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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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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時代(電子書)

二手時代(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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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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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恐懼的年代取代了希望的年代
忽然間,我們活在一個自己其實並不想要的世界……
 
◎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獲獎之作
◎獲選紐約時報21世紀百大好書
◎俄文直譯繁中版,赤色百科烏托邦系列最終作
◎作品授權超過50個國家,翻譯成40種以上語言
◎台灣版限量作者封面印簽
 
★☆本次長銷精裝典藏版更新☆★
1. 收錄諾貝爾文學獎得獎致詞摘錄
2. 收錄二〇二二明鏡周刊對亞歷塞維奇與慕勒的專訪
3. 收錄阿潑(文字工作者)二〇二四再版推薦
4. 參照白羅斯大使館聲明,將舊版書中出現的「白俄羅斯」一詞改為「白羅斯」

距離蘇聯解體已過去三十年,如今,人們仍然憤怒和痛苦於現狀。我們目睹了俄烏戰爭的爆發,見證普丁在2024年繼續連任,執政時間快追上當年的史達林。解體的遺緒依舊影響著人們,《二手時代》讓我們一窺俄羅斯及整個曾經的「蘇聯」如何走向今日面貌。
 

📖代表蘇聯人心聲的「赤色百科」寫作

這是一部關於靈魂的歷史,忠實記錄蘇聯人的聲音。亞歷塞維奇耗時三十年,訪談超過千人,寫下「赤色百科」烏托邦系列五部曲。她承自俄羅斯口述傳統,介於報導文學與散文之間的「文獻文學」新體裁,將多人的獨白集結起來,譜出一首首眾聲喧嘩式的複調音樂。《二手時代》是五部曲的最終作,是她對赤色時代的告別。書中橫跨了蘇聯解體前夕到解體後的十年(1991-2001),以及再下一個十年(2002-2012),經歷戈巴契夫、葉爾欽再到普丁。
 

📖「二手」意味著什麼?

隨著蘇聯解體,人們盼望從共產走向資本主義時代能夠建立新的烏托邦,從西方國家身上盡力學習過去未能理解的民主、自由等「二手」概念,想著苦難會換來更好的生活;然而另一方面,「二手」也代表著記憶的復返,就在他們以為告別了赤色時代,社會主義的歷史實則尚未走遠,人們看見新一代的年輕人沒有活過蘇聯,卻崇拜起史達林,遙想那個強盛的時代,那些蘇聯人一度用眼淚送走的過去以「二手」記憶的形式活在年輕人的心中,彷若不曾離開。
 

📖在時代的廢墟中重新打造

書中的聲音來自被時代拋下的小人物,面對痛苦的社會轉型,過往為了生存需要的能力和目標不再適用,如今無能為力又無所適從的他們,不知未來該往哪裡走。身為在蘇聯時代長大的白羅斯人,亞歷塞維奇懷著愛去記下關於故鄉的一切,她筆下的文字帶大家貼近這群擁有共產記憶的人們。沒有人想永遠活在這座赤色烏托邦的廢墟中,但是,利用這些碎石我們可以重新打造……
 
◆「赤色百科」烏托邦系列五部曲 ◆
本書是烏托邦系列五部曲中的最終作,此系列為亞歷塞維奇耗時數十年,訪談超過千人所寫下的「蘇聯」人聲紀錄,內容橫跨二戰、蘇聯對阿富汗戰爭、車諾比事件至蘇聯解體,留下這段長達七十多年的歷史見證。在書中,讀者能夠看見一場社會主義實驗的理想與殞落,以及遭國家忽略的小人物集體現身。五部曲依照原文出版時間分別為:《戰爭沒有女人的臉》、《我還是想你,媽媽》、《鋅皮娃娃兵》、《車諾比的聲音》、《二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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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維寧/以色列自由作家
何飛鵬/城邦出版集團首席執行長
李彥龍/中山女高退休歷史教師
東年/小說家
阿潑/文字工作者
南方朔/文化評論人
胡淑雯/作家
胡慕情/鏡文學文化組採訪主任
徐裕軒/外貿協會基輔台貿中心前主任
郝譽翔/台北教育大學語創系教授、作家
陳仁姮/俄羅斯聖彼得堡大學歷史學博士、陽明交通大學通識中心副教授
陳文茜/文茜的世界周報主持人
陳宜倩/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教授
陳明莉/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副教授
陳昭珍/台灣師範大學圖書資訊學研究所名譽教授
陳祺勳/個人意見部落格格主
陳樂融/作家、主持人
陳穎青/資深出版人
郭強生/作家、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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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鐵志/文化與政治評論作家
莊德仁/台灣師範大學歷史博士、建國中學歷史教師
馮喬蘭/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長
游美惠/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教授
黃益中/熱血公民教師、《思辨》作者
葉大華/監察委員
詹宏志/作家、網路家庭董事長
蔣亞妮/作家
鄭芳婷/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蔡詩萍/台北文化局局長
蔡英文/中研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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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心華/政治大學斯拉夫語文系教授
蕭道中/輔仁大學歷史系副教授
賴盈銓/政治大學斯拉夫語文系退休教授
薛化元/政治大學台史所教授
蘇淑燕/淡江大學俄文系副教授

國際好評
「她的書具有危險的力量,記錄著二十世紀的暴力、愚蠢與殘酷,毫無冷場。」 ──德國國家廣播電台

「亞歷塞維奇為歷史中的灰色地帶舉起一盞明燈。」 ──瑞典赫爾辛伯格日報

「那有如複調音樂般的作品,為當代世人的苦難與勇氣樹立了一座紀念碑。」 ──二〇一五諾貝爾文學獎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Алексиевич С. А.


1948年生,記者出身。父親是白羅斯人,母親是烏克蘭人。201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因為作品在國內被禁,電話被竊聽,被禁止參加任何公開活動,因此她2000年離開家鄉,受國際避難城市聯盟協助流亡歐洲其他國家。她於2011年曾回到白羅斯居住,其後又因為參與白羅斯民主抗爭活動,反對統治近三十年的白羅斯總統盧卡申科,而在2020年必須再次離開家鄉;即使如此,她仍心繫著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
其作品以新文體寫成,此為諾貝爾文學獎從未出現過的體裁。這樣的寫作技巧,來自俄國口述傳統。讓世人得以看見映射眾多情感的世界,透過拼貼許多聲音,使作品介於報導文學與散文之間,是一種記錄真相的文獻文學。
她每部作品都花費數年書寫,訪問數百人,對象跨越數個世代,從1917年到今天。可說是關於蘇維埃靈魂的長篇史詩。其描繪的人性拼圖和提出的問題,使其作品不僅是關乎蘇聯而是甚至於全體人類。
除了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與1999年赫爾得獎,其作品獲獎無數,《戰爭沒有女人的臉》獲得2011波蘭安格魯斯中歐文學獎、2011波蘭理查德‧卡布辛斯基獎報導文學類。《車諾比的聲音》獲得2005全美書評人協會獎、1996瑞典筆會圖霍爾斯基獎。《二手時代》獲得2013法國文學界四大獎──法國梅迪奇獎散文類、2013德國藝文界最高榮譽──德國書商和平獎。

相關著作:《戰爭沒有女人的臉(2015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首部作品,出版四十周年紀念新版)》、《我還是想你,媽媽(2015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出版四十周年紀念新版)》 、《鋅皮娃娃兵:聆聽死亡的聲音(華文世界唯一俄文直譯,完整典藏版)》、《車諾比的聲音:來自二十世紀最大災難的見證(首次完整俄文直譯,台灣版特別收錄核災30周年紀實攝影)》、《二手時代(2015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獲獎之作,長銷精裝典藏版)》

 

譯者簡介

 

呂寧思

1955年生於瀋陽,現為香港鳳凰衛視資訊台執行總編輯、副台長,南京大學客座教授、西華大學客座教授。為復旦大學歷史系學士、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文學碩士、澳洲雪梨大學亞洲研究博士。曾擔任記者、節目主持人。

名人/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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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慕情/鏡文學文化組採訪主任
徐裕軒/外貿協會基輔台貿中心主任
郝譽翔/台北教育大學語創系教授、作家
陳仁姮/俄羅斯聖彼得堡大學歷史學博士、陽明交通大學通識中心副教授
陳文茜/文茜的世界周報主持人
陳宜倩/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教授
陳明莉/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副教授
陳昭珍/台灣師範大學圖書資訊學研究所名譽教授
陳祺勳/個人意見部落格格主
陳樂融/作家、主持人
陳穎青/資深出版人
郭強生/作家、教授
張正/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負責人
張亦絢/作家
張翠容/香港新聞工作者
張鐵志/文化與政治評論作家
莊德仁/台灣師範大學歷史博士、建國中學歷史教師
馮喬蘭/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長
游美惠/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教授
黃益中/熱血公民教師、《思辨》作者
葉大華/監察委員
詹宏志/作家、網路家庭董事長
蔣亞妮/作家
鄭芳婷/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蔡詩萍/台北文化局局長
蔡英文/中研院研究員
蔡康永/主持人、作家
歐茵西/台灣大學外文系退休教授
劉心華/政治大學斯拉夫語文系教授
蕭道中/輔仁大學歷史系副教授
賴盈銓/政治大學斯拉夫語文系退休教授
薛化元/政治大學台史所教授
蘇淑燕/淡江大學俄文系副教授

國際好評
「她的書具有危險的力量,記錄著二十世紀的暴力、愚蠢與殘酷,毫無冷場。」 ──德國國家廣播電台

「亞歷塞維奇為歷史中的灰色地帶舉起一盞明燈。」 ──瑞典赫爾辛伯格日報

「那有如複調音樂般的作品,為當代世人的苦難與勇氣樹立了一座紀念碑。」 ──二〇一五諾貝爾文學獎

目次

總導讀 亞歷塞維奇的口述紀實文學——聆觀世人的心聲與風塵/政大斯拉夫語系劉心華教授

導讀 一手空間、二手時代與三手迴響——回到過去的永遠鄉愁/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副研究員陳相因

二〇二四再版推薦 受訪者的生命經驗與文學性——對二手時代的寫作思索/文字工作者阿潑

參與者筆記

第一部啟示錄的慰藉

街談巷語和廚房對談(一九九一~二〇〇一)

赤色裝潢中的十個故事

專政之美和水泥中的蝴蝶之謎

兄弟和姐妹,劊子手、受害者和選民

耳語、呐喊,還有狂喜

孤獨的紅色元帥和被遺忘的那三天革命

回憶的施捨和理智的欲望

另一種聖經和另一種信徒

火焰的殘酷與高尚的救贖

苦難中的甜味和俄羅斯精神的焦點

殺人者自稱替天行道的時代

一面小紅旗和斧頭的微笑

第二部空虛的魅惑

街談巷語和廚房對談(二〇〇二~二〇一二)

赤色裝潢之外的十個故事

羅密歐與茱麗葉……只是現在改名為瑪格麗塔與阿布林法茲

共產主義時代之後,他們立刻變成了另一種人

與幸福很相似的孤獨

想要殺死他們所有人,又為這個想法而恐懼

扎著辮子的老太婆和美麗的姑娘

上帝把外人的不幸放在了你家門口

生活就是婊子,白色小瓶中的一百克粉末

死者的清白和塵土的寂靜

狡猾的無知,以及由此產生的另類生活

勇氣,以及勇氣之後

大時代中的一個小人物

附錄

與娜塔莉雅.伊格魯諾娃的訪談 亞歷塞維奇:「社會主義過去了,而我們留在這裡。」

二〇二二明鏡周刊訪談 專訪兩位諾貝爾獎得主:慕勒與亞歷塞維奇

諾貝爾文學獎得獎致詞摘錄 一場敗北的戰役

書摘/試閱

參與者筆記

告別了蘇聯時代,我們也告別了自己的一種生活。我試圖聽到這齣社會主義大戲所有參與者的真實講述。

我們的共產主義,本來有個瘋狂的計畫:要把亞當以來的舊人類改造為新人類,而且也付諸行動了,這算是它唯一做成的事情。七十多年間,在我們的馬克思列寧主義實驗室裡,製造出了另一類人種:蘇維埃人。有人認為這是一種悲劇人物,另一些人把他們稱為「老蘇維埃」。我覺得我懂得這種人、熟悉這種人,我和他們共同生活了多年。他們就是我自己,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父母。幾年來,我為此遊歷了整個前蘇聯地區,因為蘇維埃人不僅是俄羅斯人,還有白羅斯人、土庫曼人、烏克蘭人、哈薩克人……現在我們生活在不同的國家,說著不同的語言,但我們不會和其他人類混淆。在芸芸眾生中,你會立刻發現我們這一類人!我們這類人,全都有社會主義基因,彼此相同,與其他人類不一樣。我們有自己的語彙,有自己的善惡觀,有自己的英雄和烈士。我們與死亡有一種特殊的關係。在我記錄過的故事中,這些語彙常常縈繞於耳:槍斃、屠殺、消滅、抹去,或者一些蘇聯特有的消失方式:逮捕、剝奪十年通信權、放逐。如果我們還記得,不久前有幾百萬人慘遭殺戮,人的生命又價值幾何?我們是充滿仇恨和偏見的種族,一切都來自於那個被稱為古拉格的地方和那場恐怖的戰爭,還有集體化、沒收剝奪、大遷徙……

 

這就是我們的社會主義,這種社會主義曾經是我們的全部生活,但那時我們很少談論。而今,世界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我們的生活開始被所有人關切,它曾經是怎樣一回事並不重要,只因為它曾是我們的生活。我寫這本書,是希望透過一點一滴,透過一鱗半爪,發現家的故事,尋找社會主義的內核,比如社會主義在人的靈魂中究竟是怎樣的。我總是被狹小的空間所吸引,一個人的空間,只有一個人。實際上,在一個人的身上會發生所有一切。

 

為什麼書中有這麼多自殺者的故事,而不是普通蘇聯人民和平凡的蘇維埃人物傳記?其實說到底,他們結束自己的生命要麼是出於愛,要麼是因為年老,甚至只是為了興趣,想要解開死亡之謎。我找到了這樣的一些人,他們執著於理想,將理想深深根植於自己內心,絕對不妥協──國家成了他們的宇宙,取代了他們的一切,甚至生命。他們無法擺脫偉大的歷史,無法和那段歷史告別,無法接受另外一種幸福,不能像今天的其他人這樣,完全潛入和消失於個體生活中,把渺小看成巨大。人類其實都願意單純地過日子,哪怕沒有偉大的思想;但這在俄羅斯人的生命中卻從來沒有過,俄羅斯文學也從來不是這樣的。舉世皆知我們是戰鬥民族,要麼打仗,要麼準備打仗,從來沒有其他的生活。我們的戰爭心理由此形成,就是在和平生活中,也是一切都按戰爭的思維。聽到密集的鼓點,看到揮舞的旗幟,心臟就快要跳出胸口……人不僅不會在意自己的奴性,反而甚至會鍾愛自己的奴性。我還記得我讀書時,放學後全班同學一起去開墾荒地,我們鄙視那些不去的同學。我們會為了自己沒有參加過革命、沒有經歷過戰爭,而難過得哭出來。回首往事,難道我們真的曾經這樣?我真的曾是這樣的人?我和我的主人翁一起回憶。他們當中有些人說:「只有蘇聯人能夠理解蘇聯人。」我們就是這樣一群有著共產主義記憶的人,因為同樣的記憶而惺惺相惜。

 

父親曾經回憶,說他自己是在加加林飛上太空之後信仰共產主義的。我們是第一個進入宇宙的國家!我們無所不能!爸爸和媽媽也是這樣培養我們的。我也曾經是十月黨人,佩帶著一個十月革命徽章,先是少年先鋒隊的一員,然後是共產主義青年團的成員。而絕望,是後來才出現的。

 

改革開始後,所有人都在等待歷史檔案開放。直到後來真的開放了,我們才了解歷史,那段一直對我們隱瞞的歷史……

「生活在蘇維埃俄國的一億人口中,我們必須吸引九千萬人追隨我們。剩下那些無法溝通的,必須被消滅。」(季諾維也夫,一九一八年)

「吊死不下於一千個頑固不化的富農和有錢人(必須的,而且要公開示眾)……要沒收他們所有的糧食,並扣押人質……這樣做是要讓方圓幾百里的人都看到,震懾他們。」(列寧,一九一八年)

「莫斯科正在死於飢餓。」庫茲涅佐夫對托洛斯基說。「這不是飢餓。當年提圖斯奪取耶路撒冷時,猶太母親還吃自己的孩子呢。所以,要是哪天我強迫母親吃自己的孩子,你們才能過來跟我說:我們好餓。」(托洛斯基,一九一九年)

人民看報紙讀雜誌,沉默不語。撲面而來的,是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恐怖!怎麼能如此生活?許多人把真相視為敵人,也把自由視為敵人。我的一位朋友說:「我們不了解自己的國家,不了解大多數人的想法。雖然我們每天看到他們,但哪怕天天見面,對於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對於他們想要什麼,我們一無所知;我們鼓起勇氣教導他們,不過當我們知道了一切,卻感到害怕退縮。」我們經常坐在我家廚房討論,還跟他爭論。這是在一九九一年……那是多麼幸福的時光!我們都寄望明天,深信明天自由一定會到來。一切都是從虛無開始,從我們的願望開始。

 

沙拉莫夫在《科雷馬筆記本》中寫道:「我參與了那一場為了生活徹底翻新而進行的壯觀、最終卻告失敗的戰役。」這是一位在史達林勞改營裡蹲了十七年的人所寫的話,他跟理想主義談了一場苦戀。我想可以把蘇聯人劃分為四代人:史達林時代、赫魯雪夫時代、布里茲涅夫時代,以及戈巴契夫時代。我屬於最後這一代人。我們這一代人比較能接受共產主義思想的瓦解,因為我們不是生活在理想主義生機勃勃、實力雄厚的時代,那個時候,要命的浪漫主義魔法和烏托邦願望方興未艾。我們是在克里姆林宮的「長老」監督下長大的,那是一個清教徒加素食主義的時代。共產主義的血脈已被遺忘,傷感和悲情主義高漲,保留下來的認知就是:烏托邦不可能變成現實。

 

那是在第一次車臣戰爭期間,我在莫斯科火車站認識了一個女人,她是從坦波夫州來的,正準備去車臣,想把兒子從車臣戰爭中帶回家。「我不希望他死;但也不想要他殺人。」國家已經不能夠再控制這個女人的心了,她是一個自由人了。但這樣的人並不多,多數人還是對自由感到惱火:「我買了三份報紙,每份報紙都在說自己寫的是真相。但真正的真相到底在哪兒?以前,只要早上看了《真理報》,就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了解了!」直到如今,眾人從各種思想的麻醉中醒轉過來的速度還是太緩慢了。如果我開始談起懊悔,聽到的回應就是:「我為什麼要懊悔?」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而不是參與者。這個人說「我也坐過牢」,那個人說「我打過仗」,而第三個說的是:「我曾經在一片廢墟上建設起一座城市,沒日沒夜地搬磚運石。」出乎意料的是,人人都因自由而陶醉,但誰也沒有準備好面對自由。自由,它到底在哪兒?人民仍然只習慣於在廚房裡繼續痛罵政府,痛罵葉爾欽和戈巴契夫。他們咒罵葉爾欽改變了俄羅斯。那麼,戈巴契夫呢?人們咒罵戈巴契夫是因為他改變了一切,改變了整個二十世紀。而現在,我們變得像其他人一樣,像全球所有人一樣,意識到這次是真的,一切都變了……

 

蘇聯的文明是什麼?我匆匆地捕捉它的遺跡,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我向眾人詢問的不是關於社會主義,而是關於愛情、嫉妒、童年、老年,關於音樂、舞蹈、髮型,關於已經消失的生活中成千上萬個細節。這是把災難驅趕到習慣思維的範圍中,並且說出或猜出某些真諦的唯一方法。我總是對普通小人物的生活驚嘆不已,樂此不疲地探究無邊無際、數不勝數的人性真相……歷史只關心事實,把情感摒除在外。人的情感是不會被納入歷史的。然而,我是以一雙人道主義的眼睛去看世界的,而不是歷史學家的眼睛。我只對人感到好奇。

 

父親不在了,所以我無法把我們之間的對話進行到底。父親說過,他們那一代人死於當年的戰爭,要比現在這些沒有戰爭經驗卻要死於車臣的男孩輕鬆得多。在一九四○年代,他們是從一個地獄換到另一個地獄的。戰前父親是明斯克新聞學院的學生,他還記得,在他們過完假期返校時,見到的往往已經不是原來認識的那個老師了。因為老師一個接著一個被逮捕。他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感覺很害怕。就像在戰爭中那樣害怕。

我和父親之間很少有坦誠的對話,那是因為他愛憐我。我是不是也愛憐著他?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通常都對自己的父母很無情。我們覺得自由是非常簡單的;但一段時間過後,我們親自感受到了它的沉重,因為沒有人教給我們什麼是自由,我們只被教育過怎麼為自由而犧牲。

 

這就是自由!但,我們期盼的自由真是這樣的嗎?我們曾準備為自己的理想而死,準備為理想而戰鬥。可是開始的卻是「契訶夫式」的生活,一種沒有歷史的生活。所有價值觀都崩潰了,除了生活價值。生活是最廣泛的。我們有了新的夢想:建一幢房子、買一輛好車、種一些鵝莓……自由原來就是恢復小市民生活,那是以前的俄羅斯生活中羞於啟齒的。消費主義就是自由之王。巨大的陰暗,欲望的陰暗,蟄伏在人類生命中的本能,而我們對於這種生活只有模糊的認識。在整個歷史中,人只是熬過了,而不是活過了。現在已經不再需要軍事經驗,它應該被遺忘。在現在的生活中,出現了成千上萬的新情感、新狀態、新反應……不知怎的,突然之間一切都不同了:標誌、事物、金錢、旗幟,還有人本身。人類變得更有色彩,也更加獨立,同質性的整體被摧毀,生活散為碎片、細胞和原子。就如達里所說的:「自由意志,就是無拘無束的意志,自由的空間。」大惡已成為遙遠的傳說,或者只存在於政治懸疑劇之中。已經沒有人還去暢談理想,只是侃侃而談貸款、利率、票據。錢不是掙來的,而是「做」出來和「贏」出來的。這些能夠持久嗎?茨維塔耶娃寫道:「金錢就是欺騙,此言銘刻在俄羅斯人的心靈中。」可是如今,奧斯特洛夫斯基和薩爾特科夫-謝德林作品裡的主人翁們好像紛紛復活了,而且在我們的大街小巷四處遊盪。

 

不管採訪誰,我都會提出一個相同的問題:「自由到底是什麼?」父與子的回答截然不同。生於蘇聯時代和後蘇聯時代的人絕對沒有共同的體驗:他們猶如來自不同的星球。

 

父親說:自由就是去除恐懼;八月的那三天我們戰勝了政變;一個人在商店裡有上百種香腸可以挑選,就比只能選擇十種香腸的人更自由;不被鞭撻就是自由,可是我們永遠等不到不被鞭撻的後代了;俄羅斯人不理解自由,他們所需要的就是哥薩克和鞭子。

兒子說:自由就是愛;內心的自由就是絕對價值;當你不擔心自己的欲望時,你就是自由的;當你有很多錢的時候,你就會有一切;當你不需要思考自由也能活下去時,你就是自由的;自由應該是司空見慣的。

 

我在尋找語言。一個人有許多語言,比如和孩子交談時的語言、戀愛時的語言等等。其中還包括一種,那就是跟自己對話的語言,我們常常要對自己做內心獨白。在大街上、在工作中、在旅途中,到處都有不同的話語。但變化中的不僅是語言,還有其他東西;甚至同一個人在早晨和晚上說的話,也會不同。而深夜裡,在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則完全從歷史中消失了。我們只和白天的人,只和白天發生的故事打交道。至於自殺則是夜晚的主題,一個人處於生存與死亡的邊界線上。那也許是一種夢境。我想以一個白晝人的追根尋柢來理解這些。但我聽到的是:「要是喜歡上這個東西,您不害怕嗎?」

 

我們行駛在斯摩棱斯克地區,到了一個村莊,在一家商店外停了下來。我多麼熟悉這些美好而善良的人(我從小在農村裡長大),這裡的人過著如此卑賤有如乞丐般的生活。我和他們談起了生活。「您是問自由嗎?走進我們的商店看看吧。您想要什麼樣的伏特加都有,標準牌、戈巴契夫牌、普丁牌,還有散裝香腸、乳酪和魚,香蕉就在那兒擺著。還需要什麼樣的自由?我們有這一點兒就足夠了。」「給你們土地了嗎?」「有誰能堅守土地?有人想要的話,就拿去好了。我們這裡只有瓦西卡.克魯托伊得到了。一個才八歲大的孩子,就要出去和父親一起犁地。要是去他那兒工作,也不能偷揩油,也不能打瞌睡。法西斯!」

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宗教大法官〉中有一場關於自由的爭執,說的是自由之路的艱難、痛苦和悲慘:「要付出的代價這麼高,為什麼還要弄清楚該死的善惡?」但是人總是面臨選擇:要自由,還是要生活富足安定?自由總是與痛苦相伴,幸福卻往往失去自由。大多數人都是選擇走第二條路。

那位大法官對重回人間的基督說:

「你為什麼又要來打擾我們?你自己也知道,你的到來會打擾我們啊。」

「你是如此尊重他們(人類),但你所做的一切又似乎不再同情他們,因為你對他們的要求太多……尊重他們少些,要求他們就少些,這樣才更接近於愛,因為他們的負擔會輕些。人是懦弱而膽怯的……一個脆弱靈魂的罪過,不就是無力接納如此可怕的餽贈嗎?」

「對於人類,沒有什麼憂慮能比得上成為自由人之後,還要快快找到頂禮膜拜的對象更無止盡、更折磨人的了。把自由的禮物給了誰,隨之而來就會產生不幸。」

 

***

 

是的,在一九九○年代,我們曾經十分幸福,但那時候的天真如今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們那時覺得,選擇已經做出,蘇聯共產主義毫無希望地完敗。一切才剛剛開始……

 

二十年過去了。「別拿社會主義嚇唬我們。」現在的孩子這樣對父母親說。

在與一個熟識的大學老師談話時,他對我說:「在九○年代末,每當我回憶起蘇聯時期,學生會吃吃地笑了起來,他們都堅信一個嶄新的未來已經在自己眼前開啟了。但今天情況又不同了,如今學生已經領教和體驗了什麼是資本主義:不平等、貧困、厚顏無恥地炫富。他們清楚地看到自己父母是如何生活的,從一個被掠奪的國家那裡,他們的父母一無所得。於是學生的情緒激進,夢想進行革命。他們穿紅色T恤,上面繪有列寧和切.格瓦拉的畫像。」

社會上又出現了對蘇聯的嚮往,對史達林的崇拜。十九到三十歲之間的年輕人中,有半數認為史達林是「最偉大的政治人物」。在這個史達林殺掉的人不比希特勒少的國家裡,居然出現了新一波的史達林崇拜?蘇聯的一切又都成了時尚。例如「蘇維埃餐廳」,裡面滿滿是蘇聯稱呼和蘇聯菜名。還有「蘇維埃糖果」和「蘇維埃香腸」,從味道到口感都是我們童年起就熟悉的,更不用說「蘇維埃伏特加」了。電視上有幾十個節目,網路上也有幾十個蘇聯懷舊網站。史達林時代的勞改營,從索洛夫卡到馬加丹,居然都成了旅遊景點。廣告文案裡還承諾遊人將會得到充分的勞改營體驗,會發送勞改犯人的服裝和幹活用的鋤頭,並向遊人展示經過翻修的勞改犯居住區,最後會組織遊客在勞改營釣魚……

 

舊式的思想再次復活:關於偉大帝國,關於「鐵腕」,關於「獨特的俄羅斯路線」……蘇聯國歌回來了,共青團還在,只是改名為「我們的」,執政黨就是複製版的蘇聯共產黨。總統大權在握,如同當年的總書記,擁有絕對權力。而代替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是東正教。

 

在一九一七年革命之前,亞歷山大.格林就曾寫道:「不知怎麼回事,未來並沒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百年過去了,未來又一次沒有到位。出現了一個二手時代。

 

……在大街上,我遇到了身穿印有鐵錘鐮刀和列寧肖像T恤的年輕人。但他們真的知道什麼是共產主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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