ ◎ ◎

「何太傅家的三公子?」羅玉茵摸著下巴,然後忍不住看向幾乎像沒骨頭的蛇妖一樣趴在桌子上的花妖兒,見她望過來後,花妖兒朝她露出分外妖豔的笑容,羅玉茵只能默默地收回目光。
姚青青瞧見這一幕,自然又是一陣厭惡。
「何三公子真的說要娶月娟?」羅玉茵問姚青青。
說了這麼多,姚青青也口渴了,端起茶喝了口,點頭道:「是的,當時在東城的大街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也聽到了他們的回答。」說著,姚青青湊近羅玉茵,突然說道:「何三公子也是個靈秀傑出的人物,據聞京中許多貴女都對他芳心暗許,恨不得嫁給他為妻呢,可是表哥卻說絕對不會將妹妹嫁給這等卑鄙無恥之徒,阿萌,知道表哥為何會這麼說嗎?」
其實不只姚青青疑惑,京城裡許多人都疑惑,不知道到底誰比較可信。
在大多人眼中,何府是古老的書香世家,家中世代在朝為官,甚至因其家風嚴謹而輔佐過幾代的帝王,是以出自百年書香世家的何照宇自然也是個儀表堂堂的男子,自小便有好名聲,可謂是聲名遠播,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正派的。
而虞月卓不只是大楚所有人都景仰的大英雄,還出自古老的虞家,家世比起何家還要貴重一些,何況現在還是天子寵臣,除去這些外在的條件,見過虞月卓的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坦蕩無雙的君子,俊雅的外貌、高雅得體的儀態、高潔無垢的氣度,舉世無雙。
所以兩個都有如此好名聲的人,沒有人會將「卑鄙無恥」等不好的詞冠在他們身上,可是偏偏那一次大街上的求親,兩人意有所指的話,皆讓圍觀的人浮想聯翩,卻不知道該信哪個。
羅玉茵眨了眨眼,然後很淡定地說:「自然是我家相公說得對了,以我家相公的人品自然不容人懷疑,定然是何府的公子是個卑鄙無恥之人,所以我相公才會一口回絕了他的求親,而且我覺得相公也說得對,何府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我和月娟這次受傷還是被他們害的。」
姚青青瞪大了眼睛,「此話怎講?」
花妖兒滿臉黑線地看著面不改色說謊的羅玉茵,心中默默吐槽,將軍夫人真會睜眼說瞎話啊,不過她覺得兩邊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了,羅玉茵看了一眼正在腹誹的花妖兒,花妖兒馬上移開目光,專注地盯著柱子上的花紋。
接著羅玉茵就將蓮花觀寺院的事情簡略的說了,果然讓姚青青也開始厭惡起何家的人,並且認為敢汙衊如君子般高華坦蕩的虞表哥的人都不是好東西,何太傅也特無能了,竟然生出幾個不要臉的小人。
「那現在外頭怎麼說?」羅玉茵需要確認外頭的流言發展得怎麼樣了,才好去安慰一下躺著也中槍的小姑子。
「有虞表哥在,流言自然平息了,只是妳們也出名了,雖然輿論是站在妳們這邊,很多人都同情妳們被如此連累,但也不乏惡意中傷之人。」姚青青嘆了口氣,就算是無辜的,但還是產生了不良影響,所以她才會心急火燎地過來看看羅玉茵怎麼樣,誰知道這丫的竟然還被瞞著,該說將軍府的人隱瞞的措施做得到位嗎?
對於自己會被隱瞞得如此嚴實,不消想也是虞月卓的功勞,羅玉茵倒不覺得有什麼,她這些天被身上的毒折磨得要死,哪有心思理會其他?估計虞月卓也是擔心這個,所以才會將將軍府的消息都封死了。
見羅玉茵沒有什麼影響,姚青青逗留了會兒又抱了崽崽後,便告辭離去。
不過離開之前,姚青青又看了一眼絲毫沒有丫鬟感覺的花妖兒,再一次同羅玉茵確認,「妳真的不打算在虞表哥回來之前處理了這小妖精嗎?若是妳想賣她,我可以馬上幫妳聯繫可靠的牙子,保證沒有人能查到她被賣去哪個山旮旯,不會讓妳為難的。」
羅玉茵囧著臉回答道:「放心,她真的不是問題。」這個可是她以後擋危險的靶子,真心不能賣啊。
花妖兒撐在臉頰上的手直接滑到後腦杓,同樣囧著一張臉看著姚青青。
於是,勸說不成的姚青青只能恨鐵不成鋼地離開了。

◎ ◎ ◎

下午,虞月卓又提早回家了。
羅玉茵午睡起來聽到虞月卓回來的消息,連頭髮也沒梳,就跑出去撲到了剛踏進房門的男人懷裡。
「怎麼了?」虞月卓挑眉,雙手環住她的腰肢,一雙溫雅如月的眼睛瞧向一旁的花妖兒。
花妖兒歪歪嘴,心裡覺得自己受夠了這個惡劣又愛吃醋的男人,竟然連她多看羅玉茵一眼都陰森森地盯著她打算下黑手,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但為了小命著想,還是識趣地退下去。
「外頭的流言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發生的?」
聽到她的話,虞月卓便知道瞞不住了,不過剛才回來時聽到管家報告今天靖王府的三少夫人過府來的消息,虞月卓便知道以姚青青的性子定然會告訴她這個消息。
虞月卓摟著羅玉茵往室內走去,也沒有叫丫鬟進來伺候,反而將桌上的茶壺往羅玉茵那裡推了推,示意她給他倒茶,羅玉茵有些黑線,這茶壺都在他面前了,還往她這裡推要她給他倒茶,真是個壞習慣,懶夫君,不過她現在有事要問他,所以很聽話地伺候他。
虞月卓喝了一杯茶後,方給她解惑:「不過是何昭華那小子想娶月娟弄出來的事情,將月娟的名聲弄壞了,然後再以救人脫離苦海的高尚情懷出現表示要娶月娟,他以為這樣我就會答應讓他娶了嗎?那小子是有些頭腦,但太嫩了,先讓他得意兩天。」
羅玉茵瞄了瞄,見他眼裡的惡意怎麼也掩藏不住,便知道他打算將何昭華往死裡整了。
「那個……他怎麼會想娶月娟呢?難道真的像上次他給月娟情詩時說的,他深深地愛上月娟了?」她有些惡寒地問道。
這點虞月卓倒是清楚,支著臉悠然道:「估計是為了給他妹妹何纖華報仇吧,上回我將何纖華打下山涯,本是想將她廢了的,誰知道青門的門主竟會不惜耗費十年功力救她,不過雖然救回來了,何纖華不養個三年五載的,也難恢復以前的功力,所以何昭宇對月娟出手,也是為了讓我嘗嘗妹妹被傷害的仇吧。」
羅玉茵心驚,果然這男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人,怨不得何昭宇會找她們麻煩。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打算做什麼?怎麼對付他?」
虞月卓摸摸她的腦袋,柔聲道:「不用擔心也別想太多,我會處理的。」
「但是月娟那邊……」羅玉茵仍是有些愁,「雖然這事情很快證實月娟是清白的,但是被人這般汙衊,月娟一個小姑娘怎麼受得住?就算咱們瞞著她,也不可能一輩子都瞞著吧?」
這些天來,她還在奇怪怎麼不見刑家那邊的人再上門來觀禮了呢,敢情是出了這事兒,刑家怕惹得一身腥也撤了?
虞月卓卻不著急,笑道:「等月娟的傷好了,自有人會上門來提親,到時就給她定下親事吧,也免得一些阿貓阿狗的都盯著她。」
聽到他將京裡那些想同將軍府攀關係的人說成了阿貓阿狗,羅玉茵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放下一樁心事後,她的狗膽也肥起來,揪著他的衣袖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處理何三公子,能告訴我嗎?」
虞月卓將她摟到懷裡,咬了下她的耳垂,壞壞地挑起眉毛,問道:「妳確定妳想知道嗎?」
「呃……」為什麼她覺得突然很冷呢?

第二章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我們不知怎麼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虞兄弟,許久不見了,恭喜你回京述職,咦,這是……」
年輕俊雅的男人臉上含笑,將抓著他手的小男孩推向前,對昔日同窗好友介紹道:「羅兄,這是犬子,名月卓,月卓,這是羅叔叔。」
五歲大的虞月卓長得白白嫩嫩的,像顆桃壽包子一樣,臉上掛著溫雅柔和的笑容,有模有樣地對羅弘昌施了一禮,「羅叔叔好。」
「好好好,月卓真乖。」羅弘昌高興地摸摸虞月卓的腦袋,從腰間拿下一枚玉珮放到他白嫩嫩的手心裡,不容拒絕地說:「來,這是叔叔給你的見面禮。」然後對有些不認同的虞父說道:「虞兄弟,月卓長得像你,脾氣也像,此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虞父聽罷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苦澀之意。
羅弘昌心裡微微嘆息,知他因為生母出身的原因,在虞家的處境並不太好,使得他滿腹才華卻只能受兄弟與家族的壓制,只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寒暄幾句後,開始愉快地敘起舊來,雙方有幾年未見,有很多話要說,一旁的虞月卓有些無趣地坐在虞父身邊好奇地瞧了瞧,一眼便瞧見院前不遠處的一片桃花林,扯了扯他爹的袖子,在他爹看過來時,笑咪咪地說:「爹爹,月卓想看花。」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京城各處的桃花開得爛漫,十分吸引人。
羅弘昌聽罷,拍拍額頭笑著說道:「差點忘記了月卓還小,可不耐煩咱們的談話,去吧,叔叔准了。」
見爹笑著點頭,虞月卓高興地跳下椅子,朝羅弘昌行了一禮,「謝謝叔叔,爹,月卓去看花了。」
目送他小小的身子走進院中,兩個男人同時收回目光,羅弘昌笑道:「虞兄,月卓小小年紀已這般沉穩知禮,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你有了個好兒子。」
虞父笑而不語。
輕易地甩開了羅府安排照顧他的僕人,虞月卓穿梭在桃花林中,臉上掛著狡黠的笑意,看他輕車熟路的動作,想來是經常幹這種事了。
虞月卓穿過桃花林,看到不遠處的涼亭裡欄杆上坐了一個很小的團子,像根木頭般沒反應,他眨了下眼睛然後跳到那小團子面前,這才看清楚這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娃娃,呆呆萌萌地坐在那兒,看起來就像作工精緻的陶瓷娃娃可以隨意玩弄。
他雖然不喜歡陶瓷娃娃這種姑娘家的東西,但不可否認這個呆呆的娃娃讓他手癢癢得好想戳幾下,看她會不會有反應。
想幹就幹,虞月卓直接伸出白嫩嫩的手,將坐在欄杆上發呆的娃娃狠狠一戳。
咚!看到那娃娃連反抗一下都沒有就直接往後仰倒在涼亭外,他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然後趕緊撲到欄杆前,就看到直挺挺地倒在草地上的娃娃,眨巴著黑珍珠一般的眼睛,終於有了焦距的眼睛呆呆萌萌地瞅著自己,好可愛、好想欺負哦。
虞月卓心花怒放,心癢癢得再次想欺負她,趕緊翻過只及他胸脯高的欄杆,跳到草地上,又伸手去戳那仍躺在草地上的娃娃。
「妳是誰?真好玩,月卓以後養妳好不好?」男孩問道。
那娃娃仍有些呆滯地看著他,待終於消化了他的話,黑眼睛裡有了十分明亮的神采。
「養你妹!」娃娃軟嫩嫩的聲音憤怒地說,但因人小聲音也細,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哎呀呀,連聲音也好想欺負呢,虞月卓萬分高興地趴在娃娃身邊,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會不會弄髒,伸出小胖手在她臉上戳來戳去,「月卓還沒有妹妹呢,爹說讓娘給月卓生一個。」
終於感覺到後背很疼的娃娃更怒了,拍下他的手,咬牙道:「滾!」
虞月卓歪首瞧她,想了想說道:「月卓這麼大了,滾起來不好玩,不過妹妹像團子,滾起來一定很好玩。」想罷,他俊雅的小臉彷彿在發光,高興地跳起身,然後伸出腿踢她,讓她像團子一樣在草地上滾起來。
等僕人找到他們的時候,就見兩隻泥猴子在草地上滾來滾去,互相抱在一起,看起來玩得十分開心。
「小姐、虞少爺,別玩了。」嬤嬤在一旁焦急地叫著。
看到人過來,虞月卓趕緊坐起身,順便將黏在身上的娃娃也一起抱了起來,他雖然年紀小,但由於他爹給他請了武師父教他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使得他的力氣比平常的五歲孩子要略大一些,抱著只看起來只有三歲大的小團子綽綽有餘。
「嬤嬤,妹妹。」虞月卓高興地指著被他困在懷裡掙紮不出來的羅玉茵笑著說。
那嬤嬤勉強笑了笑,心裡有些發苦,她是老爺派來照顧虞少爺的嬤嬤,卻沒想到一轉眼虞少爺就消失了,更沒想到當她找到虞少爺的時候,他會和同樣喜歡玩失蹤的小姐混在一起,且兩隻都是泥猴子,夫人看到絕對會責怪她們這些僕人辦事失職而責罰的。
嬤嬤趕緊軟聲哄著兩個孩子,要帶他們去洗漱一番。
虞月卓很乖巧地點頭,然後笑咪咪地對瞪著他的羅玉茵說:「妹妹,哥哥帶妳去洗白白。」
然後虞月卓將羅玉茵抱起,堵住她的嘴,走了。
那嬤嬤看得心裡發愁,但瞧小姐那般乖巧地讓虞少爺抱著,便不敢說什麼。
於是跟在後頭的嬤嬤沒有瞧見,被男孩抱住的娃娃被一隻手捂著嘴巴呼救不能,淚眼汪汪的模樣。
太丟穿越人的臉了,竟然被個五歲的正太小包子給欺負得反抗不能,她真的好討厭自己為什麼生來骨架細小不說,反應也遲鈍,身子更是弱得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啊啊,其實這都是她這倒楣催的體質害的!
不對,就算她倒楣,但是這個壞心眼地欺負一個小女娃的正太才是最可惡的,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壞的孩子,真是太壞了,就算長得再可愛也是個芝麻包子,不討人喜歡!
隨著嬤嬤的指示,他們很快便到了一處院落。
雖然走了十來分鐘,但虞月卓一直牢牢地抱著懷裡的羅玉茵,生怕被別人搶走一樣,就算是感覺有些喘了也不鬆開,每當嬤嬤表示她可以幫忙抱著娃娃走時,男孩總是笑咪咪地搖頭,堅持不給。
來到陌生的地方,虞月卓並沒有任何侷促之感,反而落落大方地打量著,並不讓人感覺到厭惡,直到瞧見從迴廊中走來的一位面色有些蒼白,卻從骨子裡透出一種無聲溫柔的女人時,他才略有些靦腆地收回了視線。
「娘……」
虞月卓聽到懷裡的娃娃帶著嫩嫩的音調喚那個女人,低眸瞧見她一副終於擺脫壞人的表情,心裡突然有些不高興,驀然地收緊了手,大概是擠壓著小娃娃的傷了,讓她眼眶發紅,紅灩灩的小嘴發出抽氣聲。
「你是虞家小公子嗎?」羅夫人溫柔地問道。
虞月卓露出一個溫雅可愛的笑容,乖巧說道:「嬸嬸好,我叫虞月卓。」
女人笑了笑,將視線放在被虞月卓抱著雙眼淚汪汪地瞅著自己的女兒,有些驚訝地說:「阿萌怎麼了?怎麼讓哥哥抱著呢?」
虞月卓這才知道娃娃的名字,雙手又是一緊,然後笑咪咪地對羅夫人說:「月卓喜歡萌萌,害萌萌摔倒了,萌萌疼,月卓抱她過來找嬸嬸。」
「哦,原來是這樣,月卓真乖呢。」羅夫人聽罷,有些心急又有些習以為常,並沒有懷疑男孩的話。
只能說虞月卓說話太有技巧了,他實話實說,大概因他年紀小,看起來又是一副好哥哥喜歡妹妹的模樣,讓人沒法懷疑他先前是故意害得羅玉茵摔倒的,只有仍被他抱著的可憐娃娃很想揭穿他邪惡的本性,但暗地裡再一次被虞月卓不經意地堵住了嘴。
喜歡你妹!羅玉茵心裡氣得不行,想掙紮卻被人抱得死死的,她這螞蟻一樣的力氣根本撼動不了對方分毫,不禁有些沮喪自己這早產的身子真是太弱了。
「嬸嬸,萌萌疼,月卓幫嬸嬸抱萌萌去洗白白擦藥。」虞月卓繼續乖巧地說。
羅夫人臉上的笑容加深,如此懂事可愛的孩子,又長得這般溫俊可愛,誰都會喜歡的。
虞月卓已被嬤嬤抱下去洗身子,羅夫人正檢查女兒身上的傷,發現她白嫩的後背一塊青色瘀傷,頓時心疼得差點掉眼淚,趕緊吩咐丫鬟將消瘀止血的藥拿來。
這時外頭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已經被嬤嬤洗乾淨的虞月卓跑了過來,進來就見到炕上白溜溜的羅玉茵,只穿著一條小孩子的肚兜,白嫩嫩的,像顆桃壽包子,害他好想咬一口。
虞月卓有些好奇地瞅著趴在炕上的羅玉茵,邊走過來邊問道:「嬸嬸,萌萌怎麼樣了?」
羅玉茵幾乎是噴火地瞪著走過來的男孩,羅夫人很及時地將一條小被子蓋在女兒腰間,擋住了她下面的地方,雖然孩子都還小,但是不同性,有些東西得避著。
虞月卓看到羅玉茵背上那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明白是她摔下欄杆時弄成的,頓時心裡有些難過,「萌萌,對不起……」
羅玉茵的怨念在這樣一個可愛的小正太淚眼汪汪的攻勢下,可恥的生不起氣了,只能鬱悶地將頭撇到另一邊,她一個心理年齡已經成年的大人,總不好這般小心眼地怪罪已經道歉的小孩子吧?可是,還是好想抽這黑心的芝麻包啊!
「嬸嬸,月卓幫萌萌擦藥藥。」
羅夫人很喜歡虞月卓的懂事,丈夫也先前派人過來讓她好好照顧這孩子,隱晦提了下這孩子在虞家的境地,她自然願意自己女兒與這孩子和睦相處,遂笑著將藥給他,指點著他為女兒擦傷。
上完了藥後,嬤嬤拿了衣服過來要給羅玉茵穿衣,虞月卓自告奮勇地說要幫妹妹穿衣服,嬤嬤不好拒絕他,見夫人並不反對,只能給自家小姐穿好了裡衣後,讓他為小姐穿上外衫。
等穿好衣服後,羅夫人讓人拿了一碟點心過來,將兩個孩子放在炕上讓他們一同玩,自己先去給虞家父子安排今晚的接風宴,因為丈夫重視虞家父子,羅夫人自然也不會駁了丈夫的意,對虞家父子的到來甚是看重。
見羅夫人不在,嬤嬤們也因為兩娃都乖巧而沒有多加關注,於是羅玉茵這萌娃又被欺負了。
羅玉茵拿了塊點心正要吃,誰知虞月卓一把搶過來咬了一口,說了聲:「好吃。」然後當著她的面全部吃完,就算他笑得十分俊雅可愛,但惡行惡狀還是讓她覺得這孩子太討厭了,她擰眉,心道不與無知小兒一般見識,逕自去拿了另外一塊,卻還是被搶了。
等被搶了五次後,任是再呆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偏偏看他一副溫雅地笑著,無辜又懂事的樣子,讓人實在是罵不出來。
「萌萌不生氣,給。」說著,自己咬了一口,然後將之遞給她。
「不要。」羅玉茵表示不吃他的口水。
虞月卓皺眉,軟聲道:「萌萌,挑食不好,乖,吃了。」
「不要!」
下一瞬,羅玉茵再一次肯定了這男孩是個小惡魔,一點也不可愛。
「啊……」
嬤嬤聽到抽氣聲望過來時,卻見炕上兩個孩子交疊在一起,看起來好像在玩一樣,便笑了笑沒有多關注,而實際情況卻是邪惡霸道的虞月卓壓著生長緩慢的羅玉茵,拿那塊他咬了一口的糕點往她嘴上塞,見她吐出來時,馬上湊上自己的嘴堵住,硬是逼得她不吃也得吃,不准她浪費他的心意。
「娘!」
十分慘烈的大叫,只可惜因為小娃娃的聲音太嫩太細了,聽起來像撒嬌一樣,遠在廚房中的羅夫人聽不到不說,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嬤嬤們也以為嬌氣的小姐只是習慣性叫娘親罷了,只是笑著說了聲:「夫人很快就過來了,小姐再等等。」
羅玉茵淚流滿面,她長這麼大,竟然被個五歲的小包子押著嘴對嘴地吃下一塊沾口水的糕點,還有比這更悲催的事情嗎?
見她吃下自己餵的糕點,虞月卓很高興,這是他第一次給比自己小的孩子餵食,讓他感覺到自己一下子長大了,挺起小胸脯,一臉得意。
羅玉茵癱在炕上,身上壓著那可惡的芝麻包,悲傷逆流成河,武力值太低了果然悲催。
羅夫人回來的時候,見到因為早產使得身體比較弱的女兒此時與虞家少爺玩得小臉紅撲撲的,心裡十分欣慰。
「嬸嬸,月卓餵萌萌吃糕糕。」虞月卓挨著氣得臉色通紅的羅玉茵,一臉高興地說。
羅夫人摸摸虞月卓的腦袋,笑道:「月卓是好孩子。」
「嗯,月卓可以照顧萌萌了。」自覺是大人的虞月卓挺起小胸脯。
羅玉茵繼續淚流滿面,好想一腳將這討人厭的芝麻包踹飛啊!

◎ ◎ ◎

過了幾天,當羅玉茵聽到京城外關於何太傅家三公子的八卦時,幾乎目瞪口呆,反應不能。
據聞,當朝何太傅之子何昭宇迷上了煙雨樓的花魁鍾紅綃,為了鍾紅綃一擲重金,夜夜流連煙花之地,盡顯文人風流本色。
當然這些也沒什麼,但讓人奇怪的是,過了幾天後,何昭宇突然閉門不出,並且讓人將宮裡的太醫招到府裡為他看病,竟然將心愛的煙雨樓花魁都丟到了一旁,可見這次病得很重,正當大夥都在疑惑何昭宇得了什麼病時,卻有一個嘴巴不嚴的太醫不小心將他的病情洩露了出去,眾人頓時譁然,何三公子的病狀與花柳病極為相似。
然後又有人捅出,何三公子曾多次暗中出入煙花之地,去那等地方除了尋歡作樂能幹嘛呢?而且更勁暴的是,何三公子各處煙花之地皆有相好,且是個來者不拒之人,甚至某某街的俏寡婦與他也有一腿,尋花問柳多了,會染上這種病也是尋常事啊。
而且也有人說,怨不得靖遠大將軍不想將妹妹嫁與何府三公子,原來還有這等原因。
如此,何昭宇的好名聲生生被破壞盡殆,成了個道貌岸然的急色鬼,無論何家之人怎麼到外頭澄清也說不清,因為何昭宇現在還病著,這病狀正與花柳病的症狀一模一樣,讓人無法否認,所以何家真是有嘴也說不清,說多了,有人就說再解釋就是掩飾了,氣得何太傅上朝時都陰沉著臉,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他的三兒子。
與何太傅政見不同的一些官員們此時卻是各種幸災樂禍,連皇帝也保持著圍觀的態度。
羅玉茵聽著客棧裡熱火朝天的討論猜測,默默地閉上因為吃驚而張大的嘴,然後看向正支著臉聽得津津有味的花妖兒。
「任妖啊。」羅玉茵喚道。
支著臉的手猛然一滑,花妖兒俏麗的下巴重重地磕到了桌面上,發出砰的聲響,使得鄰近桌的人都忍不住望過來,見到花妖兒的一瞬間,男人們都驚豔了,然後露出憐惜的神情,等看清楚花妖兒的婢女打扮的模樣,又開始可惜起來,甚至有人想著待會去打聽一下這是誰家的丫鬟,好同主人家買回家去紅袖添香一番。
花妖兒此時卻懶得朝那些心思浮動的男人拋媚眼了,滿臉黑線地對羅玉茵說:「夫人啊,奴婢的名字是妖兒,不是……」怎麼也說不出「人妖」這兩字。
羅玉茵微笑打斷她的話,「這是將軍取的名字,任妖真的不喜歡嗎?」
花妖兒在心裡問候了將軍府一家後,才嘆了口氣說:「既然是將軍取的,妖兒自然喜歡。」嚶嚶嚶,將軍夫人也是個黑心肝的,都是一丘之貉,真是太過分了。
羅玉茵滿意地點頭,然後湊近花妖兒,問道:「那個何三公子是怎麼回事?」
「夫人怎麼會問我呢?」花妖兒笑咪咪地說:「我也不知道呢。」
羅玉茵撇撇嘴,她才不相信呢,雖然她對何昭宇沒好印象,但不可否認何昭宇身為何太傅的三子,家世一流,名聲一直都不錯的,且也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做出這種自毀名聲的事情,多半是被人陷害了,而陷害他的人不作他想,除了她家那小心眼的男人還有誰?讓她比較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讓何家有苦說不出,想澄清都變成了掩飾。
她再聽了會兒客棧裡的人談論何府三公子的風流軼事及怎麼染病的桃色事蹟後,方叫人打包了份客棧裡的點心,帶著丫鬟和侍衛離開。
今天她本來是出門去布莊為家裡的人挑些做春裝的布料,卻未料到去客棧歇個腳會聽到這麼多有趣的八卦,何昭宇現在的名聲真是臭到水溝裡了,可想而知策劃這一連串事情的人真是將他往死裡折騰了。
也因著何昭宇這事,前段時間還讓人當津津樂道的八卦很快便換了個主題,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羅玉茵坐在轎子裡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突然停了下來,未等她出聲,花妖兒的聲音早已在外頭響起,「夫人吶,有人擋了咱們的道了。」
聽到這嬌得要媚出水的聲音,羅玉茵實在是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定著神問道:「是誰?」
「好像是何家二小姐的轎子。」
聞言,羅玉茵伸手撩開轎簾,恰巧看到擋在巷子前的一輛轎子裡的人也撩開轎子,四目相對,很快便瞧清楚了對方,是何纖華。
羅玉茵瞇著眼打量她,對比上巳節那會,不過短短十幾天時間,何纖華的精神好像更糟糕了呢,此時才符合京城傳聞的何家二小姐自幼體弱多病的傳聞嘛。
羅玉茵打量何纖華,何纖華也打量羅玉茵,然後何纖華露出冷笑,手指微動。
「青門少門主,我奉勸妳要動手之前先看看四周。」花妖兒媚媚的聲音說道。
何纖華微微一僵,理智回籠,自然能感覺到周圍有幾道視線已經鎖住了自己,而眼前的妖女也是個麻煩的,半晌,華纖華冷笑道:「花妖兒,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三哥身上的毒是妳下的。」
花妖兒明媚而笑,「那又如何?你們敢算計我,我為何不能算計你們?告訴妳,我天音宮之人不是這麼好欺負的,單是我的男人一出馬,你們不夠他們挑。」說著,無比囂張地插腰,傲人的雙鋒幾乎要撐開衣襟,看得羅玉茵羨慕不已。
怒火染上何纖華漂亮的眉眼,蒼白的臉蛋有些潮紅,「無恥,別拿妳們這種淫蕩無恥妖女與我比,妳還不配!」
花妖兒挑挑眉,「搶人家男人也不見得多正義,不是同樣無恥嗎?咱倆都是一樣的,誰也別嘲笑誰。」
何纖華再也撐不住,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臉色頓時萎靡起來,看起來真是可憐極了。
羅玉茵瞪大眼睛,然後掩著唇,笑得幸災樂禍。
何纖華用帕子拭去唇角的血漬,望向羅玉茵,目光陰沉,對羅玉茵說道:「我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卻因為驕傲而沒有趁機先殺了妳,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她冷笑一聲,又道:「妳的男人,現在我已經不稀罕了,這般無情冷酷之人,我何纖華用不著扒著自己的臉皮貼他,倒是妳,花似玉的毒不好受吧?」說著,這回輪到她幸災樂禍了。
羅玉茵無奈地嘆了一聲:「為什麼很多人死到臨頭了,還要嘴硬呢?」
笑臉僵住,何纖華拽著轎簾,聲音從牙縫間擠出,「妳說什麼?」
羅玉茵聳聳肩膀,「自己知道就行啦,幹嘛還要我說出來呢?算了,妳愛在這裡擋道就擋著吧,咱們換條路,不要讓些不知所謂的人影響了心情。」
「是。」轎夫聽話地將轎子轉了個方向,然後在何纖華的目光中不緊不慢離去。
回到府後,羅玉茵先是將今天買好的布料送到姚氏那裡,讓她挑選出自己喜歡的顏色,又和姚氏說了會兒話後,羅玉茵才回到鎖瀾院。
「妖兒,過來坐。」羅玉茵指使花妖兒指使得十分得心順手,大抵是她後頭有黑心腸的大魔王撐腰,所以腰桿也挺得直,面對個魔教妖女竟然也沒有分毫的害怕退縮,彷彿這個全身都是毒的魔教妖女是個普通平凡的小丫鬟。
花妖兒撇著嘴,坐到了她指定的位置上。
「現在沒有人了,說吧。」羅玉茵慢悠悠地喝茶,問道。
花妖兒想了想,將自己認為可以說的說出來,「何三公子並不是得了花柳病,而是一種毒,是我下的,毒發的時候看起來像是花柳病的症狀罷了。」
「妳們的毒真是神奇。」羅玉茵糾結了一下,囧著臉說,她身上的毒讓人有歡愛的快感,而何昭宇身上的毒卻看起來像花柳病的症狀,兩個人都挺悲催的。
「夫人過獎了。」花妖兒明媚地笑,繼續說道:「至於何昭宇會流連青樓,這便是妳男人設了個局引誘他過去的,可不關我的事情,而何纖華嘛,近來武林不太平靜,青門涉嫌了幾出重大案件,正被武林盟的人盯著,何纖華空有心而無法幫忙,只能被困在京城,是以今天看起來才這般衝動。」
如此,羅玉茵也差不多明白了,方讓花妖兒下去。
從花妖兒的話也可以知道,虞月卓正在對付何家及何纖華背後的勢力,估計何家這一次不會太好過,單是折損了年輕一輩十分有名望的何昭宇已教何家損失重大了,特別是何家的名聲也受了牽連。
羅玉茵嘆了口氣,何家有虞月卓去折騰,她想幫忙也幫不上什麼忙,現在還是先愁她身上的毒和虞月娟的事情吧。
正想著,就聽到有丫鬟過來說虞月娟請她到落月軒敘話。
羅玉茵按按腦仁,想了想,去見虞月娟的話,還是將兒子一起抱過去吧,反正有崽崽在,虞月娟再大的氣也不會想著當孩子的面發。
她到落月軒時,本應該養傷的虞月娟坐在花園的涼亭裡,雙目發紅地盯著院裡正在盛開的桃花,一陣和煦溫暖的春風拂來,瓣瓣桃花吹面而來,捎來了幾許暗香。
「月娟,怎麼了?」羅玉茵抱著兒子坐到虞月娟的對面。
果然,虞月娟滿身的怒火在看到崽崽時熄了,然後只能悶聲道:「妳怎麼將崽崽抱過來了?」
「今天天氣好,我帶崽崽出來曬曬太陽。」
虞月娟眼角抽搐了下,決定無視她的話,只說道:「今天二伯母來了,不過我讓人將她攔下來了,沒讓她去見娘親。」
聽罷,羅玉茵知道虞月娟為何會請自己過來了,想來是二伯母今天又上門想讓虞月娟嫁給她娘家的一個不成器的姪子吧,雖然澄清了虞月娟的清白,流言也很快被新的流言給覆蓋了,但很多人都覺得傳出過這樣流言,虞月娟或多或少都算是毀了清白,所以以前一些從來不敢與將軍府攀親的人冒了出來,男方的條件更是一個比一個差的。
這會兒,虞二伯母也仗著親戚關係,打上虞月娟的主意,目的是為了讓將軍府拉她日漸式微的娘家一把。
虞月娟是知道虞二伯母家那個姪子是什麼德行的,那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嫖賭的主,沒有一點男人的擔當,讓她嫁給這種連寒門小戶都不願意結親的對象,她寧願出家做姑子。
羅玉茵拍拍她的手,然後將兒子遞給她抱著,說道:「不必擔心,妳哥說他已經有安排了,不會虧待妳的。」
聞言,虞月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明顯有些不自信。

◎ ◎ ◎

「過幾天,阿塵要回來了。」
正在給崽崽洗小腳丫子的羅玉茵聽到這話,淡定地應了聲,然後繼續為崽崽洗屁屁,等將崽崽洗得乾乾淨淨後,她接過丫鬟遞來的大毛巾將崽崽包住,吸去崽崽身上的水後將崽崽抱到炕上。
崽崽軟嫩嫩的小手揮來揮去,好像在跟人玩一樣,羅玉茵輕輕地抓住他的小手,然後在他光滑柔嫩的小胸膛親了一下,這才接過丫鬟遞來的小衣服給崽崽穿衣服。
「妳親他?」
聽不出感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羅玉茵僵硬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幹自己的活,彷彿沒有發現身後有個背後靈一樣,反正她現在身體情況特殊,這個男人想幹點什麼也不行,所以她很淡定。
因為她的淡定,虞月卓的臉色很平靜,這種平靜一般是他生氣的徵兆。
將尿床的崽崽弄乾淨,羅玉茵原本是想給崽崽餵奶的,但看到一旁用一雙黑眸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虞月卓,她覺得為了自己稍會不那麼倒楣,還是不當他的面幹些惹他生氣的事情吧。
等她將崽崽交給奶娘後,終於回身望向身後的背後靈,然後不意外地被一具強硬的身軀直接壓倒在炕上。
望向那雙過分幽深詭異的眼睛,羅玉茵突然緊張了,因為她想起這男人特能折騰,就算她現在的身體不適不能做到最後,但過程絕對不會太美妙,所以她馬上很識時務地認錯,「我錯了……」
虞月卓饒有興趣地挑起眉,笑得無限溫雅,問道:「不知道娘子哪裡有錯?」
「我不應該無視你,不應該親崽崽,不應該將你的話當耳偏風,不應該質疑你一家之主的權威。」羅玉茵的認錯態度十分端正。
虞月卓笑起來,捏捏她的臉,說道:「變聰明了呢。」
羅玉茵怒,膽肥地咬了他脖子一口,說道:「我也不是多笨,只是懶得多想罷了。」
喉嚨抽動了下,虞月卓壓抑住想直接將她撲倒的衝動,懶洋洋地笑道:「不是因為太笨了才會懶得多想嗎?唔,不過這樣也好,和妳在一起腦袋不用太累。」
這下羅玉茵真的氣得牙都癢了,恨得又咬他幾口,直到被人反客為主地壓在炕上開始這樣那樣地折騰著。
等她終於逃離快要發情的虞月卓時,外頭響起了知夏的聲音,「將軍、夫人,二夫人和月嬋小姐到了。」
聞言,羅玉茵一個遲疑,瞬間被虞月卓這個變態直接拖了回來,重新壓在身下。
羅玉茵恨恨地推他,叫道:「你二伯母估計又來給月娟說親事了,快去拒絕了她,不然你妹妹又要生氣了。」她不想面對舌燦蓮花的虞二伯母,也不想面對總是一副大和撫子完美樣地在背後陰人一把的虞月嬋,所以將這位戰鬥力杠杠的虞月卓推了出去,難得他今天沒有出門工作,就要發揮他的戰鬥力了。
哦,對了,因為現在她中毒的關係,所以虞月卓將她看得挺嚴的,竟然對外說她現在身子不適,然後讓管家將所有的應酬都推了,一種閉門謝客的架勢,所以她現在出不出去見客也不要緊,只是有時候倒楣了虞月娟,畢竟虞二伯母是親戚,厚著臉皮上門來,不見也不行。
虞月卓在羅玉茵的連聲催促中,終於慢吞吞地起身,然後將羅玉茵托起,十分大老爺們地讓她為他整理淩亂的衣服,看在他稍會要去消滅極品的分上,羅玉茵十分乖順地伺候他,順便問話。
「二伯母這樣打主意也沒法子,使得月娟心情也不好,你……」她悄悄地瞅他,「你有什麼打算嗎?」
見她這可愛的模樣,虞月卓抿嘴一笑,將她摟到懷裡咬了咬她柔軟的耳垂,低啞地說道:「不用套我話了,最多三天就可以將月娟的事情定下了,嗯,總得給對方時間準備一下,是吧?」
羅玉茵驚喜地瞪大眼睛,「真的?」太好了,這下她不用再面對陰陽怪氣的小姑子了,而且虞月娟長得那般漂亮,總是這般陰鬱也很影響她的心情的。
「妳這麼高興做什麼?」虞月卓攫起她的下巴,低頭審視她。
羅玉茵嘴角一抽,這男人不會連自己妹妹的醋都吃吧?很快的,她發現自己錯了,這個男人已經沒三觀沒節操了,吃妹妹的醋算什麼,凡是生物,他都能吃醋。
「被提親的是月娟不是妳,少笑得這麼燦爛,還有,以後不准再盯著月娟看,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打什麼主意。」陰森森的眼神掃視著她的身子。
「我能打什麼主意?」羅玉茵木然著臉問道。
「妳自己心知肚明。」
看著虞月卓邁著悠閒的步子走出去,她仍是木著臉,半晌終於抹了把臉,恨恨地說道:「我還真不知道!」
羅玉茵抱著崽崽在庭院裡散步,三月末的陽光很溫暖柔和,走在陽光下整個人都懶洋洋的,讓人心情舒暢,自從中了毒以後,她突然很喜歡曬太陽的感覺,只覺得渾身都暖洋洋,舒服極了。
她看到走回來的虞月卓,一見他身上那種高雅無垢的氣度,眩花了沿途下人的眼睛,便知道此時這人的心情是不錯的,估計虞二伯母她們絕對被這個特無恥的男人給氣得夠嗆吧。
別說,虞月卓確實將虞二伯母氣得差點得了心臟病。
自從外頭流傳何三公子得了花柳病,使得整個太傅府的聲譽都受了影響,成為了京城人茶餘飯後的笑談後,虞月卓這個人手段無恥的程度讓羅玉茵心裡有了個概念,這丫的就是個心裡陰暗的小人,誰敢讓他不快活,就算是親戚也照樣不給面子地直接往死裡整,而且他特別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既然何昭宇當初為了報復虞月卓敢使計破壞虞月娟的閨譽,虞月卓也讓他嘗嘗聲敗名裂是什麼滋味,而且這個傢夥的手段比何昭宇更毒,至少虞月娟的清白能證明,但何昭宇的清白可沒有人能證明,只要花妖兒不給解藥,他一輩子都要擔著花柳病這症狀連娶妻都難。
所以虞二伯母現在將主意打到虞月娟身上,虞月卓怎麼可能還會心平氣和地給她機會,見面便端著一張高雅如月的笑臉,用犀利的語言將她的心思及處境都剖了一遍,然後趁人惱羞成怒之時,再給予最重一擊,將虞月嬋所做的一些不檢當的事情點出來,使得虞二伯母最後只能帶著虞月嬋灰溜溜地離開了,估計短時間都不敢上京城來了。
羅玉茵聽著虞月卓輕描淡寫地敘述他對付虞二伯母的過程,只能擺出吃驚到無法言語的表情,然後心裡決定,以後只要他不做得太過分,他想要怎麼樣她都依他吧。
「你這樣抹了二伯母的面子,她會不會回虞家同那些長輩們哭訴啊?」羅玉茵蹙著眉,有些擔心虞家宗族那些老頑固會拿這事情發作,這個時代禮教森嚴,一個不敬長輩的罪名壓下來,足以讓他們喝一壺了。
虞月卓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怕什麼,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讓咱們這一支分出去自立罷了,且現在的情況,與分家有何區別?不過是為了好名聲和將軍府帶來的利益而沒有提出,若是我不是將軍,估計虞家現在已經和咱們這一脈分家了,二伯母也不會厚著臉皮仗著長輩的名頭打月娟的主意。」
羅玉茵哦了一聲,理解地點點頭,然後又問道:「何家的事情,你這樣對付何家會不會有麻煩?何纖華背後的那個什麼青門的勢力好像挺大的欸,你只有一個人,行嗎?」
「妳不相信妳家相公嗎?」虞月卓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趕緊搖頭,有些期期艾艾地說:「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你只有一個人,對方可是整個門派,一人吐一口唾沫都可以吐你一身了,而且我聽說,朝廷不管江湖事,你也不可能拿自己現在的身分去壓人吧?」
對她的關心虞月卓顯然很受用,但並不表示她就能質疑自己的能力了,是個男人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女人質疑自己的能力,所以當下虞月卓說的話顯然超出了羅玉茵的設想。
「妳以為我這些天在忙什麼?並不是一定要出京才能解決壞人的。」虞月卓咬了一口她的肩膀。
羅玉茵木然,心道,若說壞人,有誰比他還壞?黑心腸的人說別人黑,還真是讓人不習慣啊。
「當年阿塵強迫我陪他一起去闖蕩江湖時,短短三年間,可是很多人都欠了我們的人情,黑白兩道都有,所以這次就算是讓他們還人情了,只要能弄殘青門,讓青門再也無法成為何二小姐的勢力,便當是還了我的人情。
倒是沒想到,才短短十幾天時間,青門就死了幾名德高望重的長老,青門掌門也受了重傷,一些弟子死的死、逃的逃,青門很快就會成為一個空殼子。」
虞月卓端著茶杯,用杯蓋輕輕刮著杯子裡的茶葉,面帶和雅的笑容說:「何二小姐本就受了重傷,這傷要養好估計還得三五年的時間,縱然她有心救青門也沒法子了,而且京城外還有幾個與青門有間隙的勢力在那裡蹲點等著她離京,好對她下手。」
聽著他娓娓道來一連串的事情,羅玉茵只覺得背脊爬上一股寒意,這個男人只是動動嘴皮子,不用費丁點代價就解決了潛在的危險,讓她沒有任何真實感。
「所以前天在街上,何二小姐會被花妖兒氣到吐血也是這個原因了……」她喃喃道,突然明白那時何纖華為何會對她說,妳的男人,現在我已經不稀罕了,這般無情冷酷之人,我何纖華用不著扒著自己的臉皮貼他,那時她的語氣裡半是絕望半是怨恨,針對的應該就是虞月卓這一連串的報復吧。
就因為太愛了,所以才無法忍受自己深愛的男人對自己的家人及師門出手,再大的感情也要被無情的現實磨滅,若是虞月卓這般絕情的舉動還不能讓何纖華清醒,那麼她便是狼心狗肺之人了。
與這個男人為敵真是太可怕了,羅玉茵想著,在他笑著朝自己伸手時,溫馴地依到他懷裡,表示她很乖、很聽話,絕對不會與他為敵的。
當然,想到這男人所做的這些是為了給她出氣,心裡那股甜意怎麼也掩不住,甚至覺得他壞得好襯她的心,當下她囧了,難道她骨子裡也是個黑得不行的人?
虞月卓摸摸她的腦袋,笑容是那般的風光霽月,似最坦蕩無瑕的君子。

◎ ◎ ◎

兩天後,京城又有新的八卦產生了,嚴家旁支出身的嚴家子請了官媒到將軍府求娶靖遠大將軍之妹。
若說這個嚴家,其實在大楚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大楚開國以來,嚴家世代從軍,為國捐軀者無數,堪稱滿門忠烈,故受封輔國公。
而這來提親的人名為嚴凜,雖然姓嚴,且與輔國公之子嚴律同一輩,但地位卻相差甚遠,嚴凜出自嚴氏一脈的旁支,並且還是旁支中一個早已被分出去的庶出子弟,若是沒有人提及,實在是想像不到嚴家還有這麼一個人。
當然,此人現在是西山營靖遠大將軍麾下一名校尉,曾跟隨靖遠大將軍一起遠赴北越草原破北越王庭,後來凱旋歸來後,皇帝論功行賞,被封為振威校尉,可謂是出人頭地了。
但嚴凜此人行事低調,從沒有人見過他出席京中各種宴會,是以人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日子久了早已淡忘此子,卻不料在眾人觀望著靖遠大將軍之妹的終身大事時,卻讓他殺出來給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將軍之妹曾傳過那等不堪的流言,但經證實以後,眾人多是相信虞家小姐的清白,只有一些愛面子的人家顧忌這種流言而歇了與將軍府結親的意願,但一些家道中落或者旁支子弟卻不會有這等顧慮,若是娶了當朝大將軍的妹妹,他們也算是攀了高枝,以後的榮華富貴還會少嗎?
可是去將軍府提親的媒婆無一不被將軍府請出去了,使得眾人也有些氣餒,拿不準靖遠大將軍到底想要相個什麼樣的妹婿,於是大家一起觀望著,然而觀望到最後,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嚴凜殺了出來。

第三章

落月軒裡,虞月娟雙手絞著帕子,下唇無意識地咬著,忍不住再一次同丫鬟燕語確認,「燕語,妳再說一遍,是誰來提親?」
燕語抿唇一笑,脆聲道:「回小姐,就是上次在蓮花觀寺那位救了小姐的公子,他姓嚴,名凜。」
「啊……」低呼一聲後,虞月娟趕緊用帕子掩住唇,臉頰不由得浮現一層淡淡的粉色。
不可否認,虞月娟對嚴凜是有好感的,任誰在那般絕望的處境中,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時,突然出現一個能力超強而冷靜堅毅的男子將自己救出絕境,且那個男人長得也不差,一表人才,這種時候,不管哪個女人都會對他有好感的。
當時在蓮花觀寺她就想詢問嚴凜的事情了,並不是她不知羞恥想打探什麼,只是想感謝嚴凜救了她一命,可是哥哥當時的臉色讓她不敢輕易開口,想讓羅玉茵幫忙,誰知羅玉茵卻在那時裝傻,真是讓她氣得半死。
虞月娟覺得,死過一次的人,什麼都能放開了,以前覺得非要堅持的事情,現在也變得可笑不已,而當時自己對溫良的那種感情,未必不是因於溫良的外貌名聲與家世皆是上乘,讓她覺得若能嫁予這般男人,以往瞧不起她的人必定會另眼相待。
這種出人頭地享受各種羨慕嫉妒目光的心理,讓她抓緊了溫良,甚至年輕的心將之當成了非他不可的愛情,現在想想,自己也是那般的可笑,或許她是喜歡過溫良,但卻沒有喜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而嚴凜這個人,她心存感激,這輩子除了家人,這是第一個為了救自己而受傷的男人,而且在那般危險的處境中,他也沒有將自己拋下,而是認真謹慎地走著每一步,讓她受到難以言喻的震撼。
雖然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面,但不知道怎麼的,卻將這個人放在了心上,原本想向哥哥詢問關於嚴凜的事情,只可惜她可以對任何人驕傲強硬,但在溫文儒雅的哥哥面前,不知怎麼地,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亂說話,只能將嚴凜的事情默默地壓在了心裡。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所以現在乍然聽到來提親的是嚴凜時,心裡竟然有幾分喜悅,等反應過來時,臉蛋早已紅得發燙,見到丫鬟帶笑的表情,更是惱羞成怒地瞪了她們幾眼。
「小姐,這下好了,若是將軍應了嚴公子的求親,再也沒有人能拿小姐的親事說嘴造事。」鶯歌嘴快地說:「而且嚴公子是將軍麾下的校尉,人品自然不差,相信小姐嫁過去後不會受委屈的。」
相對於其他丫鬟的高興,燕語多了幾分心眼,對虞月娟說道:「不過嚴校尉的出身差了點。」
「怎麼說?」虞月娟好奇地問,心中有點忐忑,若是按她以前的標準,非豪門貴族世家她絕對看不上眼,但現在心裡有些微妙的變化,似乎又覺得不應該將那些看得太重。
「嚴校尉的祖父與輔國公是兄弟,不過輔國公繼承了爵位後,嚴校尉的祖父便成了旁支,而嚴校尉是嚴家旁支庶出的公子,排行三,前面還有一個嫡出的大哥和庶出的二哥。
五年前嚴校尉的爹去世後,嚴校尉的大哥就請了族裡的長輩來為他們主持了分家,嚴校尉分到的家產不多,就幾個鋪子和京城郊外一個沒什麼收入的莊園,分家後嚴校尉便將他的娘親接了出來自己奉養。」
虞月娟微微蹙起眉頭,這出身確實差了點,不過她現在倒不是挺在意這點,她可以看得出來,嚴凜是個有主見、有擔當的男人,他不接受施捨,能憑自己一雙手掙得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像一般的貴族子弟般靠家族的蔭護。
所以她有些奇怪,嚴凜為何會向哥哥提親娶她呢?她可不認為嚴凜如同那些人一般想攀上將軍府,還是其中有什麼緣由?
就在虞月娟忐忑不安時,前廳裡虞月卓已經接受了嚴家的聘禮,並且兩家人交換了信物結成秦晉之好。
姚氏和羅玉茵坐在屏風後面,悄悄地打量大廳裡坐得筆直的嚴凜,容貌自然是比不得虞月卓的俊,但也是相貌堂堂、氣質端正嚴凜,正合了他的名字。
姚氏越看越滿意,原本因前些日子以來為外頭的流言而長蹙不解的眉頭也鬆了幾分,剩下幾分是為嚴凜的出身委實差了點,不過姚氏是個沒什麼主見之人,見兒子笑盈盈地接了嚴家的聘禮,便知道兒子心裡是早已同意這門親事的,就是有再大的意見也不好說什麼,當下只恨不得尋人去將嚴凜的為人品性都弄得清清楚楚,看看此子是不是適合女兒的良人。
身世差點不要緊,人若想要出人頭地方法多得是,端看有沒有那個心罷了,這便是虞月卓挑人選的標準,姚氏不清楚,但羅玉茵是一清二楚的,她聽說了嚴凜的身世時也有些不可思議,倒沒想到嚴凜的出身會這般低,可想到虞月卓的出身及經歷,她突然又理解了虞月卓的選擇。
英雄不怕出身低,嚴凜的出身無法選擇,但憑著他的能力,將來的成就絕對不會差到哪裡去,自然也不會讓虞月娟受了委屈。
只是羅玉茵奇怪的是,嚴凜這般人怎麼會想求娶將軍之妹呢?她可不認為虞月娟真有那個膽子與男人私相授受,嚴凜看著正派也不會是那種私下與貴族女子交往之人,估計這事兒還是虞月卓促成的吧。
想到虞月娟近日來的一些表現,羅玉茵不由得撫額,虞月卓連自己的妹妹都算計,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當然,這種算計也是好的,至少虞月娟因為嚴凜的英雄救美而將心繫在他身上了,不是嗎?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但美人也有難逃英雄關的時候,特別是柔弱無勢的女人,更多會因為英雄的一次救美而傾心相許。

◎ ◎ ◎

接下來,便是設宴招待客人。
宴會後,虞月卓將嚴凜叫到書房裡商議事情,嚴凜今天雖然是主角之一,但他同樣是虞月卓麾下的校尉之一,虞月卓現在使喚他使喚得毫不客氣。
羅玉茵陪姚氏說了會兒話,話題自然是圍繞今日來提親的嚴凜,見姚氏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她柔聲安撫道:「娘,您應該相信夫君,既然他認可了嚴公子,那麼嚴公子定不會負了月娟。」
姚氏聽罷,嘆了口氣:「我自然是相信月卓的,只是妳瞧,前些日子京裡的那些流言處處針對月娟,雖然最後月卓讓人澄清了,可女人的名聲還是受了損害,若是月娟嫁過去,嚴家不相信她的清白,拿這事說項怎麼辦?若是嚴凜心裡有了疙瘩,認為我的月娟不好怎麼辦?」
「娘,嚴家雖然人多關係複雜,但嚴公子的爹不在了,他又與兄弟都分了家,現在家裡只有一個姨娘,雖然是嚴公子的親娘,但聽說只是個商人之女,她再怎樣也欺負不到月娟頭上來,只要有夫君和您在的一天,月娟在夫家就不會受到欺負。」
羅玉茵分析得頭頭是道,突然覺得自己也挺能吹的,雖然比起虞月卓她是差了點啦,但能安撫好人就好。
經她這一分析,姚氏心裡果然安定不少,至於餘下的幾分猶疑,這便是全天下做娘親的通病了,無論女兒過得多好還是會擔心這擔心那,對此羅玉茵很體諒她。
正說著,一個嬤嬤進來了,對姚氏說道:「老夫人,將軍與嚴公子已經議完事情,將軍讓人將嚴公子送出府,不過是從東廂的花園經過。」
羅玉茵和姚氏心中俱是一跳,兩人互看了一眼,然後讓嬤嬤離開了。
姚氏有些不安,問羅玉茵道:「這樣好嗎?他們才剛定下親事……」
羅玉茵趕緊當知心姐姐,「娘,您放心,這事定然是夫君允許的,而且月娟近來也受了委屈,她與嚴公子見個面也好,讓她心裡有個數。」
「那、那好吧,讓人盯緊了,別讓那些小蹄子到處亂嚼舌根。」說到這,姚氏慈和的眉眼一厲,心裡發狠,哪個再敢亂說她女兒的不是,她可不會善罷甘休了。
「我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羅玉茵信誓旦旦地保證,反正有虞月卓,她也不怕再傳出什麼不好的事情。

◎ ◎ ◎

虞月娟站在花園裡一棵桃樹下,簇放的桃花密密地從枝頭舒展著,脆弱的花瓣在春風中跌落地上。
突然,不遠處響起的腳步聲讓她一陣緊張,但還是堅定地回過身,望向從桃林另一頭走來的男子,直到距離十步遠的時候,那人停下了。
「虞姑娘。」嚴凜拱手喚道。
虞月娟緊張地扯了扯袖子,忍住想整理衣飾的想法,也故作鎮定地回了一禮,輕喚一聲:「嚴公子。」
嚴凜深深地看著站在桃樹下故作鎮定,但一些小動作不可避免地洩露了緊張的虞月娟,素來冷硬的臉上微微閃過一抹笑意,使得他剛硬的臉柔和了幾分。
「虞姑娘可是疑惑在下為何過府來提親?」嚴凜溫和地問道。
虞月娟遲疑了下,緊張地點頭,擡眼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仍如記憶裡一般的冷峻堅毅,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掌心都泌出了一層的汗,雖然莫名的有點害怕,但卻在想起在地道時他救自己的一幕,又莫名的覺得安心。
「我既然碰過虞姑娘,自然要娶妳了。」嚴凜如此說。
虞月娟睜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他,眼裡赤裸裸地寫著,你什麼時候碰過我了?我怎麼不知道?
「蓮花觀寺,地道。」
只這麼簡單的六個字,卻讓虞月娟漲紅了臉,有些羞怒地道:「那根本不算,當時情況緊急沒有人會計較那種事情的,何況你是去救我,甚至因此而受傷了……」
突然,嚴凜眼裡染上了笑意,看得她的心口有些發熱,只能狼狽地移開眼睛。
「我知道前些日子的流言讓妳受委屈了,當時我救妳出來時確實被人見著了,然後拿此事來作文章,使得妳聲名受累我也要負些責任,若不是我不謹慎,也不會被人抓住了把柄來如此汙衊於妳……」
聽著那道沉穩的男聲,虞月娟突然有些想哭,知道京城裡的流言時,確實讓她倍受打擊,日日痛苦煎熬中,若不是家人將她看護得緊,相信她早已被那些流言給逼瘋了,而現在聽到他的解釋,突然又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她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不會因為恩人不小心弄出這種流言而責怪於他。
「事實上,我很感激你當時救了我。」虞月娟打斷他的話,深吸了口氣將那股情緒壓下後,方對他露出一個有些羞赧的笑容,「嚴公子,若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大可不必作如此犧牲,不用將自己的終身大事都賠進來……」
這回,輪到嚴凜打斷了她的話,「若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呢?」
虞月娟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地看著不遠處的嚴凜,他的表情很嚴肅,眼裡醞釀著她不懂的情緒。
半晌,嚴凜從一旁的枝頭上折了一枝開得正豔的桃花走到她面前,將那枝桃花遞給她,而處於震驚中的虞月娟也傻傻的伸手接過。
「我會娶妳,還有另一個原因,只可惜妳忘記了。」聲音裡有些遺憾。
直到嚴凜的背影消失了很久,虞月娟仍維持著雙手捧花的姿勢,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等她回過神時,只覺得雙頰熱辣辣的,想將手中的桃花直接丟掉但又捨不得,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 ◎ ◎

回到鎖瀾院,羅玉茵便見到坐在偏廳裡看書喝茶的虞月卓。
手執書卷,茶香氤氳嫋然,眉目溫雅柔和,氣度高華無垢,好一個翩翩仙境公子,盡顯君子之風,可惜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羅玉茵走進來,剛到他面前就被一把摟進懷裡。
她順勢趴在他懷裡,問道:「嚴凜是真心要娶月娟的嗎?」還是你特地安排的?最後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若是嚴凜的選擇是心甘情願的,她得說虞月卓實在是太可怕了,連人心都能算計。
虞月卓知她甚深,怎麼會不知道她未盡的話,可以說,他可比她的爹娘還要了解她,看她眼睛一轉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
「妳以為我神通廣大到連嚴凜的思想意願都能控制嗎?」虞月卓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已經從她的衣襟摸上她的胸脯。
羅玉茵僵硬了下,按住他的手,趕緊陪笑道:「我這不是好奇嗎,覺得嚴凜不像是喜歡攀附權貴的模樣,看得出他的品行不錯,應該會比較喜歡用自己的雙手掙得一切。」
「哦,才見過兩面吧,妳倒是了解他。」
虞月卓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看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她就知道這男人的下限又要開始刷新了,趕緊說道:「我這不是聽你的解釋而總結出來的嗎?我可不了解他,都是從你這裡知道的。」
虞月卓對她的識相滿意了,給了她一個吻作獎勵,這才開始給她解惑,「嚴凜是自己要娶月娟的,我不過是推了他一把,至於他為何要娶月娟,估計是以前他落難過,被我那年幼無知的妹妹無意中幫過他吧,嗯,我考驗了他幾年,他也有資格娶我妹妹了。」
羅玉茵有些毛骨悚然,這貨笑得越高雅越可怕啊,至於考驗什麼的,她相信絕對是變態級別的,怨不得嚴凜現在看起來就是個冷峻得不近人情的樣子。

◎ ◎ ◎

雖然有虞月卓的保證,但姚氏對未來的女婿的出身還是有些不滿意,而讓她更不放心的是女兒的態度。
女兒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是什麼性子姚氏哪會不知道,在姚氏心裡,女兒是個心高氣傲又爭強好勝的,因為自幼就沒了爹,他們庶出的身分更讓他們在虞家生活得困難,但就是在這種困難的處境裡養成了她敏感又好勝的心態,什麼都要爭一爭,不肯甘於人後,甚至為此而討好一些她不喜歡的人。
姚氏自然是憐惜女兒的,所以見定親的對象的出身委實差了點,心裡有些擔心女兒想不開,為此,晚膳過後,姚氏便帶著羅玉茵一起去落月軒探望她了,也打算若她心情不好,兩人便一起開導開導她。
虞月娟正坐在繡樓裡看花架子,見到羅玉茵扶著姚氏進來,趕緊過去一起扶著姚氏進門坐下。
「娘、大嫂,妳們怎麼來了?」虞月娟說著,忙叫道:「燕語,快給娘和大嫂上茶。」
丫鬟聽令而去,不一會兒便將泡好的茶端上來。
姚氏打量虞月娟的表情,見她和平時沒什麼異樣,心下稍微安,不過姚氏知道隨著她年齡的增長,她的心中開始藏著事兒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情緒外露,有時候連自己這個做娘的也沒法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姚氏讓丫鬟們都下去後,才拉著虞月娟的手說道:「月娟啊,妳今天可見著嚴家公子了?」
虞月娟一雙與虞月卓極為相似的杏眼探尋地看了眼羅玉茵,然後乖巧地點頭,抿著唇努力讓自己不流露出異樣的情緒。
事實上從嚴凜離開後,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總在回想著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自然是無果的,徒留她一人在糾結。
「嚴公子雖然出身差了點,但人卻是上進的,以後自然不會教妳吃苦,而且娘也想過了,嚴凜現在與兄弟分家了,家裡只有一個娘,娘親出身商戶,性子雖然精明了些,但卻是個知分寸的,不會給妳氣受,而嚴家未出閣的妹妹們都是住在本家,妯娌們雖然多,但你們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也不需要理會她們……」
姚氏開始嘮嘮叨叨地將嫁給嚴凜的一堆好處說與女兒聽,雖然出身是差了點,但也不是沒好處的,而且娘家夠強大,夫家那邊的親戚也不敢欺負她,聽得羅玉茵都有些心動了,怎麼都覺得嫁給嚴凜實在是太好了,至少比虞月卓還好……
腦海裡不意外地浮現虞月卓似笑非笑的模樣,她趕緊將剛才那種「大逆不道」的念頭拍飛,不然她絕對會很慘。
虞月娟原本還很淡然,可是隨著娘親越說臉蛋兒越紅,她本是沒有想那麼多的,但聽到娘親的話後,這才想起那個男人就是她未來的相公了,是要與她過一輩子的男人。
虞月娟臉紅得滴血,很想讓娘親別說了,但女孩子天生的羞澀讓她此時吭哧幾聲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羅玉茵好心地阻止了姚氏,然後在姚氏疑惑的時候,指了指虞月娟的方向,一目了然。
姚氏恍然大悟,終於安下心來,抿著唇和羅玉茵相視一笑。
「好了,娘不多說了。」姚氏又拍拍虞月娟的手,慈和地說道:「妳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娘知道自己性子軟,讓妳受了很多苦,使妳養成這般爭強好勝的性格,只是有些事情退一步就未必不是好事,甚至比強求得來的更好。」
聽到姚氏意有所指的話,虞月娟臉色微微一變但卻沒有吭聲,連羅玉茵都有些驚異,她以為姚氏不管事,所以要瞞她也挺容易的,倒沒想到她都看在眼裡只是不說罷了,看來這個婆婆也是個明白人。
大抵是終於解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所以姚氏今晚特別嘮叨,羅玉茵只能陪在一旁聽著,直到亥時聽到外頭的打更聲,虞月娟看了眼面露疲色的羅玉茵,不得不打斷姚氏的話。
「看我,一時高興就忘形了。」姚氏拍拍額頭,然後看了眼羅玉茵,心裡有些不確實,雖然兒子說這兒媳婦身子不適,可是平時瞧她的模樣與平時無異,根本瞧不出哪點不適了,「好了,月娟妳歇息吧,我和妳嫂子回去了。」
虞月娟聽罷,趕緊起身送她們,扶著娘親的手打算將她送回碧心院。
剛出了落月軒,幾人原本還在說笑,突然羅玉茵腳下一個蹌踉,身形晃了晃,被跟在後頭的知夏快一步上前揣扶住她的身體。
「夫人,您怎麼了……」
知夏的話在羅玉茵軟倒在她身上時斷了,一時間落月軒前一片混亂,虞月娟和姚氏見狀也是一臉焦急,見在場的丫鬟一副焦急慌亂沒主見的模樣,虞月娟怒了,大聲罵道:「夫人摔倒了,妳們不會去扶著啊?燕語,去告訴管家,讓管家去請太醫過來,鶯歌,去書房找將軍,告訴他夫人摔倒了,妳們幾個,快點將夫人帶回鎖瀾院……」
在虞月娟有條不紊的安排下,丫鬟和嬤嬤們急急忙忙地聽令行事了。
姚氏緊緊抓著女兒的手,急步跟在抱著羅玉茵的嬤嬤身後面上一片焦急,而虞月娟手心有些發汗,因為她知道羅玉茵不會這般無緣無故地昏迷的,這讓她想起在蓮花觀寺時,羅玉茵當時的臉色不對,她還以為羅玉茵真的是受傷之故,現在看來事情並不簡單。
還未到鎖瀾院時,一道身影夾著暮春夜晚微涼的冷風而至,等看到那人的臉色時,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是虞月卓。
姚氏和虞月娟也有些驚恐地看著俊雅的眉眼帶煞的虞月卓,那股駭人的氣息迫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離得近的幾個嬤嬤臉色蒼白直打哆嗦,顯然被嚇得不輕。
虞月卓並未理會她們的反應,輕柔地將羅玉茵接過,就著路邊的宮燈打量她的臉色,見她雙頰透著一種不正常的紅暈時,只覺得心如刀絞般難受。
「來人,去醫女局請容顏醫女過來,符九,去叫花妖兒過來。」
僕人們領命而去,虞月卓抱著羅玉茵大步往鎖瀾院行去,姚氏和虞月娟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花妖兒很快便到來了,不用人說,她輕盈而迅速地地走到床前,將羅玉茵的手拉過來把脈,大約過了十幾秒,神色有些沉重地對虞月卓說:「毒發了。」
虞月卓面上帶煞,冷笑著說道:「今天早上已經發作過了,而且一直以來毒發的時候她都有意識。」一般毒發時都是在早上,且每天只有一次,今天毒發時是他陪著她的。
花妖兒撇撇嘴,「還有幾天就一個月了,容姑娘的藥明顯壓抑不住她體內的毒性了。」
「砰」的一聲,床前的小櫃子被虞月卓一掌拍成碎片,室內再一次靜得可怕。
虞月卓陰惻惻地看著花妖兒,突然說道:「救她,不然我不介意帶兵端了天音宮。」
花妖兒倒抽了一口氣,勉強道:「你這是強人所難!」
「對,我就是強人所難!」虞月卓突然笑得極文雅,「所以妳們天音宮的存亡就繫在妳身上了。」
看到花妖兒的第一時間,虞月娟眨了下眼睛,然後終於想起了,這女人正是當時在蓮花觀寺衣衫不整地與男人在草地上廝纏的放蕩女子,頓時臉色漲得紅,那些淫亂的一幕幕情景一度在她腦子揮之不去,實在是難堪極了。
若不是現在羅玉茵情況不對,虞月娟幾乎忍不住讓人將這不知廉恥的女人轟出門,可是在聽到他們的對話時,虞月娟心裡有種不安感,趕緊瞅向床上的羅玉茵,只可惜半垂的床幔遮擋了視線,看得不分明。
花妖兒也被虞月卓嚇著,那雙妖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後小心地拍了拍胸口,雖然很想柔弱地嬌呼一聲,但此時虞月卓的臉色委實太可怕,那套裝模作樣的行為她只好吞了回去,反正這個不是她的男人,作得再嬌柔他也不會看一眼,說不定還會遷怒於自己呢。
就在這時,接到消息的容顏到來了,雖然還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但步伐比平時亂了幾分,連髮絲都有些淩亂,可見她也是急著趕來的。
容顏去為羅玉茵把脈,沉吟了下,朝緊緊盯著自己的虞月卓說:「我估算錯誤,這毒比我想像的麻煩,我配的藥再也無法壓抑毒性,必須盡快讓她服下解藥,不然……」話雖然沒有說完,但眾人的心已經懸起。
容顏又從醫箱裡拿出一個布包,裡前排列著一排閃著寒芒的銀針,眾人看這排銀針便知道她要施針了,皆是關心地伸著脖子往裡瞧。
「妳們都出去。」虞月卓突然對姚氏和虞月娟說道。
姚氏看著虞月卓完全換了個表情的臉,覺得有些陌生,或許她習慣的是那個笑得高雅隨和的兒子,而不是這個三分冷戾七分煞氣的男人,讓她不敢違背兒子的意願,只能嘆了口氣,由著虞月娟扶著出了外室。
姚氏坐在偏廳裡,手裡撚著佛珠,默默地唸著佛號以此平息心中的不安。
半晌,姚氏低聲說道:「月娟,妳大嫂這是怎麼了?中什麼毒?聽他們的話,似乎很嚴重。」
虞月娟臉色掠過幾分憂慮,想起在蓮花觀寺遇到的兇險心有餘悸,聽到姚氏的話後,勉強說道:「娘,我也不清楚,估計是上次去蓮花觀寺時被那些歹人害的。」
姚氏又唸了句佛號,想起剛才容顏的話,再次將聲音壓低了,「月娟啊,妳瞧妳哥那樣,若是玉茵有個什麼,他會不會……咱們要不要……」
「娘!」虞月娟打斷了姚氏的話,雙目緊緊地盯著自己娘親,認真地說道:「娘,妳這話千萬別讓哥哥聽到,會很嚴重的,還有,娘妳最近與姨舅那邊的人走得太近了,我並不是阻止妳與姨舅那邊的人交往,但要適可而止,別人家說什麼妳都相信。」
姚氏有些訕然,自然懂得女兒的警告,雖然她只是姚家的一名庶女,但姚家到底是她的娘家,未出閣前,她與姚家的一些平輩交情也有幾分。
今年伊始,以前在姚家的一些姊妹們給她發過幾次帖子請她過去相聚,來往得多了,以前的情誼彷彿也拾了起來,讓她的心比較寬慰,當然也不只是相聚,有時候也會說一些各自的家庭經、兒女經之類的,這種時候不免會受到些影響。
虞月娟是看得最明白的人,只是她為人子女哪能幹涉娘親的事情,所以有時候隨著娘親一起去參加那些夫人們的宴會時,看到那些人笑臉下的算計,心裡說不出的厭惡,而她這個性子寬厚又柔軟的娘親,最容易受她們的影響挑唆,實在讓她很想嘆氣。
對羅玉茵這個大嫂,虞月娟早已認命地接受了,不接受也不行啊,看她哥那模樣,羅玉茵都被她哥寵得沒了形,兩人的感情好到讓她這做妹妹的都有些吃醋,虞月娟也知道,別看她哥平日裡一副溫文儒雅極好說話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個很難纏的人物,讓她每每面對他時都有點氣弱,所以先前她雖然不喜歡羅玉茵,但也不敢在哥哥面前表現出來。
所以姚家那邊有些人想打她哥的主意,也要掂量一下羅玉茵在她哥心裡的分量,當然撇去哥哥外,羅玉茵可是個戰鬥力慓悍的傢夥,智商低了點不要緊,最主要的是有個莫名其妙的氣運,凡是她不喜歡的事情總能拐個彎變了樣。
就在她們的等待中過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面色疲憊的花妖兒和容顏一起出來。
虞月娟厭惡地瞪了眼花妖兒,走到容顏面前問道:「容姑娘,我嫂子她怎麼樣了?」
容顏蹙了下眉頭,搖了搖頭,只說了兩個字,「不好。」然後便沒有其他話了。
虞月娟糾結,怎麼個不好法呢?但看容顏那副冷淡的模樣,便知道是問不出什麼的了,她與容顏打過幾次交道,知道這個人與羅玉茵和姚青青交好,卻是個冷漠寡淡之人,話從來不多,就像個悶葫蘆一樣讓人沒轍。
問不出什麼後,虞月娟和姚氏親自進裡頭探望,等見到虞月卓坐在床前緊緊地擁抱住羅玉茵時皆被震驚了下,卻見床上羅玉茵掙紮得厲害,甚至一隻手緊緊地抓扯著虞月卓的手臂,指甲刮得他手臂上的衣服都滲了血漬,看起來實在是慘烈,但虞月卓彷彿沒有痛感似的,只能緊緊抱住她掙紮的身子,防止她在極度的痛苦之下將自己弄傷了。
姚氏與虞月娟退了出來,沒有再看下去,不用人說,她們也知道羅玉茵的情況有多不好了。
偏廳裡,花妖兒正在喝茶解渴,剛才忙活一通出了一身的汗,渴極了,而容顏坐在桌前寫著藥方子。
這時候一陣嬰兒的哭聲傳來,奶娘將正哭鬧不休的崽崽抱了過來,看得姚氏一臉心疼,趕緊將小孫子抱過來輕哄。
「我的乖孫,這是怎麼了?」姚氏一臉心疼地問奶娘。
奶娘面色焦急地說:「奴婢也不知道,從剛才開始,小主子就一直哭。」
「應該是母子連心,崽崽也感覺到娘親在受苦,所以情緒不好只能哭了。」花妖兒回答,端著茶慢慢品茗的模樣極是悠閒。
屋子裡的人聽罷,面色都有些驚訝,也有不信,認為花妖兒在胡說。
「等等,妳過來一下。」虞月娟指著花妖兒,趾高氣揚地說。
花妖兒撇了她一眼,原本不想理會的,不過在虞月娟冷笑地說了一句「若是我告訴我哥,妳在蓮花觀寺所做的事情……」後,花妖兒只能在心裡暗嘆了一聲將軍府的人都是黑心肝的,便乖乖地走到虞月娟面前,笑容可掬地看著她。
虞月娟一臉厭惡,哼道:「別笑得這麼讓人想搧耳光子。」然後不理會花妖兒僵硬的臉蛋,問道:「我嫂子到底怎麼樣了?她現在怎麼會這麼痛苦?」
「哦,這個啊,毒發了唄。」花妖兒懶懶地說:「因為一個月的時限就要到了,若是沒有解藥,她便只能這麼痛苦地挨過去,直到毒發身亡,呵呵,這毒恐怖吧?所以小姑娘別惹我,小心我給妳下毒哦。」
虞月娟的反應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擺明了不將她放在眼裡,虞月娟覺得自己又不是笨蛋,怎麼會瞧不出她家哥哥將花妖兒當丫鬟一樣使喚的模樣,知道她忌憚自己哥哥,虞月娟便囂張了,將在蓮花觀寺受苦的憋屈都還到她身上。
直到夜深人靜,羅玉茵的情況才平靜下來。
虞月娟和姚氏等人已經離開了,虞月卓端著一碗藥坐在床邊,試了下溫度後,自己含了口藥然後將她的臉擡高哺進她口裡。
「喂……我自己來就行了。」羅玉茵弱弱地說,雖然她現在擡根手指頭也累得慌,但是喝個藥還是可以的。
「為夫餵妳不好嗎?」虞月卓格外溫柔地說。
羅玉茵被他的語氣動作弄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忍住滿臉黑線說道:「可是妳這樣一口一口地餵,真的很苦欸。」
這下子輪到虞月卓黑了臉,怒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看他的表情,自覺苦命非常的羅玉茵只好說道:「好吧,其實你這樣一口一口地餵也不錯,至少不會嗆住。」現在到底誰是病人啊?為什麼她這個病人要這麼小心地難護這男人的玻璃心呢?
等終於痛苦地喝完了藥後,羅玉茵對拿帕子給自己擦嘴的虞月卓笑著說:「咱們這樣算不算同甘共苦?」
虞月卓眸色幽深,眼裡的溫柔幾乎要溢滿出來,踢了鞋上床,將她小心地攬進懷裡,親了下她汗溼的額頭,低啞地說道:「我不希望妳和我同甘共苦,我只想妳一直高高興興的。」
「你別總是欺負我,我就高高興興的了。」羅玉茵反射性地說道,等說完了又覺得有些後悔,現在這男人心思正敏感著,她應該多多安慰他,而不是這樣和他頂嘴,如此想罷,她擡起手搭在他腰間,努力地折騰自己的腦細胞,說道:「其實剛才是疼了點,但不是忍過去了嗎?如果我忍不過去的話,你就去給我報仇就行啦,嘶!」
說錯話的羅玉茵被虞月卓突然收緊的力道弄得痛叫一聲,眼眶紅紅地閉上嘴不說話了。
其實她也有些討厭自己現在不會說話,但這個男人的模樣真的讓她很擔心難過。
虞月卓沉默了下,然後親吻她的臉頰,低聲道:「睡吧。」
羅玉茵疲倦地應了一聲,正要睡去時,突然想起先前還在哭鬧的兒子,問道:「崽崽呢?睡了嗎?」
「娘將他帶去碧心院了,妳身子不好,這幾天由她照看著,等妳身子好了再抱回來。」虞月卓攬住她軟綿綿的身子,在她背上輕輕地拍撫著。
聽罷,羅玉茵放心了,讓自己沉入睡眠中。

◎ ◎ ◎

夜深人靜,虞月卓卻並未睡去。
等確定懷裡的人呼吸平穩後,方小心地起身,盡量不讓自己碰觸到她,以免擾了她的睡眠,即便不用眼睛瞧也可以感覺到她現在有多瘦弱,原本產後兩三個月的婦人應當珠圓玉潤,偏生她才生完兩個月,卻比未懷孕前還要纖瘦一些,皆是被這毒給折騰的。
雖然每次毒發時她都忍著不出聲,毒發後又一副沒心沒肺的愉快模樣,但他哪裡不知道那種痛苦,單是她痛到痙攣的身子,彷似要揪斷一樣的手指頭,那等痛苦哪裡是一個嬌弱的女子能承受的?
若不是不放心她,他此時又如何會安於京城等待消息?早就直接殺到天音宮去端了那麼群妖女的窩了。
就著朦朧的月色,虞月卓低首俯視她消瘦了一圈的臉龐,原本肉肉的臉盤兒早已減了一圈,顯得那雙眼睛特別的大,其他卻是小小巧巧的,纖細得不可思議,可是就是這般細小的人,為何能承受那等非人的痛苦卻從未吭過一句呢?
是了,因為她知道自己若是忍不住叫疼,他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慘烈的事情來,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甚至骨子裡冷血瘋狂得可怕,這世間已經難有人能讓他有所顧忌,所以知他甚深的她才會這般忍耐,一切,還是為了他。
從小到大一直都這樣,看似是他在欺負她,實則是她一直在包容他,以前不懂,將之視為理所當然,卻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缺乏的便是理所當然,長大後懂了,他不顧她的意願將她綁在身邊,好好保護她、呵護她、寵愛她,可是結果看來,她依然在包容他一切好的、不好的秉性,而他卻沒有真正的保護她……
輕輕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虞月卓直起身,溫柔的眼色立即被冷戾代替。
出了房門,將門掩好後,虞月卓負著手站在臺階下,喚道:「夜一。」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黑暗中出現,靜靜地候在他身後。
「傳令下去,懸賞天音宮花似玉,格殺勿論。」
「是。」
沉吟片刻,虞月卓又說道:「派人到北越東北部草原製造混亂,讓他們再也不敢打將軍府的主意。」
「是。」
突然,虞月卓的身影離地而起,肉眼難以捕捉到他的行蹤,瞬息之間,「砰」的一聲,一個人被仍了出來,重重地摔在院子裡一條鵝卵石鋪成的路上,肉體與堅硬的石頭相撞發出的聲音,還有咯的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都極為寒磣。
「唉喲喲,疼死了,將軍就不能小心點嗎,人家是弱女子呢。」妖媚的聲音嗲得能滴出水,任何男人聽到都會酥了一顆心。
虞月卓未出聲,目光幽暗地看著地上的女人,在夜色掩飾下如同兩簇森森寒芒,看得原本還想呼一下痛的花妖兒馬上噤聲,不敢再耍什麼花招。
「九劍公子,你真的要殺我師姐嗎?」花妖兒扶著摔斷的手臂問,妖豔的臉色在月色中蒼白而羸弱,薄弱的身姿顯得楚楚可憐。
「妳剛才不是聽到了嗎?」虞月卓溫文爾雅地說。
花妖兒沉默了下,突然問道:「殺樓與你有什麼關係?難道殺樓的主人是你?所以殺樓第一高手才能為你所用?」
「花姑娘想多了,在下的年紀可是比殺樓存在的歷史還要年輕呢,妳覺得以在下的年紀能創造得出殺樓這樣大規模的組織嗎?」
虞月卓好整以瑕地抱著手臂看著地坐在地上的花妖兒,眼裡閃耀著惡意而危險的光芒。
一股危險的預感襲上心頭,花妖兒心中一悸,正欲退離,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掐住脖子,她的身子離了地,整個人被擒著脖子吊在虞月卓的手上,讓她呼吸困難。
「放、放開……」
花妖兒困難地說,微瞇的眼睛看到掐著自己的虞月卓,皎潔的月光下,那張俊雅的臉龐高華無垢,彷若仙人,但那雙黑得如墨的眼眸裡一片猙獰的惡意,彷彿從修羅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駭得她幾乎以為下一刻自己就會被惡鬼所吞噬。
「妳知道嗎?她真的很痛,她雖然總是倒楣地出些小意外,不過那些都是小傷,很快就能好的小傷,疼一下就好了,所以她其實並不是她以為的那般能忍疼,可是這一個月來,每次毒發時,她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疼,妳知道為什麼嗎?」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彷彿在同最心愛的人絮語一般,足以讓任何女人臉紅心跳。
花妖兒困難地動了一下腦袋。
「呵呵,當然是為了我了,她真的很可愛,是不是?就怕我這種惡劣到極點的人會不計後果地做出什麼慘烈的事情來,給我帶來危險,所以她寧願自己忍著,也不想讓我去涉險,妳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呢?明知道我不會怕的,卻仍是因為心裡的一點顧忌,而讓自己承受所有……」
花妖兒被掐得翻白眼、吐舌頭了,但卻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裡,然後有些明白他現在的失控了,他在憤怒,也在遷怒,甚至可以不計後果做出任何慘絕的事情,只要他想。
這真是個可怕得讓人顫慄的男人,他的心一片黑暗,沒有什麼值得他顧慮的東西,被他愛上的人會很痛苦,而惹上他的人會更痛苦,花妖兒在心中嘆息,因為她知道,自己那癡心的師姐恐怕很快便會遭遇不幸。
「都怪我,若是我同她多說一點,她也不會顧慮那麼多,若是我直接帶她去天音宮,她也不會這麼痛苦了……」
花妖兒如何不知道他不帶她去天音宮的顧慮,先不說天音宮距離京城有萬里遠,羅玉茵是個毫無武力的女人,禁不起長途跋涉,時間也不夠。
再來她現在中毒受傷,每天不定時間要毒發一次,每次毒發已經很痛苦了,若沒有一個舒服的環境讓她休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也承受不住,何況她本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虞月卓又如何捨得帶她出門餐風宿露?
這男人真是既癡又狂,癲狂到讓女人渴望啊!
就在花妖兒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時,那掐著她的力道終於鬆開了,整個身體被人丟在了草叢中,一陣嘶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打破了夜的寂靜,卻沒有巡邏的侍衛過來探查。
「我不殺妳,妳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贖罪吧。」
花妖兒只覺得一股膽寒的心悸從心臟迫來,顫顫地轉過頭來,卻見那男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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