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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一年(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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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為什麼是京都?

「一個保留古典遺跡的驕傲,同時又慷慨地兼容今日科學文明的都市。這是一個奇妙的都市,在這兒,低矮而古老的日式木屋,可以和鋼筋水泥的新型大樓比鄰;在這兒,三味線的弦音,可以和爵士熱門音樂並存;在這兒,梳高髻,穿和服,長帶搖曳背後的祇園舞妓,可以和染紅髮,著露膝迷你裙的摩登少女同行。新與舊,傳統與時興,在這個都市裡是如此協調交融著,散發出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這就是京都之不同於東京的地方,這就是京都之不同於奈良的地方,也正是京都之所以為京都。」── 林文月

 ▍古都文化巡禮

收錄多篇日本傳統文化介紹,要深入了解日本,不能不讀:

★外行好熱鬧,內行看門道的〈京都茶會記〉

★看藝伎翩翩起舞〈櫻花時節觀都舞〉

★全城出動!最風情萬種的〈祇園祭〉

★和鄰居大媽袒裎相見?〈京都「湯屋」趣談〉


本書收錄了作者一九七○年遊學日本京都十月間所創作的散文作品。由於作者深諳日本語言、文化,長時居留,故能深入古都的多種層面,以細微的觀察,娓娓的敘述,呈現了她個人對於京都的體會。於是京都近郊的亭臺樓閣、古剎名園;京都的節令行事、民情風俗,有如一幅白描長卷,一一展現眼前。書中各篇雖早已寫就,於今讀來,那些異國情調所帶來的感動,不僅未曾稍減,反而愈見深沉。

作者簡介

 林文月

臺灣彰化人。生於上海日本租界。幼時接受日本教育,十一歲始返臺,學習臺語,並接受中文教育。臺灣大學中文研究所畢業後,即留母校執教,專攻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曾任美國華盛頓大學、史丹佛大學、加州柏克萊大學、捷克查理斯大學客座教授。教學之餘,更從事文學創作及翻譯。學術著作、譯作細膩嚴謹,散文作品則在記敘與抒情中蘊含無限感思,傳遞著生活裡充盈的美好。一九九三年自臺大退休,次年獲聘為臺大中文系名譽教授,目前旅居美國。曾獲中國時報文學獎(散文類)、國家文藝獎散文獎及翻譯獎。著有《讀中文系的人》、《飲膳札記》、《山水與古典》等,並譯注日本古典文學名著《源氏物語》、《枕草子》、《和泉式部日記》、《伊勢物語》。

深秋再訪京都 ── 《京都一年》新版代序

 

從二樓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北白川通的街道看來有些陰寒,有些蒼涼。

十一月底,不知該稱為深秋還是初冬?這麼寒冷。街上往來行走的男女都豎起衣領,或者謹慎地用一隻手按住大衣的下襬,以防被迎面吹襲的冷風揚開。大概還是稱做深秋妥當些。街道上成排的楓樹枝梢尚有殘餘的紅葉顫抖著,而吹向兩旁溝渠低窪處的銀杏落葉,間歇地在水泥地上刮起黃色的枯索的聲音。日本人稱這種秋冬之際把樹木吹枯的冷風為「木枯」(音 kogarashi),確乎有道理,而且饒富詩意。許多年以前,獨居京都東北區的北白川通一隅時,曾見到街頭張貼的法國電影海報,沉暗的色調中有一對不甚年輕的男女,片名譯為「木枯吹街」。猶記乍見這片名時,心口無端湧起淒迷欲淚的感覺;為那片名所吸引,一個人去欣賞了那個法國電影。而今,電影的細節已忘記,法文的片名也不怎麼清楚,就是忘不了日譯的淒美文字;每一念及這名字時,也總不免於當初那種無端欲淚的感覺。

枯葉落地,碰觸石板路的聲音,其實在更久之前的記憶裡已有印象。大約只有七﹑八歲的年紀吧,那時每天上下學必經的上海虹口公園北四川路一帶,人行道外側壯觀的巨大法國梧桐樹,在秋冬交替的時節,也總有風吹葉凋。大片成堆的梧桐枯葉,隨風刮過地面,沙沙作響。「沙沙」,這樣的狀聲詞,其實是後來讀了許多中國文學作品後才習得的;未必與童年時期聽見落葉聲的感覺完全吻合。當時稚幼的心靈究竟是怎麼接受那種音聲的呢?已不復記得;但時隔多年,沙沙作響的枯葉拂地之聲,在我懞懂的年紀裡初次留下迹近悵惘的感覺,倒是始終不能忘懷。

從二樓咖啡座的這個角度望出去,這一帶的建築物,與二十多年前相比,彷彿未變,卻又似乎有些變化。

記憶裡的乾洗店仍在原處,西藥房毗鄰而居,也依舊是在同址,至於其餘的小書店﹑鐘錶店﹑雜貨店和男裝店等等,也都依序一一是往日的排列方式。當年便是從銀閣寺道步行數十步到北白川通,然後走過這些熟悉的各種店鋪前,到了號誌燈下暫停,橫過斑馬線,再穿進東小倉町,便到達古老的京大人文科學研究所圖書館。

到底是什麼地方改變了,致令我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呢?我攪動著杯中溫熱的咖啡,試圖解釋這異樣感覺的原因。

無雲而乾寒的藍天在我視覺所及的上方。從二樓的咖啡館俯視,對面街上那些底層的店鋪排列如故,但顯然的,所有建築物似乎都較往日加高些。我終於明白,方才走過時依稀如故的許多店面,其實大部分都改建過了。那些原本是平房或老式二層樓的洋房,如今都已經被三層樓,甚至六﹑七層樓的堅固新式建築物所取代了。若非坐在這對街的樓上,僅憑辨認老店鋪是不容易察覺京都的變化和發展的。

實則,我靠窗而坐的這家咖啡館,二十多年前豈不也只是北白川通與東小倉町轉角處的一家平房小咖啡館嗎?猶記得第一次走進這精選咖啡豆和講究調理方法的小店,是人文科學研究所的敦煌學專家花枝教授引領而來。推開以世界各地的咖啡豆鑲嵌在雙層玻璃的大門,濃郁的咖啡味撲鼻,也混雜了一些座中客人的紙煙味;而客人則多為京大的教授及學生,蓋以地理之故。他們在那溫暖而略嫌狹窄的咖啡館內,往往繼續課堂或研究室內的話題與談論。

二十餘年的時光流逝。當日的小咖啡館竟變成了七層樓有電梯的現代化建築物。底層專賣各種品牌的咖啡豆及磨豆煮咖啡等相關用具。二樓之上更有數層樓,也不知做何用途?至於我所坐的這二層樓,大概便是以前那個眾人擁擠煙霧騰騰的咖啡室吧。而今寬敞明亮整齊,甚至還有些高雅,但似乎缺少了些什麼。缺少的或者也包括了昔時那些衣著不講究,喜愛嚴肅地高談闊論的一群吧。往日的學生們,或者已經成了學有專長的教授,或者收斂了年少意氣風發而改走他途;至於那些教授和學者們呢?

沒有人告知花枝教授的消息。當年答允做我名義上指導教授的平岡武夫先生已於去歲作古。他晚年逐漸喪失記憶,在安養院度過若干年。去世後,竟連「人文」的後輩學者都不知道遺骸埋藏何處。我此次再來京都,最大的心願是趨赴墓地或寺院獻上一束鮮花聊表心意的,也由於扣尋無門而終未得償心願。

稍前去訪「人文」,走經過平岡教授的住宅。從細格子門的縫隙間望入,曲折的石板小徑通往玄關木扉,松樹與細碎的楓葉依舊蒼勁紅雅,而門旁的石燈籠也看不出變化,格子門上方白燈上,猶見墨痕斑駁的「平岡」兩個字;但二樓的玻璃窗有白帷深垂。那個陽光照射的書房,曾經是我造訪請益討論學問的地方。屋主人不在了,滿室書籍也不知如何安頓?熱淚不禁沿著冰涼的雙頰流下。我深深一鞠躬。平岡先生,無論您在何方,請接受這虔誠一拜。

從平岡教授的故宅繼續前行右轉,約莫數分鐘步程,便到人文科學研究所圖書館。黑色瓦頂,淡黃牆壁的二樓舊洋房,莊嚴蒼老如往昔,連庭中草樹以及石階上的苔痕都似乎像時光停止一般絲毫未變。大門前有一告示牌,用日文書寫︰「閒人免進」一類字樣。二十多年前,我曾是這裡的外籍研修員,日日進出此地,當非閒人,遂未加思索地登階入內。

即使在晴朗的秋日午後,那大廳也還是晦暗如故。踐踏日久而看不出圖案的地氈,其上一組分辨不出原來色澤的灰沉沉大型沙發椅,四周玻璃櫃內的出土古器物﹑壁上兩幅古典的油畫,二十餘年來維持著不變的樣貌與組合。沒有生命的物體雖也有新舊之分,但陳舊到了某一種限度,似乎也就停留在那個陳舊的地步了;與物相比,人的生命何其脆弱!

我悄悄地行走在四合院式館內的走廊,一一檢視各個研究室的大門上懸掛著的名字。全部都換了新的主人,認出其中有幾位是當時室主的助教。原來在室內皓首窮經的學者,或已亡故,或已退休;然而學術的薪傳幸賴後起之輩的承襲。每一間研究室內,諒必是書籍和資料堆積雜陳,大概還增添一些電腦等的新裝備吧。走過日影斜照的陳舊迴廊,我的心情反倒有一種欣喜的感動了。

走回到晦暗的大廳,拾級而上。樓上的閱覽室內,桌椅的擺設略有別於過去,較諸往時有些擁擠,顯然是來此參閱的人更多的緣故。「人文」的建築物雖古舊,甚至有些落伍,它在世界漢學研究領域內的地位卻歷久不衰。每年自日本各地、及全球各國申請來此短期或長期研究的學者頗不少。

閱覽室和書庫的管理員,當然不再是以前那位中年溫文儒雅而熱心的森先生。從窗口看出去,有兩位中年女性。一個高些,留短髮;一個矮胖,戴著眼鏡。我向戴眼鏡的女管理員出示名片,並且說明來意。她仔細地閱讀名片上面的每一個字,忽然瞇起眼笑說︰「啊,我記得您。這三個字好美喲。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坐在那邊。」她指著室內的一個小角落。

是的,那個時候,大家確實都還年輕的啊。

我隨便瀏覽了層層堆積卻排列有序的書庫。暖氣似乎無法完全傳送到庫房內。陰寒,而且有一種屬於舊書的氣味。什麼人躲在書堆中的另一隅,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我旋即出庫,向那位記得我名字的女士道謝辭別。臨走時,她禮貌地一再鞠躬,並道︰「歡迎您隨時再來。」

深秋的午後,氣溫轉變得很快,薄呢的外套有些不耐寒風。我在街角的公共電話亭打了一通電話給秋道太太,相約在這家新改建過的咖啡館見面。

二十餘年前,和秋道太太認識,又別離。這許多年以來,只要有機會到日本、到京都,我們總設法忙裡偷空相會。她總是用綿綿溫婉的京都腔調訴說一些自己的近況,以及許多相關的人事變化給我聽。

我且坐在這一大片明亮的落地窗前啜飲著香濃的咖啡等待,並且眺望著滿街飛舞的紅葉黃葉,和往來匆匆的行人。說不定,下一刻就會看見秋道太太從對街走過來。

不知道這次她坐在桌子的對面,會同我娓娓敘述別後的一些什麼呢?

一九九五年 歲暮

目次

新新版序兼懷悅子
深秋再訪京都 《京都一年》新版代序
自 序
*
奈良正倉院展參觀記
京都茶會記
歲末京都歌舞伎觀賞記
訪桂離宮及修學院離宮
京都的庭園
空海‧東寺‧市集
櫻花時節觀都舞
神戶東方學會雜記
鑒真與唐招提寺
祇園祭
京都的古書鋪
吃在京都
我所認識的三位京都女性
京都「湯屋」趣談
*
「京都一年」以後

書摘/試閱

我所認識的三位京都女性 

在日本各地方言之中,京都腔是大家公認為最柔弱的,它給人的感覺就如我國方言中的蘇州腔,男人講起來頗嫌缺乏大丈夫氣概;可是女人說著卻悅耳動聽,饒有韻味,所以許多日本人都喜歡聽京都女性說話。京都也是一個產美女的地方,當地婦女以皮膚白皙肌理細膩著稱。又由於京都千餘年來一直是文化的古都,所以地靈人秀,那兒的女性也多數有溫柔優雅的風姿。可是在優美的外貌及嬌弱的口音之外,京都的女性卻往往有強烈的個性與熱烈的感情。在京都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我和三位女性交往較深,從她們那兒,我看到了京都女性的真實影像。這三位女性的年齡不同,身分有別,卻都是我異鄉生活那一段日子裡的知己,如今我雖已回到故鄉,和家人在一起,感情至今不忘,而當我執筆記述她們時,心中是充滿了懷念的。

秋道太太

認識秋道太太是在我抵達京都的第一天。記得那是一個楓葉初轉紅的星期日中午,熱心的平岡先生把居所尚無著落的我帶到「十二段家」左京區名料理亭之一。我在京都的第一頓飯便是在秋道太太的店裡吃的。「十二段家」是一家頗具古典風格的日本餐館,而它的女主人秋道太太給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典型的京都女性偶像。她是一位中年婦人,雖然並沒有沉魚落雁的美貌,但是她那一身素雅的和服裝扮,以及和藹親切的儀態卻另有引人之處。從平岡先生那兒獲悉我是別夫離子隻身來異鄉遊學的中國女性後,她先是睜大了眼睛驚訝,繼之則對我表示感佩與同情。平岡先生介紹我們認識,希望往後秋道太太能在日常生活方面幫助我,照拂我。我是一個看來細心,而實則有時極粗心的人。我拎了一隻皮箱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憑一封介紹信找到了人文科學研究所的地址,和平岡武夫教授的研究室,卻沒有預先安排住宿處。秋道太太知道了這情況之後,又替我十分著急,答應代我留意。於是只好暫時在旅館裡訂了幾天的房間,第二天開始四處去找尋出租的房屋,可是往往不是房租太貴,便是地點太偏僻,適當的房屋很難找到。正在失望和焦急的時候,秋道太太忽然打電話給我,要帶我去看一個地方。依約趕到「十二段家」門前時,卻見她從店裡慌急地跑出來,臉上不施脂粉,穿著一件舊洋裝,兩隻濕的手還在白色的圍裙上不停地擦著,和我昨天看見的嚴妝模樣全不相同。她一面掠著散亂的頭髮說:「請原諒我這副狼狽的樣子,正在廚房裡幫忙著哪!」當我們看完房子時,天色已黑,為了報答她的幫忙,我想邀請她一起吃晚飯,但她說這是生意最忙的時候,她必須再趕回店裡工作去。雖然後來我租定的房屋並不是秋道太太介紹的地方,但是她的盛情隆意,卻使我銘記於心,難以忘懷。

「十二段家」距離人文科學研究所和我住宿處只有步行二十分鐘的路程。我生平第一次獨處異鄉,圖書館閉門後的時間對我來說是漫長而寂寞的,而秋道太太在店裡的客人散去後也常有休閒的自由,於是我們有時相約聚敘。多次的長談,使我們之間認識更深,我喜歡她爽朗堅強而又多愁善感的個性;她則被我對京都的傾心與學習京都腔的熱誠所動,不到一個月的工夫,我們已成了莫逆。

秋道太太自幼生長在祇園區,那兒是保留京都古典氣氛最濃厚的區域,所以她的思想和言行也最能代表京都女性的特色。雖然她受過戰前日本婦女的最高教育,女子專科學校,而酷愛古典文學,卻因為家庭背景的關係,不得不繼承這份餐館的事業。她告訴我:在戰時及戰後那一段艱苦的日子裡,她和秋道先生曾經怎樣胼手胝足,慘澹經營這家餐館,而為著哺育三個孩子,她更是怎樣身心交瘁地操勞過。她們夫婦費了整整十年的心血,才使一度幾乎中輟的店務穩定下來。四年前,他們向銀行貸款而修築了北白川的這一家分店。如今,兩家餐館的業務一天比一天昌盛,秋道先生主持丸太町的老店,而她自己則主持分店。他們的三個兒子也都已長大成人,先後考入了大學。她驕傲地伸出一雙枝節粗壯的手給我看,那雙手像男人的一般大,每一條粗糙的紋路都代表著過去日子裡奮鬥的故事。那雙手絕稱不上美,但它們不僅可以做種種粗活兒,同時也可以做細緻的縫紉和刺繡,精於茶道,而又寫得一手端莊的毛筆字。在日本的女性當中,我很少看到一位像秋道太太那樣不斷力求上進的例子。她能閱讀艱澀的古典文學作品,也能朗誦《萬葉集》和《古今集》中的許多美麗詩篇,她用古文寫日記和信札。人文科學研究所東方部的春秋二季學術演講是對外公開的,秋道太太便是極少數的所外必到聽眾之一。這種專題演講相當冷僻,聽眾並不十分踴躍,據說一度曾考慮輟止過,但在例會上討論這個問題時,有一位學者竟以這個演講會能吸引料理店的老闆娘前來聽講為理由,而堅持使其持續下去。我曾經和她並肩而坐,聆聽過兩次演講,她聽講時非常認真,有時記大綱,有時甚至於錄音,至於演講的內容,她倒不一定能全部瞭解,卻堅信那是使她自己不斷接觸文學氣氛的好機會。

對於京都的風雅節令行事,她也同樣不肯錯過。承她的盛情,在京都居住的那一段日子裡,我曾經和她共賞過歲末的「歌舞伎」表演,春天櫻花節的「都舞」,夏天的「祇園宵山祭」,以及「文樂」(又名淨琉璃,為日本傀儡戲),和一場契珂夫的「海鷗」舞臺劇。她從小酷好古典戲劇,對許多劇本十分熟悉,於役者的演技也頗能批評。和她共賞戲劇是挺有意思的,她是一位感受性極強的人,觀劇時常見她不停用手帕拭淚;觀完後,為了不願意破壞感動的氣氛,我們都不喜歡立刻討論批評,總愛挑一些靜僻的小衖堂散步一會兒。那次觀「都舞」後,她帶我走過古趣洋溢的石板小徑,牆頭的垂枝和路邊的苔痕,以及長長的石板路,至今印象猶深;「文樂」之夜,我們在寂靜的御所(日本故宮)庭苑漫步,那晚夜霧迷濛,寒月殘星,也令人難忘。我總愛把手插在她那寬大的和服袖裡,我們一面散步,一面談天,對於看得懂聽得懂的部分,我們常熱烈地討論爭執;我不能接受的部分,她則仔細為我解說。我能在短短的不到一年工夫裡接觸一些日本的古典和民間戲劇,秋道太太給我的幫助實在最大。

雖然秋道太太已是一位五十開外的婦人,但是她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初老之身。說實在的,她倒是處處保留朝氣的。初冬的一個傍晚,她打電話到我住宿處,要我馬上到「十二段家」去,她說有一樣「極珍貴的東西」給我看。我連忙雇車趕去,她已站在寒風中迎接我了。掩不住喜悅和興奮之情,她拉我到二樓那一間她自己最喜歡的「紫之間」。拉開紙門,赫然有一座高及人腰部的「文樂」傀儡人形安置在房裡。她等不及我讚美,就要我端詳那逼真的臉龐,要我輕撫那絢爛的織錦帶,又要我把手伸進傀儡人形的身子裡,模倣文樂役者的動作。告訴我:那一座人形訂製已月餘,花費了日幣四十餘萬円。她的豪舉令人驚歎,但是卻解釋道:「這是我少女時代以來的夢想。我從小喜歡看『文樂』,一直想自己擁有一座人形。從前窮困,買不起,每次觀賞『文樂』後,總是羨慕不已;如今苦日子已捱過,我用自己血汗賺來的四十萬円買一個夢,不算太奢侈吧!」秋道太太有很多的夢:她的夢有時是一條華麗的織錦帶,她把它買回家當做藝術品欣賞;她的夢有時是一幅屏風或一軸字畫,這些她心愛的東西都展列在那間「紫之間」裡,但是有時她的夢卻只是想出去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去年深秋時分,她提議去看洛(日人稱京都為洛)北郊區高雄的楓葉。於是我們和平岡教授夫婦四個人雇了一輛車,清晨六時直奔高雄山腰。晨曦裡,滿山深淺的紅葉,和那吸入肺裡尚覺清涼的空氣,委實教人留戀!又有一個初夏的清晨,我聽見樓外有人哼著熟悉的歌。打開窗子下望,是秋道太太倚在那石橋畔,她穿著一襲淡色的夏裝,笑著向我招手,並示意要我下樓。就那樣的,我被拖了去參觀圓山公園的牽牛花晨展。揉著惺忪的睡眼我怪她擾人清夢,她卻說:「牽牛花是見不得陽光的,看完花展,你可以回去再從容睡覺呀!」如今想起來,假如不是秋道太太好奇,我恐怕將永遠不會曉得牽牛花竟有那麼多的種類和那樣豐盛的生意了!她又帶我去參觀過庶民風味的露店「清水燒」(為京都有名的陶瓷器)展覽,勸我不要錯過欣賞「壬生狂言」(每年四月末在壬生寺舉行的狂言表演)、「大文字燒山」(每年八月十六日晚點燃大文字山等京都四周的五座山,做為祭祖的最後節目)……似乎生為京都人,她有無上的驕傲,同時也希望我能於有限的期間內儘量多認識京都的風貌。京都是一年四季被大小各種節日行事佔滿的都城,於是認識了秋道太太之後,我不再有空閒獨處小樓咀嚼異鄉的寂寞了。

對於做為一個餐館的女主人而言,這些風雅之事實在是秋道太太忙裡偷閒的最大享受了。像京都一般餐館的女主人一般,平日裡她是十分忙碌的,雖然她的「十二段家」有男女工作人員十餘名之多,她自己卻經常是繫著一條白圍裙雜在廚房裡操勞著,她的處世哲學是:「如果你要別人甘願為你工作,自己就得先做個榜樣;只有能幹的主人,才能留得住能幹的工人。」她自己的飲食總在工人們吃完之後,而有時工作過忙,就會錯過進食時間,因此她的胃有毛病,稍一縱飲,即臥病三數日。但是在朋友宴聚的場合,她卻又不願使大家掃興。看了她的熱情和她飲酒後的痛苦,使我禁不住聯想起川端康成筆下的駒子(《雪國》的女主角)來。她常常忘記自己只是一個血肉之軀,過度的操勞和多方的興趣往往使她透支體力而病倒,而在病床上,她的軟弱便全部暴露出來了。她會想到死,想到生命之無奈。有一回,她病得較重,我帶著一束鮮花去探病,她睜著深陷的雙眼對我說:「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啊!我們修建這個店鋪的貸款還沒有還清,我的三個兒子也還沒有大學畢業,我還有許多的義務未盡……」說著她竟流下眼淚來。我只有像哄孩子似地輕拍她的肩膀。

我離開京都的前幾夜,秋道太太約我在晚上九點鐘以後去「十二段家」找她。那時候客人已散,工人在收拾店面之後也陸續離去了。我們在「紫之間」剝著新上市的毛豆吃,喝著她特別為我保存下來的乳白色濁酒。那一晚,我們都充滿了離情別緒,她告訴了我許多許多個人的祕密,她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對一個認識不及一年的外國人吐露心事?難道人與人間真有不可思議的所謂「緣份」嗎?

離開京都已經有四個多月了,秋道太太給我的書信也已超過了十封,而每回展讀她那清秀的毛筆字跡的信,我又如同看到了那一張辛勞的,卻又興致勃勃的臉。有些女人是超越年齡和面貌,另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的。認識了秋道太太之後,我可以肯定這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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